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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身切断两鬓落下的碎发时,乔心见手里的剑一拧,偏转出去,接住了涌来的一线白光。那也是一柄剑,一柄通身银雪,却叫不出名字的好剑,随之而来的,还有杀气。
“嘤咛”一声,弹回的“玉城雪岭”扫平了过膝的荻芦,乔心见迅速作出判断,朝失去兵刃的斩红缨踢了一脚,将人挟住,挡了一手,待唤齐剑卫,才将手头的人质推出,鬼魅般迅速隐没于林间,从头到尾一气呵成,没有半点不该的犹豫。
黑影一闪,落在七剑卫最后的人脚步一顿,与乔心见拉开距离。他没有向同伴求援,而是高呼:“卫长,快走!”随后,不怕死地与身侧出没的影子纠缠。
他哪里摸得出“天演经极术”的门道,剑法未出,人已被擒下,点了穴制服,就扔在秃草皮上。
姬洛拂袖,捡回插在软泥里的长剑,两指掸去上头的尘土,贴身收鞘,并未继续追赶,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劲草一般的少女,没有第一时间去捡回自己的武器,而是脚步蹒跚,一步一踽走到斩北凉还拄枪站立的尸体前,怆然跪下。
最后一点阳光从云层消失,海上的风云登陆,带来沉闷的热流,和积雨的云层。
“轰隆——”
大雨倾盆,苻枭和卫洗紧赶慢赶跑来时,就看见斩红缨抱着尸体一动不动,眼中满是哀色,却又不是死灰一片,隐隐散发着介于刚柔之间的美丽。
“父亲,你曾对我说,来日想做冯唐,再持节云中,为国分忧,可世道不公,哪里是冯唐,分明一语成谶,做了难封的李广。”斩红缨昂首,仰望苍天,怆然痛呼,不解为何斩北凉一世磊落,却走到如今这一步。
心中不是没有痛恨,不是没有挣扎,可这个少女却不如遭逢劫难的普通人一样,无处发泄便痛骂贼老天,她心里隐隐有答案,只是排斥抗拒,不愿认清,从始至终,都无从迁怒,只有惋惜。
姬洛侧目,斩家父女,确实当世奇葩。
卫洗一遍遍用手臂抹去脸上的雨水,甚至往前促了两步,只为了将那死去的人看得更清。姬洛注意到,少年的脸上一瞬间蹦出释然的哀伤和解恨的快感,唯独缺了雪恨的愉悦,他并不快乐。
从仇恨滋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往后再与喜乐无关。
“哈哈?哈哈哈!死了?死了吗?哈哈哈哈!”少年开始笑,却笑得惊悚惨然,摇曳的荻芦荡中,一时是斩北凉那张苍老的脸,一时是高念那张血色俱无的脸。
斩红缨闻声,肩膀动了动,却没有回头。
在场只有苻枭一人,反应像个正常人,她围在斩红缨身侧,几度不知如何开口安慰,或许这个坚韧的姑娘,并不需要无谓的安慰,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消化悲痛。于是,在惋惜遗憾的同时,他挪了挪脚步,低头仔细观察周围打斗的痕迹。
只需要再多给一些时间,这个木讷呆闷的孩子,也可以大有作为。
“不是中原的兵器,高句丽人?”苻枭第一时间向姬洛投去征询的目光,但是答他的,却是斩红缨,虽然只是轻声的一“嗯”。
“不是宁永思?高……高句丽人为什么会参与?”苻枭更为不解,乱走了两步,靴底一硌,垂首瞧见郭益死不瞑目的尸首,还有失血晕厥的郭滢。他先过去探了探鼻息,赶紧甫身给人点穴止血。
荻芦荡很深,他们几人从后方来,注意力都在斩北凉身上,自然没有注意到郭家父女,如今见着这番情势,更是手足无措。
苻枭反复翻看尸体:“刀伤在前,剑伤背刺。”不用说,在场使剑的,只有刚才走的那批高句丽人,而刀伤,斩红缨瞥了一眼,很快发现父亲左手侧失落的腰刀,脑中大概有了方向,只是没想到,郭益竟是内贼。
“是因为高念……”姬洛忽地开口,一定是有人放出了风声,所以小兽林王为了给王妹报仇,不惜派出了保命的七剑卫,擅入秦境,也要留人一命。
只是,如果真相如此,那一开始的追捕就解释不通了,按高念曾经的口述,她与这位王兄交集甚少,感情未知,若是新王派人追索,不是为了迫害卫洗和出逃的公主,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也许这个秘密,不仅能解释高念真正的死因,还能顺藤摸瓜,揪出幕后的杀手。
“宫中的秘密,至关重要。”姬洛拔剑,直指方才留下的那一活口,而彼时晾在一旁的卫洗,一听高念二字,突然清醒,他站距更近,迅速拔刀杀了过去。
姬洛弹石,将他刀气别开,第六剑也算一把好手,兵行险着,梗着脖子往上撞,趁机借外力震开穴道,就地一滚。
卫洗被姬洛的劲力克住,右手不稳,连刀也弃之不顾,人疯疯癫癫扑上前去,两手紧拽那人的前襟。第六剑的反应很奇怪,姬洛紧追在后,本想出手,却顿了片刻——
“你这个杀人魔,是你害死了公主!”武器就在身旁,第六剑奋起,向前划了一剑,这一剑刺得极准,直至胸口。只是,剑尖被卡住,并没有顺利斩破皮肉,只是在划烂布料的同时,带出了一个雪白的物什。
卫洗愣愣地伸手接住,眼下,连带第六剑都愣了一下,随后惊呼:“扶余玉!扶余玉在你的身上!”
这是婚礼时,二人交换的信物。
难道高念,就是因为这个东西而死,可这玉璧分明带在自己身上,死的本该是他卫洗,而不是高念……
“阿念,阿念,阿念!”卫洗心痛如绞,内力涌动,翻手制住第六剑手腕,一拧,卸掉软骨,猛地向前,掐着人脖子提拎起,整个人面色宛如烧红的炭。
姬洛不再犹豫,运掌往卫洗身后一拍:“清醒点!”可卫洗已有入魔之兆,伤人不分好坏,整个人牙关紧咬,面上肌肉扭曲,硬吃住突然打入的内力,生死都不惧。
就在这时,背后长枪飞来,卫洗所有的力量都用以和姬洛对抗,手头不察,只见一捧血花炸开,穿过手骨。人力毕竟有穷尽,手筋吃不住力,就算他再想拧死人,也无计可施。
第六剑得脱,复杂地看了这几人一眼,尤其是出枪的斩红缨,亦没犹豫,踢了卫洗一脚,滚下山坡,跑了。
“斩红缨!”
苻枭惊掉了下巴,喊人时竟连名带姓。
若是姬洛出手,尚且还说得通,不论是因为心存仁善,或是要阻那卫洗堕入魔道,亦或是看出了那枚手中白玉的重要,为留活口继续追查,可是斩红缨出手,很没道理,这两拨人都算她斩家堡的仇人,她如何能想也不想做出这个决定?
斩红缨走至近前,伸手将沾血的银|枪拔出,回头趁姬洛将卫洗双肩压住,一钳下巴,喂了一粒药。
没一会,形貌神态不啻于野人的少年,稍稍恢复了些意识。
苻枭更为不解:“你救他?”
斩红缨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口,那种冷静,以至于教人不寒而栗:“杀我爹的是乔心见,我若要手刃仇人,也是他,底下的人杀了除了泄愤,又有什么用……何况,既牵涉到高句丽,”说到这儿,她朝扶余玉盯了一眼,“恐怕他们也只是执行命令而已。猎人布网,我们都在网中,更应该谨慎不是?骆先生。”
苻枭在心头想:你倒是分得清,我却觉得不是滋味。过后,他也不再多嘴,默然将目光投向被点名的姬洛。
姬洛瞥了一眼,颔首道:“是。若是分不清前因后果,仓惶报仇杀人,冤冤相报将不得了,那么和他也就没有分别了。”这个他,自然指的卫洗,斩红缨打量他的模样,不甚唏嘘,仇恨当真会令人面目全非。
“追根溯源,从根源平息一切,才是最重要的。”姬洛又道。
苻枭心疼地看了一眼,斩红缨努力想回他一个笑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咬着发白的唇摆头:“多谢关心,若真与他们有关,我斩红缨能放走一次,绝不会放走第二次,迟早会讨回来。”
她没有那么大度,只是眼下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苻枭显然还欲开口,姬洛却拍了拍他的肩,劝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试着往长远看,苻枭,你没发现这里少了一个人吗?”
郭家父女和斩北凉皆在此,独独少了个宁永思。苻枭打了个激灵,总觉得心中不安——这人就是根搅屎棍,这一走,不知道还会惹出多少事。
捧着玉璧半跪在地的卫洗,忽然直起身子,把东西往姬洛身前送了送。姬洛没有接,斩红缨没有拿,两个人都冷眼瞧着,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苻枭蓦然开口:“有什么特别?”他向前伸手,卫洗却咬牙避了过去,没给他拿住。
苻枭摸了摸鼻梁,有些尴尬。
“也许错的人是我,如果我从没有离开刀谷就好了。”卫洗已经在心中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甚至包括高念的死,哪怕这本身与他无关,但打他们成亲时交换信物开始,他就有责任保护她,怀璧以付,她本可以死里逃生。
姬洛摇头,并不赞成他的说法,卫洗沉默了一瞬,不再坚持,把东西递给斩红缨:“我是个罪人,死不足惜,眼下已无牵挂,你杀了我吧。”
“红缨。”一声呼唤打断了卫洗的请求,几人回头一见,是个消瘦的汉子,面容干净,留着长须青髯,从荻芦岗外策马匆忙而来。
他勒马时,斩红缨尊称了一声樊叔,向斩北凉的尸身看了一眼,轻声说:“走吧。”
卫洗却发疯般上去揪住她的手腕:“杀了我!你不恨吗?你动手啊!动手!拿着这块玉,高句丽的人一定会再来,你不想报杀父之仇吗?”
樊学成听得糊涂,来之前他曾临危受命,若有变故,则来收尸,顺带照应斩红缨,方才见旧友尸身,以为是宁永思动的手,忽听人揪扯出高句丽,不由来回多打量了两眼,最后目光落在那枚白璧之上,隐隐瞧见里头有一层浮纹。
可是观像不清,他人老有些眼花,只能凑近些再看,这一凑鼻尖差点撞到卫洗的手,逼得后者握拳,嫌恶地把手拿开。
樊学成有些尴尬,只能摸着下巴道:“我方才听你们说高句丽,莫非……是扶余族的镇族之宝,扶余玉?”
几个人面面相觑,唯有斩红缨身子一僵,攀住人的手臂问道:“樊叔,我记得你母族世居于玄菟郡,那儿与乐浪的高句丽接壤,若知此物,可否详说?”
樊学成瞧她一脸凛然,不由也深思起来:“扶余人本居于玄菟和辽东以北,但经历几次战乱后,分为几支世系,其中一支卒本扶余南下乐浪,建立了如今的高句丽,后来又一支则在高句丽以南建立百济,两国同族却不相容。”
“至于扶余玉我也只是听当地老人提过,说扶余王族曾经积累了大量的财宝,唯有镇族之玉才可打开宝库,可这玩意儿谁都没见过,在高句丽将扶余吞并之后,王族也尽数殆尽,不知所踪,反正我小时候从未听说哪一任的王得到过,久而久之,大家也只当是奇谭传说。”樊学成续道,“真假难辨,我也只是信口这么……”
樊学成的声音戛然而止,远处忽然起了烽烟,那种紫烟不是来自八百里长城,而是斩家堡的瞭望垛。斩红缨已然奔上前去架住斩北凉的一臂,他不得不跟上去,帮忙将人托上马。
二人匆匆离开。
姬洛知道河间将有大变,叫上苻枭快走,回头看时,卫洗竟然也跟了上来,只是手上的刀已弃了,捏着那枚玉璧浑浑噩噩。
人还没走到斩家堡,半道上被王石等人截住,他们收到了“芥子尘网”的密报,不能不接,只能等在路上。
苻枭看过后,将薄纸拆了个粉碎,脸都气青了:“张蚝叫我离开斩家堡,和边军一道截杀南朝密使,叫我不必再管河间的事。”
“密使?”姬洛冷着脸,心头却狂跳——
既然郭益可以认定江屿寒是密使,那么“芥子尘网”未必不可,聪明反被聪明误,或许正是因为谢叙和阿枭过往的关系,反倒没叫谢叙暴露。
姬洛忽地想起那个人,忙招呼卫洗:“江屿寒人在哪里?他还活着对吗?”
卫洗先是一愣,随后点点头:“我没杀他,放了。”刚说完,白日青天下,炸了两道鸣镝,他们身处广袤平原,无遮无拦之下,显而易见。饶是卫洗混沌懵懂,心不在焉,此刻也捏了冷汗一把,尤有些失态,“师父那边出事了!这是她的讯信!她曾找过我,说若今日决战拿不下,便由我出手,以此为令。”
显然,宁永思并不是拿不下斩家,而是遇上了更大的麻烦,根据苻枭手头的信息一推,不是斩家的部曲要挣个鱼死网破,便是撞上了要拿河间动刀的张蚝,若斩北凉所言不假,那么部曲精英早被转移,很可能便是后者。
“骆济大哥,我要去救师父,”卫洗脱口而出,说完又顿了顿,朝着姬洛拱手一拜,“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错事,若我死,不必顾念,若我侥幸活着,自会去斩家请罪。百厄刀不能留传于世,希望我是最后一个承恶之人,你且附耳过来,我告诉你藏于何处,还需毁去。”说完,他拍马而走。
苻枭望着卫洗远去的身影,似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斩红缨和姬洛都要放这个杀人魔离开,但心头又隐隐相信,这个决定是对的。也许活着才是煎熬赎罪,又或者真的有人能用意志力战胜邪刀,去亲手结束因其而起的苦难。
“现在怎么办?”
姬洛默了一晌,在苻枭肩上按了按:“接下来就靠你了,如果你还想在长安混下去,张蚝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说到这儿,他深深再看一眼,“苻枭,往前走很难,不止需要勇气,还需要一颗坚韧的心。不论此去遇到的是谢叙还是江屿寒,都不要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斩家堡的故事快要结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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