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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阿姊,展信安,所托之事,吾已成一半。
令弟即日则出阿房,往平阳赴任,当可联络。
长安公府之事已平,唯有一憾,钱胤川已死,书信多焚没于火,线索惨断。对方埋子作伏,来势汹汹,若寻得修玉前辈,当自保为上。”
姬洛留书,传于千里之外。
管事来报说“王丞相今日于早朝谏言说要刺死公子你”时,姬洛正披衣坐在昨夜的棋桌前,看外头枝丫上反复横跳的鸟雀,并未在意。
他不急,可急坏了下人。
“公子,你瞧着竟一点担忧也无?”管事忧心忡忡。
姬洛反倒笑话他:“没想到你却是关心我死活的,我本以为,你巴不得从这院子里头解脱。”
管事拢着袖子拜了一拜,这才诚恳道:“那日大雨中公子说的话我都想明白了,既居于一府,自然一荣俱荣。”
姬洛叹了口气,话没说尽。
当日令他亲自去御前送信,便是借机敲打:这管事打理府上妥帖,是个心细机敏的人,也该晓得贰心不齐,常怀祸事,就算始终风平浪静,但有一日他姬洛死,这阖府上下就算不灭口,多半也不会再有好日子过。
“你知道下棋的趣味在哪儿吗?”见人摇头,姬洛信手拈起一子,落在棋盘上一处,随口问道。
管事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盯着棋盘。
姬洛笑了:“落一子时,排布已在十步之后。”
王猛和苻坚那是自荣登大宝以前便结下的生死之交,可就是这样,丞相一劝再劝都无法说服苻坚将慕容冲送出皇宫,对于姬洛来说,更可谓登天之难。
但若让苻坚骑虎难下,左右不舍,这就好办了,最后一定会妥协折中。这就好比商人买卖叫价,若要叫人十钱卖予,则先开口喊二十钱,踩着底线多叫一倍的价,最后总能往中间谈拢。
管事走后,姬洛独坐数子,发现刚才那一手无论怎么走,都再挣不出一片山河,要输对方一子,难怪昨夜王猛下至此处,便整衣离去。
“哎,‘智盖诸葛’王景略,果然名不虚传,就是不知这一局是我借他之力,还是他借我之手咯……”
指尖的玉子“叮咚”一落,整盘棋都花了,姬洛没了心思,一把全推了去,从窗口翻了出去。
长安卧虎藏龙,本以为会有多番鏖战,却未曾想,四月时传出消息——
王猛病重。
苻坚忧心,饭食不下,寝卧不眠,最后下令遣人往名山大川祭祀祈祷,自己甚至欲亲往华山祝祷,为丞相祈福。
姬洛受旨随侍,可待出发前一日才知道,华山早已有车队前往,而苻坚真正要去的,是泰山——
自古帝王,祭天除地,报天地之功,皆往泰山封禅。
此行往来,加诸斋戒沐浴,各类祭礼,少说也得近两月,两月不长不短,却足可生大变。姬洛在行前先起了一卦,卦象上兑下巽,乃大过卦。
所谓“大过”,即为栋桡,屋梁摧折,乃是凶兆。行事当慎之又慎,否则如水淹木舟,将有大难。
姬洛隐隐有所动,说不好听,莫名有一种这长安不大回得来的感觉。
于是,府上管事收整行囊时,他先去了一趟酒铺,照旧买了两坛酒,顺手问了一声南方的消息。跑腿儿的回说是最近不太平,暂时还没准信,姬洛等不得了,只能先往李府去,非要亲自见人一面,游说李舟阳离开长安,亲自往洞庭求医。
今日看门的人倒是应了,也没有端架子摆脸色,将姬洛引进去。刚入了二院的门,“竹叶青”忽然飞来,擦过姬洛身边,将宽袍上的一缕碎布条钉在地上。
李舟阳站在堂前,侧身负手,一眼都不看姬洛,只冷冷道:“你不用再来了,我们之间已两清。”
姬洛回头,朝地上张望一眼,知道他心意已明,最后只拱手道了一声“保重”。
出了宅院的门,姬洛却也没直接回府,而是顺长街走到了二市九坊,碰上长安公府在给城里破落户们发开光的馕饼糕点。钱胤洲最近听了个外来的和尚念经,深信因果报应,一拍脑袋开始做点好事,积攒福泽,这才多了些善举。
沿街几个跑跳的小孩儿也嘴馋,凑上去厚着脸皮要上两块,又觉得不够,便来来回回跑了几趟,直到前襟塞满,这才满意地往家里躲。
当中一个扎俩小辫儿的,人往前头跑,眼睛却打后头看,一不留神就磕在了姬洛膝头上,屁股跌地上的时候,胸口的饼子落了地。
“哇!你赔我糕点!”那小孩儿哇地一声哭出来。
姬洛不知怎么哄,有礼也变作无礼,只能将地上的饼子捡起来,掸了掸灰,然后往自己嘴里塞:“你看,还能吃。”
“大人,掉地上的就别吃了,我这里有干净的。”突然,姬洛右肩窝后头伸来一双手,往两人中间搁下一个开了盖的红木食盒。
那小孩儿一看两眼放光,往腰包里塞了许多,直到撑不下,才觑看了姬洛一眼,麻溜扒开围观人的腿缝,跑了,好似生怕姬洛反悔。
“多谢……嗯?”小孩儿走了,看客都在,姬洛回头找人致谢,这才发现通街没有一个身影是,心头不由嘀咕:长安城里认得自己的不少,莫非是哪个解围做人情?
他将食盒提拎起来,左右却并没有找见标记,形制也十分普通,不由推翻了这个猜想,念道:“难道真是路过顺手?”
——“大人,掉地上的就别吃了,我这里有干净的。”
那个声音在脑中又回响了一遍,姬洛打了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这熟悉的声音曾在沈氏遇刺时的树林子里头听过。
是那个援手的人!
姬洛看着盒中空盘,用两指沾了一点碎屑渣子放在舌头上尝了尝,忽然笑了:“和帝师阁上吃的,还是一个味道。”
随后,他提着食盒,又转头走回酒铺,指名要了今春最好的酒酿。掌柜的已经回来,趁跑腿儿的往地窖里取时,又迎了出来:“公子怎么又回来了?”
“忽然想起还有一事儿未交待。”
“何事?”
姬洛拱手作揖,自袖中取下一物晃了晃,道:“我不日要离开长安,我走后,若有一位身着黑衣短打,面相略凶狠的少年拿着这枚白砗磲来找你,往后你就照应他。”
“是什么要紧人?”掌柜的听他如此郑重交代,多留了一个心眼。
姬洛蹙眉。
掌柜的以为自己多嘴惹人不悦,便不好再说,连点下巴示意,自己都记在心上。
他要走,姬洛又把人叫住,稍稍改口:“照看就行。我是说如果,如果这次我回不来长安,你们留着他,也许很多事还有希望……”
“风云暗涌的长安,千里而来的都不是无用的人。”
左飞春的细剑虽然轻薄,但奈何功力深厚,齐根断指,纵使太医连夜赴诊,也无力回天。伤口包扎后,说是可以试试断指再续,但年过七旬的老大夫也不敢给贵人空留希望,又再三强调,最多能保其形,但再也使不上力。
李舟阳听后,拂灯扫桌,怒极难耐。
老太医被吓得瑟瑟发抖,可又顾念病人,忙颤巍巍上去捧人的手掌:“中郎将大人,不能再用劲了,这样下去就真废了!”
“既然留着也是虚有其表,那为何要留着?”李舟阳冷笑一声,不顾渗血,蛮横地用左手将绷带撕开。
“不能!不能!唉哟——”老太医伸手去捞,脚下踩着滚地的灯烛,一把老骨头摔在冰冷的地上,差了一步,连袍角也没摸到。
李舟阳一拳砸在门外柱子上,好不容易长好的伤口裂了,仅剩的三指也血肉模糊。府中的府兵听到动静,纷纷上前来查看,却被他喝开:“都给我滚开!”说完,人已冲上瓦梁,转眼失去踪影。
后院本来种了一大片竹子,后来府中大肆修缮,管事给他过目时,提议开一处小池塘,养些鱼苗观赏。年前匠人推了土,还没来得及开工,荒土就这么码放在一旁,他坐在土旁的烂石头上,手臂枕在膝盖头,血静默地顺着指尖滑落。
抬头时,左前方三步外插着一根钓竿,是姬洛送的。当日听说他要动土挖池子,于是过府来选了一处好位置,先立钓竿为约,等建成那时,要第一个前来把喂养的一应锦鲤全都钓回去。
李舟阳看着烦,走过去一脚将竿子踢飞。这竿子上好的木造,居然吃住了力,落地也没有断,他心中气更不打一处来,下意识用右手去取。
取来对着身边乱石草木一通打,三招勉力,七招逞强,十招上头的时候,他的三指已压不住竿子,锵啷落地。
钓竿才多轻多细,这都拿不稳,更别说重达数斤的长剑。
潜伏长安取信苻坚,是为了借秦国之手与晋国一战,先灭南晋,再趁秦国战后空虚衰弱,反水拿下长安……
可这些长线太长,又有太多未知,当下心浮气躁,百感交集。李舟阳是等不及了,又无奈又焦虑又愤怒又空虚,所有的情绪全都爆发出来,他终于彻底失控,失态,失去一切信心,抬脚提靴,将钓竿狠狠踩进土中。
“师父死了,我又成了废人,我还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我的前半生就像个笑话,为什么要活着!为了什么而活着!活着又是为了什么!”李舟阳抽了一口气,左手提起成手刀,对着右手腕骨斩下去,“还不如不要……不如不要!”
手刀将要落下,瓦片上忽然多了一抹窸窣的脚步声,李舟阳抬眉,旋身向后一退,绕着粗木躲了一圈,下意识摸背后伞剑,可惜背后无伞,手中无剑。
冰凉的水珠溅在粗树皮上,沾了一点在下巴,他左手一抹,闻到一股清淡的墨香,脸色一沉,调头就走。
可那着墨的笔却不放,冲他脚步点去,要将人留下,李舟阳无奈,只能蓦然转身,右手后背,一动不动要硬吃一招。
使笔的人惊了一跳,两指向前一夹,将笔墨往天上一勾,这才停下手来,落地近前。沈夫子不大高兴,但语气仍很恭谦:“为什么不还手?”
李舟阳不想说话。
“殿下从建康不告而别,就是为了来长安?”沈夫子青筋暴跳,隐隐有“怒其不争”之气,几乎咬着后槽牙说话,“去年我从蜀都借道下竹海,亲眼看见张重将军战死,二万部众被俘杀,后来绵竹出事,虽然城破民活,但周遭村落却惨遭秦军屠戮,他们以首级论军功,多少蜀人身首异处!你在做什么!你在长安,在秦国都!在给苻坚……”
“当走狗吗?”李舟阳眼中死气沉沉。
沈天骄舌头打了结,嘴皮子跟羊癫疯一样抖了三抖,才找回刚才的话:“殿下,你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听他差遣?何况邓羌领他的令在蜀中杀了这么多人,我们战也要战得有骨气,不需要依附攀附,更不需要和这样狼子野心的人为伍!我们不靠他们!”
李舟阳连连点头:“你说得对,我们不应该靠他们。”
沈天骄舒出一口长气,以为将他说通,脸色缓了缓。
正准备趁势游说人离开,李舟阳却故意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盯着老人浑浊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论靠不靠他们,成汉都永远不可能再复国。”一字一句,比拿刀子捅人还要痛快。
“你……”沈夫子失去笑容,喉咙一噎,两掌拍在心窝缓口劲,“你大逆不道!你站住,你给我站住!”
李舟阳根本不停步,铁了心往前走。
沈夫子拿笔运劲去点他的脚踝腿窝几处大穴,要将人逼回来。李舟阳左手两指一并,做了个起势,沈夫子以为他要飞剑,忙躲了一步,可是回头左瞧右瞧,发现“竹叶青”并不在他手边。
长剑不离身,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这是剑客的铁律。李舟阳出身剑谷,从小遵从,哪怕离开云深台,长居蜀南也从未有一日离剑。
“你的‘竹叶青’呢?”
李舟阳长袖一卷,从屋顶上消失,只留下一句凄凉的话:“我已经配不上它了。”沈夫子闻言垂眸,惊觉鞋尖沾了红血,回想起他刚才负手而立的样子,脑中一嗡:“不,不可能,殿下!殿下!”
翌日清晨,车马仪架从东门出长安时,李舟阳就在附近的树上站着,他在那儿站了一夜,除了还剩呼吸,仿佛跟大树融为一体,便是姬洛打马回头,也没能发现他。
等仪仗队全消失在视线里,他往最近的长亭买了一匹老马,放了缰绳,在马屁股上打了一巴掌,惨白着脸对着马儿说道:“我是个废物,不知道去哪里,都说老马识青山,你给我找一处埋骨吧。”
老马长嘶一声,撒蹄奔跑。
伤没包扎,血流过漫漫长夜,李舟阳嘴唇乌白,眉眼倦怠,目光无神,已然再无力气。等马儿跑到山中,他未挽缰绳,在磕磕绊绊的山道上一颠簸,整个人从鞍上一翻,掉下青崖矮坡。
作者有话要说: 李舟阳没事……
接下来是姬洛跟苻坚去泰山的主线,李舟阳下次上线在这一卷结束的时候。
看文愉快,么么哒小可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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