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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哥儿和婉华逛完街回医院的时候,天已经有些晚了。

老爷子不在病房里，婉华问了护士小姐才知道是跑隔壁病房同人下棋去了。她和盛哥儿刚到隔壁病房门口，就听到老爷子的声音：“天儿不早了，我明天再来找你下棋。等你腿脚好了能走路了，咱们去外边儿园子里下去。”

伤了腿在医院养了好些日子的吴老爷子正收着棋子,听云老爷子这么说,笑着道：“好啊！不过云老弟,我记得你家大公子就在医院陪床，你家女公子也是日日都来，会不会打扰你们啊？”

“不会。我不许他俩在医院守着了。两个孩子马上都要考学，在家学习多好，守着我做什么？再说北平好玩好吃的地方那么多，他们兄妹俩刚来北平不久,正好可以一起去逛逛。”云爷子笑着道。他现在还没有睡意,便又招呼吴老爷子道：“吴老哥，你身子要是扛得住的话,咱们再来两盘？”

“当然扛得住，我还担心你脑袋疼呢！”吴老爷子乐呵呵地又把收好的棋子摆了出来。

婉华抬头内疚地看了眼盛哥儿。盛哥儿本来应该在北平长大,至少,两年前就应该回到自己家安安稳稳做少爷的。要不是她和爹爹拖累着,盛哥儿今年都该上三年级了，没准连谈婚论嫁的爱人都有了。

“哥。”婉华轻轻晃了下和盛哥儿牵了一路的手。

“嗯？”盛哥儿也望向婉华。他面上十分平淡,其实心跳已经乱了。近来婉华的性子柔软了不少,不止是爱笑,甚至会浑不自觉地冲他撒娇。这在从前是想也不敢想的，从前的婉华冷静得让人心疼。

婉华仰起小脸缓缓眨了眨眼，柔声道：“谢谢你~”

“莫明其妙。一家人有什么好谢的？”盛哥儿牢牢握着婉华的小手道：“咱们回去吧！不打扰他们老哥俩了。”

“不等雁雁过来吗？”婉华低声问道。

“可以拜托护士告诉她我们先回家去了。咱们回去做好饭，她来了才不至于饿着肚子干等着。这是待客之道！”盛哥儿轻轻刮了下婉华的鼻尖道：“再说花店送货的人快到了，家里没个人怎么行？”

婉华有些别扭地摸了摸鼻尖。可能不是血亲兄妹的缘故，长大以后盛哥儿就不太碰她了，今日实在有些反常。

“不牵着了好不好？我手心里全是汗。”婉华有些尴尬地抽回手，背到了身后。

盛哥儿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掏出帕子，捉住婉华的手温柔细致地帮她擦着手心。“现在没有了。”他把帕子扔回衣兜里，又牵住了婉华的手。

文心下了车，春风满面脚步欢快地奔向医院去接婉华回家，结果才跑没两步就停了下来。

哪怕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婉华爱的人是自己，眼前的画面还是有些刺眼。

盛哥儿和婉华像恋人那样，紧牵着手，款款向她走来。盛哥儿是个英俊儒雅的人，婉华更是明艳端庄，这一幕在旁人看来一定觉得十分养眼。可她并不觉得。

“是雁雁吗？”婉华迎着夕阳有点儿看不清。好不容易看清前方的人真的是文心后，她又瞬间红了脸。清晨帮文心换衣服时无意间瞥见的画面又浮现出来，怎么也驱不散。玉脖儿纤纤，粉桃儿尖尖……天啊！婉华的头害羞地低了下去。

文心压下醋意走上前来，笑着跟盛哥儿打了招呼：“盛哥哥好。你其实不必送婉华出来的。”

“不是送她。云叔不许我们在医院守着，今儿起我也回家住了。”盛哥儿客气地道。

“嗯嗯。盛哥哥也上车吧！我让蔡叔送你回去。”文心以为盛哥儿是要回梁家。

盛哥儿笑了：“咱们本来就同路啊！”

文心愣了愣神。

上了车，盛哥儿坐在副驾驶，婉华和文心坐在后座。

婉华偏头心不在焉地盯着街景，没有像往常那样手拉手和文心聊天。其实她满脑子都是文心，只是一想到早上在家里发生的一切，又实在不好意思和文心说话。

“婉华~”文心望着婉华的背影轻声唤她。

“嗯嗯。”婉华只是应着并没有回头。

“还在为早上的事尴尬吗？从在医院见面起，你还没有看过我。是打算这辈子再也不看我了么？”文心用食指尖轻轻点了下婉华的小肩膀，柔声央求道：“转过来咱们说说话好不好？”

婉华害羞得捏紧了手里的帕子，鼓起勇气转过身咬着嘴唇望着文心点了点头。

“今天老师布置了好多作业，我写作业写得手都酸了。你瞧瞧……”文心娇滴滴地靠在婉华肩头，把被笔杆压得通红的中指递给婉华看。

“小可怜的~”婉华心疼地帮文心揉着指端的红印，又逐个捏了捏她的指尖，柔声问道：“好一点没有？还酸吗？”她有些担心。文心早上麻得最严重的是右手，写字也是用的右手，可千万别伤到筋骨。

文心嘴角噙着笑：“没有呢。”她还想多享受一会儿，可惜医院到云家实在太近太近了。

***

回到家，盛哥儿去了厨房准备做晚饭，让婉华和文心回房歇着，等饭菜好了再过来。

“我来做！这里的东西我都用熟了。”婉华利落地套上围裙，不由分说地洗起了锅。

文心也准备点火生炉子烧热水。她刚拿起洋火，婉华就搁下手里的活冲过来拦住她道：“忘了自个儿的手才麻过酸过？要是伤了可怎么好？你回房看书去，呆会儿睡觉前我拿药酒帮你揉揉活活血。”

盛哥儿过来接过洋火道：“婉华说得对，文小姐歇着就好了。”

文心不想回房间，只得悻悻地坐在一旁，托腮看着婉华和盛哥儿默契地忙前忙后。

盛哥儿把清好洗净的菜递给婉华道：“明天咱们上午去看云叔，下午我带你去大希园游乐场玩。北平变化实在是大，记得我小时候还没有的。”

婉华切菜的动作顿了顿，那种内疚的情绪又浮了上来。她望着盛哥儿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啊！”盛哥儿失去的那些幸福时光，她能陪着弥补多少就弥补多少吧！“不止游乐场，咱们趁着考试前把好玩的地方都去一遍，等开始上学就没时间了。”

“好。”盛哥儿低下头，幸福地剥着手中的蒜头。

“我也要去！盛哥哥带我一起去好不好？”文心不合时宜地举起了手。她长得可爱，声音又甜甜地带着几分撒娇，任谁听了也只会当她是个贪玩粘人的小姑娘。

文心这话逗得向来不苟言笑的盛哥儿也忍不住笑了。他从未把婉华当作妹妹，婉华那样的性子也实在让他找不到做哥哥的感觉，但是文心这话让他恍惚间有种家里不懂事的妹妹贪玩打扰兄嫂约会的错觉。

“你要上学，等放假了再带你去。”盛哥儿放下了对文心的客套，脸上是看小孩子时那种宠溺又无奈的笑。

“那不能等我周末放假了一起去吗？”文心嘟着嘴望着婉华道：“婉华~好不好嘛？等周末咱们一起去。我又没有兄弟姐妹，二叔又忙得顾不上我，你们要是不陪我的话……”我可就只能和朋友一起去了啊！

婉华笑着道：“傻雁雁，我们去了也还可以再陪你去啊！”说完就将菜推下了油锅。

文心不开心地想着道：婉华你才傻呢！你以为只是兄妹同游，人家却是当作情侣约会的。

院门外响起敲门声。

婉华正忙着做菜，盛哥儿也剁着肉，于是文心跑着去开了门。

花店店员见门开了，笑着递上脚下的两个袋子道：“小姐您好，这个袋子里是鲜花，这个袋子里是花苗。花苗都带着土，有点儿重，需要帮您拿进去吗？”

“不用，我拿得动。”文心想着该给店员些辛苦钱，可她出来得匆忙，身上什么也没带，于是抱歉地笑着道：“大晚上的麻烦您了。”

关上门，文心望着满地的鲜花更失落了。

这些花是盛哥儿送婉华的么？相比之下她送婉华的那捧月季未免太单调太不起眼了些。

文心回到厨房对婉华道：“婉华，是盛哥哥买给你的花到了。鲜花我拿进屋子里了还没插瓶，还有一袋花苗，我放在院子里了。”

“花是婉华买给你的。”盛哥儿不经意地道。

婉华不好意思地看了文心一眼道：“花苗咱们种在院子里，都是好几年的大苗，等入了秋就能开花了~”

“好。”文心心里那点子醋意瞬间被甜蜜压了下去。等入了秋，满园花开的时候，她和婉华已经在一起了吧？

***

洗完澡回来，文心发现婉华不在房里。鲜花已经被插了瓶，房里芬香馥郁充满生气。

可是婉华不在，再美的景致她也无心欣赏。

等了许久许久，婉华终于回来了，怀里抱着盛哥儿的衬衫。

“去盛哥哥那里了吗？”坐在床上看书的文心抬了抬眼道。

“嗯。上次帮他挑的衬衫有些不合身，得改一改。”婉华把衬衫叠好放到一旁，从衣橱里翻出上次中奖后用券买的新睡裙对文心道：“我先去洗澡，回来帮你擦药酒啊~”

文心点头笑了笑。她不应该吃盛哥儿的醋的，盛哥儿并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不会对婉华有过分的举动，她不用担心。以她对盛哥儿这些日子的了解，盛哥儿也大概是不敢表白的，表白不会让他从婉华这里得到更多，只会让他失去已经拥有的一切。

但是盛哥儿会不会像二叔教她的一样？不敢挑明，却又不甘心被婉华无视，于是各种暗示呢？

暗示就暗示吧！婉华心里已经有了她，哪里还放得下别人？再说婉华曾经很坦白地说过，盛哥儿很好很好，但是不合适她。

文心想了许多。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实在没必要吃盛哥儿的醋。既然婉华打从心底里把盛哥儿看作哥哥，那她也该把盛哥儿看作哥哥，而不是情敌。

婉华洗完澡回来，坐在床边用棉花蘸了药酒帮文心擦胳膊。药酒凉凉的，冰得文心不自觉缩了下胳膊。

“别怕，不疼的。”婉华捉着文心挽起袖子后露出来的雪白纤细的胳膊，又被脑海中的画面羞红了脸。

“嗯嗯。”文心没有再理会手臂上的冰凉，而是有些伤感地问道：“婉华，你说要是爱上了注定得不到的人该怎么办啊？”她是帮盛哥儿问的，方才她想了许多，越想越心疼盛哥儿。

婉华擦药酒的动作一顿，低下头苦涩地道：“那就放下。”

“那如果放不下呢？”文心觉得盛哥儿要是能放下早该放下了。

“没有如果！放不下也要放！”婉华抬头望着文心，心里抽地疼了一下。这样朝夕相处着她是怎么也放不下对文心的爱的，只会陷得越来越深。是不是该分开一段时间？正好也是时候回临泉找章立珠清清旧帐了。“雁雁？过两天我想回趟临泉。”

“好啊！正好快周末了，我陪你回去。”文心不再想盛哥儿的事，笑盈盈地对婉华道。

婉华有些迟疑地道：“我一个人回去就好了。这次回家有点事要办……带着你不太方便……”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她有些不敢看文心。文心要是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别说爱上她，恐怕连朋友也不愿意和她做的。

文心贴心地没有再问，只是遗憾地道：“可是你才答应了周末要陪我去大希园游乐场的……”她灵机一动，激动地拉住婉华的小手道：“要不你明天回临泉办事，回来刚好周末。咱们和盛哥哥一起去玩啊？”

理智上她知道自己没道理吃盛哥儿的醋，可是感情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她还是很介意！介意婉华第一次去游乐场不是和她，介意盛哥儿对婉华各种不经意的触碰！

“明天？”婉华有些犹豫。“倒也不是不行……”

“那就这么定了！你不要我陪你回去，那盛哥哥呢？”文心不放心婉华独自上路。

婉华笑了笑：“哥和我好歹得有一个在北平，爹爹那边要是出了什么事也有个照应。我知道你担心我路上有事，放心吧！我会带上枪的。”

“婉华……”文心不舍地抱住婉华道：“这两天我肯定超想你的。”婉华一走，她只能回家住了。

婉华一阵心悸，连手里的棉花团子松落了也浑然不觉。她其实很想问问文心是不是也喜欢自己？要是不喜欢，可不可以不要这样亲近她，更不要说会想她的话。她压着心跳，把药酒瓶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红着眼紧紧抱住了文心。

脑子里回荡起自己说过的话：没有如果！放不下也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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