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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出长安后第五日,苻坚开始斋戒,及至泰山脚下,筑玉坛,封玉策,依礼登封降禅,刻礼文颂辞。待大礼之后,遣散从旁侍卫,以假车马为掩,假意返回长安,实则留在山中亲自替丞相祈福。
为向上苍显示赤诚,这一居就是一月。
五月二十五,苻坚轻车登山。
姬洛本打算在屋里睡大觉,可这位天王陛下却屏退了旁人,单单只叫了他随身侍候,他只能起床整衣,一脸困倦地跟在后头,见谁都是满脸写着“想睡觉”。
不过半山,车辇不能跟,苻坚把所剩的两个侍从都打发了,跟前只余姬洛,二人同行,并肩一阶一阶登泰山十八盘。
“眼下只剩你能保护孤了。”苻坚叹了口气。
姬洛在心里“嘁”了一声,心想肯定不止自己,就算没有贴身暗卫,那个“暗将”庾明真就跟他影子似的,多半在附近跟着,只是得了指令,轻易不露面而已。
登顶时山中有薄雾,渐渐地日头高升,寒意全无,只是风仍很大,吹得二人身披的斗篷,宽袖的衣袍都猎猎作响。
苻坚双手背负,面朝东方,道:“如果天下终将一统,那么这个人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话中意有所指?还是随口一叹?
姬洛拿不准,等苻坚自个儿侧目看来时,他才佯装后知后觉,浑似个不正经,应道:“陛下可是在等在下的溢美之词?这可得容在下好生想想。”
苻坚瞪了他一眼:“今日只有你我二人,不必见君臣之礼,随意说说话吧。”
“好,随意,”姬洛不再插科打诨,忽地正经起来,双目沉静,语气平稳:“那就随便说说天下吧,既然说到一统,倒是令我想起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苻坚皱眉,颇有些烦他,但还是装作明知故问。
姬洛觑看一眼,面不改色:“八风令。”
苻坚鼻翼下长出一口气,缄默无言。
“如今天下都在找八风令,可我在秦国数月,却没听得半点风雨?”姬洛顿了顿,追问得直白露骨,“天王陛下不想要传国九鼎吗?”
苻坚饶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招呼姬洛,往附近一棵百年云松下缓步慢行,一边走,一边震袖指点,语气中尽是傲气:“我有丞相如斯,有兵强马壮,有国库充盈,有百姓安泰,何须寄情于不知真假的东西?”
“哦?”
“姬洛,你信吗?”苻坚眼神霍然凌厉,犹如狼王顾盼,“我是说,你信那几块铁铸的玩意儿就可以颠覆整个天下?”
姬洛干脆利落否决:“不信。”
“所以,让他们抢去吧,给敌人找一点事情做,未尝不是好事。”苻坚伸出右手,搭在姬洛肩上,一字一句道:“曾经我和那些人一样,也是势在必得。所以你第一次入长安的时候,我是真的动了杀心,不过‘洛河飞针’的死救了你一命,因为你手头握着的秘密成为值价的砝码。但是,当你再入长安的时候,一切却不同了。”
姬洛挑眉,忽地说笑起来:“我以为陛下是为我个人魅力所折服。”
“你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一日不唱反调,倒是不像你了。”苻坚愣了一下,在姬洛右肩上捶了一拳,顺便扔去一个白眼:“那是因为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姬洛洗耳恭听。
“只有懦弱无能的人才会希望借助外力,我不像他们,争天下,我靠自己就可以!你不是问我想要九鼎吗?姬洛,我可以告诉你,我不需要,我只是不允许有威胁存在!”苻坚掷地有声。
姬洛心神一震,竟有些为他这魄力折服,回首望陪山,再无峰峦能出泰山其右。
天下有这等胸襟的人,实乃当世罕有。
山河国破,永嘉之乱,南渡的士族确实应该抬头瞧瞧,北方蛮夷也不再尽是只知杀伐的屠狗辈,若不思其变,不同仇敌忾,只怕新的时代,将会开辟。
“姬洛你说说看,消除威胁最省力的法子是什么?”
姬洛喃喃:“让对手得不到……不,是得不全!”所有人都被固有的观念束缚,认为让对手讨不到好处的法子就是把东西都收入自己囊下,可是这样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往往吃力还不讨好,所以……
“是极!我不需要九鼎,也就不需要收集齐所有的八风令,我只需要让对手集不齐就可以了!”
姬洛霍然一惊,心中不禁暗道:苻坚说这话的意思,难道是他已经得到了其中的某一块?是的,该是如此,当日和师昂在帝师阁便有此怀疑,北上长安其中一个目的便是查证,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日谈话倒是成全了自己。
只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如果推论确凿,那么九使之中有一令使已与苻坚交过手,说不定人已蒙难。
长安,长安,来则容易去则难。
“姬洛,你同我说这个,莫非还想着南边?”苻坚眼中显露精明,有意试探。太聪明的人让人不放心,孑然一身的聪明人更让人不放心。
姬洛可不想回答这种送命题,于是反问:“那陛下又为何愿意与我说?”
苻坚哼了一声:“姬洛,或许我可以帮你寻找家人。”
要让人真的扎根下来,需得有个家,而牵挂,能消磨一个人一往无前的勇毅和锐气。苻坚始终不觉得自己能完全控制姬洛,姬洛和王景略、庾明真不一样,后者是同自己出生入死几十载的人,情感远胜于亲人,而姬洛和其他人则不可能贴心,所以才会有权衡和制约。
“陛下还是怕我会离开。”姬洛如是说。
苻坚眼中好像蒙了一层雾气:“那你会离开吗?假如有那么一天。”
“陛下这么没信心?”姬洛不欲与他言深,于是打起了官腔,“天下并不只有秦国和晋国,若说走投无路投奔,代国,凉国,甚至玉门关外西域诸国,有何不可?从我踏入长安开始,即是我的选择。”
苻坚长出一口气,笑着颇有些得意:“那是,我的国家是最好的,没有理由!”
“姬洛,我本该杀你的。灞桥初见,长安再会,钱府大局安定,可你总是能给我不杀的理由。当年真不该同你比胆气,原来我不是输你一次,是在这件事上,从未胜过你。”
姬洛含笑立于原地,苻坚说罢,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直到看不出半点花样,才转身下山。
他提步将行,却又猝不及防驻足,回身替姬洛理了理歪斜的前襟,轻声叹道:“姬洛,我是说有一天,如果真的有一天,我不希望你死于权利的生杀予夺,我许你光明正大的背叛,与我正面交锋。”
“陛下早晨多吃了两杯吗?”姬洛脸上笑容消失,目光转冷,“没有这一天。”
在姬洛看来,苻坚最后这句话是多余的,是不该出自一个君王之口的。如果说李舟阳说他总在奇怪的地方执拗,那么苻坚则是总在奇怪的地方仁慈,譬如招降在并州叛乱的张平,予以重用,譬如接纳首鼠两端,也曾反水的刘卫辰,甚至是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
再看看眼前的昂藏君王,姬洛没有感到丝毫的欣喜,只觉更为扑朔迷离:他究竟是刻意伪装,还是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苻坚还想说什么,可动了动唇,一个字也没吐出来。身为帝王,他偶有失言,但不可能屡屡失态。
很快,也没有再开口的机会。
两人并肩下山,庾明真就等在十八盘的山道上。
在长安时,“六星”中人因为任务,有时连苻坚也很少能见到,但这个白发人,他一直在,寸步不离,却始终没有存在感,姬洛有心也很难和他照面。
突然对视,姬洛想起在鸳鸯冢看见的那幅画,不禁微微摇头。庾明真没有温度的眼神落在姬洛身上,又很快挪开。
苻坚知道出了大事,甩开姬洛,快步上前:“怎么回事?”
“长安来信,”庾明真从腰带里抽出一张字条,“丞相病至膏肓,已药石无灵,此刻回京,许能再见最后一面。”
姬洛大惊,苻坚闻言几乎摇摇欲坠,险些一语成谶,真地从这陡峭山路上跌个粉身碎骨,幸得庾明真扶了一把,才风云不动地稳住脚跟。
“即刻出发!”
苻坚倒抽一口冷气,急匆匆往下走,顷刻间脸上再也没有方才闲散雍容的笑容,从暴跳的青筋到涨红的面皮,再到紧握的双拳和打颤的压根,全然昭示了他内心的紧张和恐慌——原来苻坚也会害怕。
庾明真伸手拦了一把:“老幺和小风那里,似乎也出了点问题。”说完,警惕戒备地看了姬洛一眼。
姬洛知道他们要相谈,有自知之明往山上避开。
“等等。”苻坚却叫住了他的脚步,心中把人头一过,很快做了安排,对着庾明真道:“让他去。”
庾明真大惊:“主上?”
苻坚按住太阳穴,呼吸沉重:“明真兄,没有什么比景略更重要。”
三人沉默,尴尬随之而来。姬洛招手,打破僵持:“我可以选择吗?”语气听上去无辜,但却不是一句废话,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事。
“你别添乱。”苻坚烦去个白眼,随后对身边的庾明真吩咐:“给小霍,不,给风老二传信,然后送他过去。”
姬洛打了个呵欠,早起的瞌睡又上头了:“那我可以问去哪里吧?”
“泗水。”
“去做什么?”打了一半的呵欠被憋了回去,姬洛眼中的冷厉稍纵即逝。
苻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去确认‘楼中楼’的楼主是个死人。”
“也对,毕竟八风令是经由他手问世的。”姬洛颔首应道。正如苻坚自己说的那样,只要他手里头还握着一块八风令,不论是毁是藏,都是最省力的方法,但若这个楼主还活着,谁能保证他不会再做出一块,变数永远是最可怕的。
也许当年的铩羽而归也没有江湖传闻说得那么惨淡,六星甚至有可能和这位楼主直接交过手,只是因为陆沉机关开启,不得不撤离泗水。
“姬洛,你还在想什么?”等他回过神来,苻坚和庾明真已经走出了老远的距离。
姬洛足下一旋,跟了上去,笑着打哈哈:“我在想,风马默看见我是个什么表情,大概跟见鬼差不多。”
这是假话,真话是——
帝王的话信不得,说看不起不在意,实际上还是在防备泗水楼中楼。如今泗水已纳入秦国疆域,难免处于‘芥子尘网’的监视下,寻常时候想要接近不容易,眼下机会来了,正好可以趁身份还有用,去查证一番,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譬如自己的身世。
姬洛南下泗水,在彭城与风马默和霍定纯碰头时,苻坚和庾明真快马加鞭,披星戴月往长安西去。
五月二十七,二人在洛阳与公干的“蛮将”重夷汇合,三骑并辔,风雨无阻。
作者有话要说: 注明一下:我没在史料上找到苻坚封禅,但是他确实派遣了人去名山大川为王猛祈福,所以这里就加了这个剧情。因为封禅是大事,毕竟历史上泰山封禅的大概是秦始皇,汉武帝这样非常厉害的,所以才在这里特此说明一下,免得大家误会。
看文愉快,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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