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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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到底是什么？”龙沁白只觉得回忆侵袭，且让她无端恐惧,她想找个出路离开。

可是她没能离开,一个巨大的屏幕横在她眼前,上头有一个三角形的标志，一点之后，三角形变成了两条杠。

音乐响起来：“按龙泉血泪洒征袍，恨天涯一身流落。专心投水浒，回首望天.朝。急走忙逃，顾不得忠和孝……”

龙沁白愣了：“《夜奔》，皓哥喜欢听的歌。”

沉舟不知道在哪里回答她：“他手机里头就这么一首歌。”

画面又变了，一个包间，灯光闪烁得很不健康。

中间摆着个大蛋糕，不知道哪个促狭鬼想出来的注意,蛋糕正中站着一个粉艳艳的大寿桃——八十岁老年人过大寿的标配。

一个长得很普通的男人,站在中间，给所有人介绍这蛋糕,说：“这上头的寿桃,咱们今天的主角，当之无愧,啊。哎你们觉不觉得,这大桃子，跟咱们天天听京剧的展爷真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展炎皓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拉长声音说：“追子……”

龙沁白笑了声：“原来他是马追啊……”

展炎皓挑眉看马追,说：“那是昆曲。而且爷喜欢的歌可多了去了，你们听得这些靡靡之音都是小儿科。”

“来，点歌！点展爷振聋发聩的‘少年强则中国强’！”

突然之间死亡重金属摇滚在龙沁白脑子里开始轰炸，龙沁白只觉得自己心脏被轰炸得一片稀碎，她忙捂耳朵。

跟她一样想捂耳朵的不止一个人，那画面里头，一屋子的人都捂着耳朵。

虎子探头入镜了一瞬间，然后回到画面外，给这个不像话的场景配上画外音。

“我们好心好意来给展大神过生日，到了ktv，他竟然给我们放这种音乐想谋财害命，哎，他自己还是个牛逼警察，这让我们找谁说理去？”

展炎皓一脸安之若素，明显这死亡重金属对他毫无杀伤力。

展炎皓虽然看着一脸不情愿，但是龙沁白太熟悉他的这目光了，他眼睛里明明白白是很温柔的、很高兴的光。

他高兴的时候，怎么假装都装不凶——当然是龙沁白这么觉得。

“寿星唱首歌啊！”马追起哄。

这时一个女孩走了进来，龙沁白马上皱眉，她穿得可太节省布料了！

一条好短好短的裙子，露出大腿根，还吊带。

长得倒是马马虎虎吧，龙沁白看了会儿承认，挺好看的，美。

虎子的画外音继续：“哎呀小高姐，你怎么来了？！”

虎子急于撇清自己的关系，表示可不是他把小高姐叫过来的。

因为展炎皓的表情明显变了，龙沁白看得胸口发酸，这是他真生气时候的样子，眉毛拧着，眼皮折着，可凶了。

龙沁白不想看他生气。

哪怕看见展炎皓果然一见雌性就退避三舍，她应该高兴。

可是龙沁白无论如何不想看他不高兴，她在心里说：“高兴一些皓哥，求你了你高兴点。”

本来他就从来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今天是他的生日啊。

展炎皓看在追子他们的面子上没有当场发作，但是在那小高姐挨过来的瞬间他立刻表现出一种洁癖碰到脏东西的炸毛样。

龙沁白笑起来，从来没见过这么不给人面子的皓哥。

展炎皓说：“追子给我点首歌。”

“啥？”

“丑八怪。”

龙沁白忍不住捂嘴笑，展炎皓怎么这么皮啊！

展炎皓唱完《丑八怪》唱《凉凉》，总之意思还挺明显的。

龙沁白第一次听他唱歌，真是好听，等到重新看见皓哥，一定要让他唱首歌给她听。

展炎皓成天一副老干部对着保温杯吹枸杞的样子，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歌。

唱完他们分了那个大桃子，那小高姐没趣，早退了。

展炎皓等她走了，终于对着屏幕唱了首他喜欢的、能在ktv唱到的歌，“什么天地啊四季啊昼夜啊——什么海天一色，地狱天堂，暮鼓晨钟……”

唱着歌的时候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展炎皓的师父，那个殉职的女警最喜欢的歌。

“今天的不堪如何原谅昨日的昏盲，飞鸟如何去爱，怎么会爱上水里的鱼……”

画面止歇，又出现了其他的对话框。

展炎皓的龙猫头像发给追子的哪吒头像，展炎皓说：“活着不好么？”

追子连发十个表情包过来，表示自己错了。

张张都是跪下来叫爸爸。

展炎皓满意了，笃定马追自此再也不敢乱给女同事制造机会了，毕竟活着比较重要。

……

沉舟说：“知道这是什么了吗？”

“啊？你说什么？”龙沁白现在都有些分不清真实跟她脑中的这些幻象了。

沉舟说：“你现在知道这些是什么了吗？”

龙沁白说：“是录像、聊天记录、照片，是一个人留在网络上头的一切虚拟和真真实。从你刚被放出来给我念了你那首诗开始，我就突然之间觉得网络很恐怖，不愿意用……原来我那会儿早已经直觉到，一个人即便死了，也一样居住在网络当中。我直觉认为，那些记录，它们会活过来。”

如果赶上了新时代，那么一个人留在虚拟产品当中的将是他的一生。

他出生的第一天，那皱巴巴的小红脸。

他第一声哭泣，他第一次抬头，他第一声妈妈。

他上学、工作、结婚、交朋友，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凭空消失，会留下印记。

所有的文字记录、视频记载、对话，将是这个文明覆灭，新的文明所能看到的，旧文明它来过的唯一证明。

展炎皓所有电子产品里头，很少有个人信息，朋友圈每年发一张，主要是表示自己还活着。

每一年都是一样的，一只胖乎乎的龙猫。

只有一年喝醉了，展炎皓在朋友圈里发：“十五年了，第一次看到小老妹的时候，她借给我一块橡皮……”

龙沁白看到这条朋友圈，真的要哭了。

展炎皓父亲被众口定性为杀人犯，展炎皓受到全班同学的排挤，就只有一个小女孩不嫌弃他，愿意跟他说话，送了他块橡皮。

——“橡皮上头画了个龙猫，挺可爱的。”

龙沁白知道展炎皓不只是惦记着那小姑娘，更惦记着那龙猫——他那个时候唯一的温暖，冰天雪地里，唯一的温暖。

后来见到龙沁白，展炎皓用他灵魂画手的画技，给龙沁白的机械臂上，刻了一只龙猫看了要流泪的龙猫。

龙沁白现在知道了，展炎皓是在说，龙沁白是可以接替那只龙猫的存在。

如果可以再见，那么展炎皓每年一条的朋友圈里头，会不会就换成龙沁白了？

展炎皓还说要创办个纸巾工厂呢。

可惜呀，没有如果的。

龙沁白哭得酸楚不堪，没有如果了，她不能继续温暖展炎皓未来的岁月了，她不能出现在展炎皓一年一度的朋友圈里，气死那些小高姐小张姐的。

龙沁白眼前出现一些字。

“冰冢、连杀五户人家、杨子民、红色铜钱、白夜村、慕容仪、丫蛋……六岁半后，命不定，得照顾好她。归妹六五。”

这些是展炎皓记事簿里头的话，他要整理案件思路，得把所有的都记录下来，丫蛋也成为了记录的一部分。

归妹六五，与君初相识。

沉舟见龙沁白哭泣，说：“对，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对话，他们随手记下的日记，作家写作的文学作品，歌手们的歌曲、综艺节目、电视剧。全都没有消失。”

龙沁白从无数的碎片信息当中走出来，穿过无数出生的记录、身份证号码、照片、博主们留下来对镜妩媚的面貌、死亡的销毁记录……

她看着沉舟：“而你就是人们留在网络当中的一切，对吧？萧浪到死前，脑中信息分散的一瞬间，挣脱了你设下的关键词禁制，他明白你是什么了。他把你的形态传送到了我们脑中。

“你是网络记忆，是纯粹的信息。所以明明大乾已经领先一千年了，却依旧对你这种能量束手无策，因为大乾早已经将虚拟现实vr技术给禁了。大乾人不理解，原来停留在网络上的那些信号转换，竟然也有了情绪和悲喜。

“竟然有一天，那些信号而已的显像从地球来到大乾，为真实存在过、而如今只能以画面形式存在的所有人，复仇。”

沉舟说：“你说得对，我就是所有的网络信息。所以我记得跟展炎皓相关的一切，也记得跟你丫蛋相关的一切。”

包括诗歌，小说，史诗，人类文化的瑰宝。

他全部都记得。

甚至他记得有一个叫jj的文学网站，小高就是在那个jj网站上言情小说看多了，对爱情充满了不切实际的想象。

包括龙沁白作为丫蛋，最早学会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以及她唯一会的一具辟秽咒语：“九凤翱翔，破秽十方，妖魔万鬼，化骨飞扬，诛！”

沉舟承载着几十亿人的悲欢，来复仇了。

复仇者沉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