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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使不出‘不死之法’!”
宋问别高呼之下,勇士提刀出头,便连一旁观战的孙百善也执环直上,不得不说新的契机给了在场众人希望,不论对内如何不对眼,但路已走到哀牢山峦峰之上,除了背水一战再无回头。
然而,在几位好手的夹攻之下,年轻的巫咸祭司却未显出一丝慌张,瞧准时机,先同孙百善拆招,破他左环,近身对掌时伤其手少阳三焦经,而后借铁环之力反打,顺势一指点在其锁骨上喉头下缺盆穴,震其阳维脉。
孙百善当即收环避退,捂着前胸气闷欲呕,寒风里热汗涔涔。他这一退,闵奕见机侧攻,岳诚则从另一侧出入,石火寨一众弟子也不顾什么江湖道义以多欺少,纷纷手持火雷子向其投射。
巫咸祭司一撩衣摆,拔地而起,只瞧他凌空将手中竹笛在修长的细指间连挽出两朵花,随即扣在唇下,吹出三两声滇南古怪的调子,只见刹那间,飞鸟相携,百雀相朝,纷纷冲撞入人群,衔走那些拇指大小的黑弹子。
闵奕恨极,当下乱了刀法,刀风不整脚步错走了半步,巫咸眼光独到,怎可能轻易放过他。众人只觉着一阵风刮面,白衣祭司已至人后,闵奕反手扬刀与他连过十招,终至刀折长鸣!
刀身碎片落于地,顿时雅雀无声。
古南西一甩脸上的横肉,盯着闵奕和岳诚,当众破口大骂了一声:“妈了个巴子!这鬼地方如此窄,咱又依傍这栈道落脚,投你娘的个火雷子,是想让我们全都陪葬吗?老子不干了!”
他这一声喊,本就首鼠两端、见机行事的散人们又呼啦啦地泄了气,似真要跟着这位蛮川帮的帮主置身事外,宋问别瞧着好不容易被带起的士气又给这么一拳打散,怨毒地剜了古南西一眼,暗中捏了个指诀,朝着胖子脖颈后的嫩肉一弹。
“砰!”古南西单膝砸在地上,眼睛里蒙上了一层血翳,而后忽然杀了个回马枪,夺来手下兵器,朝着巫咸祭司疯狂挥砍。
在场的人顿时傻了眼,跌坐在地上嚎啕:“妖术!是天都教的妖术,他们想把我们都变成怪物!”
只有恐惧才最能聚拢人心。
宋问别暗中得意一笑,一对鹰眼掠过场中众人,寻找下一个不听话的,再来一出栽赃嫁祸。
可惜,他高兴得太早,此地卧虎藏龙,俨然不止他一股势力。方才退走后痴迷于巫咸大祭司的楼西嘉遥遥一望,正好捉住宋问别下三滥的手段,待人要再添一手时,她眼疾手快摘下爨羽发上的簪子射出,将好从他手心穿过。
鲜血飞溅,周遭的人纷纷扭头,宋问别捧着手心颤抖,指头上捻着的那根针灸用的细针叮铃落地。与此同时,巫咸祭司制服了古南西,从他脖子上拔出相同的细针,朝巫盼扔了过去。
巫盼迅速明白他的用意,放在鼻翼下一嗅,惊道:“大祭司,是辛罗散的味道!”
“不,是半成的辛罗散。”白衣祭司左手持笛,右手按住古南西的百会穴,替他散去药力,“辛罗散刺鼻且性味辛热,我们这位神医妙手怎会犯如此粗陋的错误,若我没有猜错,他定然取走了当中两味关键药材,再以山中味苦药草佐之,溶于酒水。那针上,想必涂抹有阿魏和曼陀罗。”
阿魏,又名哈昔泥,生于西域戈壁上的一种药材,奇臭无比,且食之有灼烧之感。而曼陀罗多食成瘾,常佐药而行控制之道。巫盼冲白衣祭司颔首,飞针而出,将其刺于山壁上凹穴内,里头的蚂蚁和蚊虫皆涌出避开,阿魏的味道能驱杀虫蚁,可见他所言不虚。
“是那碗药酒!”几个时辰前还摔碗为誓的南中侠士都纷纷回过神来,一齐朝宋问别望去,眼带质问。
当中有一人顶着青紫得双眼,咬牙切齿说道:“那辛罗散可是当年白姑控制九部时所制,宋老……宋问别你作何解释?”
“听什么解释?”有脾气暴躁的人立刻指着巫姑喝道,“我们都被这个老鳖孙给骗了!你没听那瞎女人说吗?他盗了天都教的《毒经》,打着定南中的旗号,实际上狼狈为奸,蛇鼠一窝!”
“那白姑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像狗一样给天都教卖命!”眼见巫咸祭司挑破了他的手段,害得自个儿登时腹背受敌,宋问别从怀中取出浸泡过药物的毒针,左右手各捏了一把,朝近旁的人纷纷弹射出去。
见他霍然出手,身后无药医庐里的心腹也一并动作,要说这人体诸穴要害,再无人比大夫更加清楚,那些个蛮汉子们虽手脚功夫强健,可阴招损招下,也一样跟个乖孙子似的。
场面颠覆,一无所知的素萍口中不停呢喃“辛罗散”三字,向后左脚绊住右脚一个踉跄后栽,靠在丹倩怡的身子上才勉强站稳,可惜还是脱踩掉了一只绣花鞋。她回头撩开白纱,一双眼睛泪汪汪的:“姑姑,芣苢长老他……”
“宋师叔,你怎可行此等恶毒之事,你莫不是忘了医庐的规矩?”丹倩怡心胸起伏,霍然出手,截下最近的飞针,再也控制不住扬声大喊:“你这样做,和天都教的人又有何分别?”
“规矩?我就是规矩!”
宋问别往口中塞下一颗药丸,四肢并脸面瞬间浮肿变形,而内力却顿时大涨,一击扫开挡路的丹倩怡,捉起七溟石朝巫咸祭司攻去,“我昼夜不辍,为医庐呕心沥血五十载,可我又得到了什么?论医术,李杳一日不死,我一日枉称妙手回春;论地位,你们哪个又不念着老庐主,念着请庄柯那个臭小子回来当正统,我这代为掌权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杀了这个巫咸祭司,天都教不再成气候,我要人有人,要物有物,谁还稀罕你这小小庐主之位?既然做不得天下第一起死回生的神医,不如善用毒术大杀四方!”宋问别癫狂大笑,满是皱纹的脸扭曲成一团,活似个生了几千年的老树根,“你们!还有你们!若不甘为我使刀,那就一并陪葬吧,大祭司您毕竟还是不通医道,那酒水里我还掺了羊角藤,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那羊角藤有剧毒,只是暂时被别的药材抑制住,这宋问别人老心狠不是东西,毒计不成竟然要轻言杀人。
巫咸祭司摇头,立于原地渊渟岳峙,似有遗世之风,只瞧他震袖扬袂,乌丝随长风浮摆,而脚下却未曾挪动半步。
“拿命来!”
宋问别跃起,一掌将七溟石拍于他胸前!
叮铃——
白衣上的银铃随人的动作起伏而发出声响,节律有佳,起伏如乐,一时自成和美韵律。场中的人包括姬洛在内,还未瞧清楚那大祭司如何出手,便已见得宋问别被他卡着喉咙,提在手中,那样子就像提一只倒拔的萝卜一样轻松。
“怎么,可能……”宋问别眼中惊骇无比,右手脱力垂落在腿边,七溟石从他手心里咕噜噜滚到地上,“连白姑都……你怎么可能不惧……”
“六年前你果然在滇南。”
木面具下脸色渐冷,那一双露在外头的眼睛如一团晕不开的浓墨,越发的凝重,“说!这半块七溟石究竟是怎么到你手中的!”手指经络暴起,大祭司一字一句问道,但凡再多进一分力,这老头的脖子便要立时被他给扭断。
就在这时,场面忽然喧哗,毒发的和未毒发的乱作一团,不熟的搭把手,熟识的竞相奔走,那栈道方才已在乱斗中飘摇欲坠,这会子再承了一通杂力,当即皲裂,从中间折断开来。
“快退!”
“这边的,快往上边来!”
巫盼和巫罗各扶着一人,遥遥以眼神向巫咸请示,待得那人眼波流转,口头上有所松懈,这才招呼近旁的人向神殿退避。这下,众人也管不了仇不仇,怨不怨,纷纷保命为上,奔走逃生。
就这一分心的功夫,宋问别垂死挣扎,袖中骤然落出一柄小刀,反手往巫咸小臂上划了一道,后者冷眼将他摔了出去。那老头眼见七溟石滚落山崖,心中固执不甘扑上前去捉摸,却未料到人在生死面前的自私,竟然被一位不起眼的小喽啰当垫脚石给踩了下去。
“我们也走!”越是混乱,越是摸鱼的好时机。石柴桑嗅到带毒的腥味,耳力作眼,果断拉上姬洛,连越过几个人头,往神殿那一头奔驰,趁机出头。
然而,有一个人比她更快。
七溟石落到一双千疮百孔的手上,被其振臂一挥,直往那少年祭司的脸面飞去。卓斐然在山壁上借力而出,率先杀了过去:“他们的仇可容后再断,但我跟你却是不死不休!”
眼见卓斐然出阵,姬洛默然侧目,这会子,楼西嘉也带着爨羽跟了过来,爨羽瞥了一眼身旁的老婆子,心有戚戚,张嘴欲喊。他忙向小姑娘摇头示意,又给楼西嘉使眼色让其切莫冲动,而自己则隐于一旁静观其变。
姬洛心道:从方才那大祭司的行事手法来看,不像个狠辣的奸恶之徒,倒是有理有据有章法可寻,可见是个明事理,懂分寸的人,否则也不会接手烂摊子,中兴天都教。七溟石出现在宋问别手上绝不是偶然,若能借此机会让两者对质,也许能理出头绪。
落石俱静,骚乱安定下来,深渊前的众人各自站稳脚跟,隔着断崖张望前头剑拔弩张的二人,坐看好戏。
“你是?”巫咸祭司望着蓬头垢面的卓斐然,面有犹豫。
卓斐然撩开额前碎发,展了展破衣褴褛,叫阵已过,大敌当前却不再急着出手,而是慢条斯理出落出曾经的风度,最后左手后负,右手前伸,猫腰摆上起手式,方才说道:“卓氏,卓斐然,来向大祭司讨还灭门血债!”
话音一落,卓斐然后脚发力一蹬,人如猛虎豹子扑身而出,抢至巫咸身侧,一拳挥出。神殿前本有花树繁荣葳蕤,常开不败,此时又拥塞了不少人,更为狭窄逼仄,卓斐然猛一发招,白衣祭司左右难躲,干脆径自凌空飞去,在树隙与瓦檐边游走,叫人寻不得身影亦摸不着衣角。
石柴桑听出拳风都落得空,心知那人并不擅拳脚,忙松开姬洛的手,将他推到石缝后面挡着,而自个儿却踹了脚下死尸一腿,踢来一把利剑,破风而去。她将木杖往地上一震,四面侧目而来,只听她高声冷笑:“请君剑!”
“好!”卓斐然接剑长啸,瞬时剑花在手中反复,缠绵纠葛,将手无利器的巫咸给“捉”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注:阿魏这个药材只是听说奇臭无比,不知道到底有多臭……诶我的关注点好像不大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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