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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楼里,文心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同章立丘坐下，蔡叔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独自坐了一桌。

“听说你病了，好些了吗？”紧张间章立丘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劳章先生挂念。”文心的态度始终很冷淡。直到店小二过来问她要点些什么，她脸上才露出些许笑容，声音也温和了下来：“一壶茶,别的不要。谢谢~”

章立丘心痛地垂下了头。文心待陌生人的态度都远好过他，可见还是为云婉华的事讨厌着他的。

茶很快上来了,文心捧着茶盏面无表情地问章立丘道：“您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听着。”

“好。”章立丘鼓起勇气望向文心道：“结婚的事我是不情愿的。那时我母亲闹得很厉害,我没办法才去云家提的亲。我在报纸上登的离婚声明也不全是事实，当时娶云婉华其实是为了用她的嫁妆补填家里的窟窿……”他心虚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怕文心对他的厌恶更深，又赶忙解释道：“不过离婚的时候,我把欠云婉华的东西都写了欠条给她，结婚那半年我一直在北平呆着,与她并没有夫妻之实。”

他当时想着先成亲安抚住母亲，再想办法让云婉华主动提出离婚。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遇见了文心,云婉华的嫁妆他未必会愿意还。

章立丘紧张得整个思绪都是乱的，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现在我找了几份兼职，可以挣钱维持自己的开销,绝不会再被家里左右了……”

文心冷冷地打断章立丘道：“所以婉华做错了什么？”她没有耐心听章立丘看似坦诚实则毫无担当的自我辩解。

“现在想来她是没有错的。只是当时被家里逼着成亲的我，是愤怒绝望的。我好不容易才考进京西,原本以为等待我的会是大好的前程和两情相悦的爱情,结果呢？我哥沾了烟土败了家业,最后为此牺牲的人却是我！云婉华是没有错，可我那时恨着所有人，恨我大哥恨我母亲，也恨云婉华。我那时在想，哪怕我奉母之命上门提亲，只要云婉华咬住口不答应，这门亲事也成不了……”章立丘羞愧地将视线移向窗外，不敢再看文心。

他从来不是坦诚的人，宁愿用谎言维护自己可怜的自尊心。哪怕曾经与刘纶那么要好，他也不曾向刘纶展露过自己脆弱自卑的内心。这次在文心面前，是他第一次试图向人打开自己的心扉。

章立丘鼓起勇气再次望向文心道：“我不知道云婉华怎么同你说我的。她怨我骂我都应该，不过我真的不是多坏的人。给我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好不好？遇见你我才知道爱上一个人是怎样的滋味……”

“章先生是怨婉华没有拒绝您的提亲是么？”文心切切实实被恶心到了。“原来章先生一直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个？谁都有错，只有您最无辜。”

她气得呼吸都不平了，饮了口茶水平复好心情才道：“这么说吧！哪怕你没有伤害过婉华，哪怕你是个品性端正的人，你对我而言也只会是一个有点头之交的师兄。我不会喜欢你与婉华无关，有没有这件事我都不会喜欢你，所以你没必要跟我解释那么多。我约你见面，是希望你可以停止为了我来女中门口的行为，婉华很快要来我们学校上学了，她不会想看到你的，我也不想。当然了，要去哪里完全是你的自由，任何人都无权干涉，我也只是建议。”

文心说完后掏出一块大洋放到桌上，冷漠地路过章立丘走向蔡叔。

章立丘在茶楼失神地坐了很久，茶凉了又凉，直到夜幕降临他才失魂落魄地朝男中宿舍走去。文心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他再坚持也是徒劳。可是他真的割舍不下对文心的爱，文心笑靥如花的模样是他最美的梦。

“立丘，又去见你家文女神啦！”舍友见章立丘回来了，笑着打趣道。除刘纶外的两人对章立丘的厌恶并没有持续太久，章立丘离婚声明上的话，他们是信了的。理由很简单：如果假的，女方怎么不再发声明反驳呢？

章立丘苦笑了下，走到床前无力地躺下。

舍友拿起两个信封笑着扔给章立丘道：“我拿信的时候顺便帮你一起拿了。有一封是你老家来的，还有一封看字迹又是那个对你爱慕已久的小师妹哦~要不你放弃文心从了小师妹得了。你没听说么？文心好像跟林曜在一起了。”

“林曜？”章立丘坐起身不爽地皱起了眉头。他随手拆开家里的来信，本来有些轻蔑的面色渐渐凝住了。家里的宅子田地全落到了云婉华手里？大嫂和大哥离了婚？小妹的婚事也黄了？

他终于面对自己的软弱后，对云婉华是有过歉疚的。云婉华非常干脆地同意了离婚，他甚至十分感激。

而此时此刻！他对云婉华只有恨！

他扪心自问，待云婉华虽算不得好，但也绝对没有坏过。至少比起大哥对大嫂的拳脚相加，他的逃避和冷漠真的算不得什么。云婉华受了点委屈是不假，可是至于这样狠毒地报复他么？

章立丘咬着牙将家信揉成一团。

***

婉华坐在会客厅靠窗的沙发上，喝着茶望着大门的方向。

这个点文心早该回来了才对啊！

阿梦用茶盘端了几个小碟子过来，轻轻放在婉华面前的小圆几上笑着道：“云小姐，厨房给您做了点酥糖和蛋糕配茶吃。”

“谢谢~不用这么麻烦的。”婉华赶紧放下茶杯，起身接过阿梦手里的小碟子。

“不麻烦。我家小姐随大太太，也有吃下午茶的习惯，家里做点心的东西都是现成的。”阿梦提起茶壶道：“茶恐怕有些凉了，我帮您新沏一壶去。”

婉华冲阿梦温柔地笑了笑，继续望向大门口。这次透过高大的铁门，她看到了蔡叔的车。心瞬间激动地提了一下，她简直开心得想冲下去接文心。不过她站起身后并未往楼下去，而是回客房拿了本书，坐回沙发上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文心要是知道她什么都不做，坐在窗边眼巴巴地盼，肯定会得意地问她：“是不是很想我啊？有多想我啊？”反正不管多害臊的问题，文心都是问得出来的。

听到楼下传来熟悉欢快的脚步声，婉华的心又提了提。

文心离她越来越近了！

“阿梦，婉华在客房吗？”文心回家路上问过蔡叔，知道婉华考试完直接去的医院，不过下午那会儿就回来了。

阿梦小心翼翼地拎着滚烫的茶壶道：“云小姐在会客厅。”

婉华听到文心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问她，不禁红着脸笑了。

文心又问道：“二叔呢？有没有出过门？”

“没有。二爷白天除了下楼吃饭，其余时间都在房间呆着。谢先生来换药的时候说二爷伤口的情况很好，没有任何感染的迹象。”

“那就好。”文心等不急想见婉华，上楼后直接拐向会客厅，都没有回卧室换衣服。她跑到会客厅门口，只见婉华正文文静静地坐在窗边读书品茶。

婉华抬起头淡淡地笑了笑，假装漫不经心地道：“雁雁回来啦？”明明欢喜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却是一脸的平静如水。

“嗯嗯。”文心笑着坐到婉华所坐的单人沙发的扶手上，低下头关切地问道：“考得怎么样？有把握吗？”

婉华搁下根本没看进去的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外文几乎没怎么答，最后那道论述题也是胡乱写的。不过地理、算数、国文那些答得都不错。”

“没关系，大不了来年再考。”文心还是觉得婉华一定能考上，不过不想把话说得太死，免得给婉华途增压力。

“对呀~”婉华轻松地笑了。

***

晚上，俩人吃完饭牵着手上楼准备睡觉的时候，婉华声音低低地道：“雁雁，我今晚可以去你卧室睡么？”说完扭开脸害羞得不敢看文心。

“……”文心犹豫了。要搁前天，她肯定激动欢喜地赶紧应下来，生怕婉华反悔。可是她脚背上的於痕还没散，婉华看到要担心的。

婉华见文心久久不说话，尴尬之下脸更红了。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提出这个请求的……

“不方便也没关系的。我就是随口一问。”婉华扯着嘴角笑了笑，抽出被文心握着的手，加快脚步朝客房走去。

文心看到了婉华笑容之下的难过和失落，赶忙小跑着追上去挽住婉华的手臂道：“当然方便了。我刚才不小心走了会儿神，你不要多心。”她真是见不得婉华有一丁点难过，要是不想婉华内疚担心，可以穿着袜子睡觉啊！

“你别勉强……”婉华还沉浸在被拒绝的尴尬之中。她忽然想起前天夜里，自己也拒绝过文心睡客房。当时文心也是这样的心情么？尴尬、难过又失落，还要对她强颜欢笑？

想到这里，她心里所有的尴尬都化作了心疼。文心是爱笑的开朗性子，难过了也轻易看不出来。以后只要文心的要求不太过分，她还是别拒绝了吧？免得文心偷偷难过。

“哪里勉强了？我巴不得呢！”文心推着婉华进了卧室，又推着她进了浴室，笑着打开水龙头道：“你先洗。我又买了些酒心糖放零食架上，不过你不许多吃哦~别的那些不醉人的糖随便吃。”她爱死了婉华醉酒后的样子，不过并不想婉华再醉。勾得她心里直痒，可又什么都不能做，很难受的！

“好。”婉华笑着乖巧地点了点头。

等文心也洗完澡回来，俩人躺在床上聊起了天。

“雁雁，我明天要回家去了。”婉华趴在床上，将手枕在头下望着文心道。

“为什么啊？”文心不开心地嘟起了嘴，用手指搅玩着婉华的发卷道：“你舞还没跳熟呢？怎么就要回去？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你在这边住着不是更方便么？不用来来回回地跑。”

婉华柔声道：“你白天不在家，我一个人也没趣。而且我哥要做我的男伴，我跟他总该一起来才对是吧？”另外她下午听孙伯和人交谈过会场布置的事。文心的成人礼舞会，那么重要的日子，文家肯定要精心准备一下的，她再留下来实在有些不方便。

文心听说婉华的男伴是盛哥儿更加不开心了，可也确实想不到更合适的人陪婉华参加舞会。

“婉华，我今晚可以抱着你睡觉吗？”文心往婉华面前蹭了蹭，一脸委屈地道。

“你手会麻的。”婉华红着脸抿了抿嘴，想到文心被她拒绝后很可能会偷偷难过，小心地提议道：“搂着睡好不好？你把手搭在我身上就不会麻了。”

文心正有些失落，听说婉华说可以搂着睡，立马勾往了婉华柔软的腰肢。

“雁雁，你穿了袜子？”婉华感觉到了文心的小脚丫，不解地问道：“天气都热起来了，穿袜子做什么？”

文心沉默地思考着该怎么回答。要是冬天还可以说怕冷，这个季节穿袜子睡觉确实有些奇怪啊！

婉华不是第一次和文心一起睡，当然不会以为文心有什么不穿袜子就睡不着的怪癖。她忽然坐起身，神情严肃地对文心道：“雁雁，你把袜子脱掉，我看看你的脚！”

“不要~困死了。咱们睡觉好不好？”文心撒娇着把婉华往怀里拉。

婉华掀开被子挪到床尾，捉住文心躲闪个不停的小脚丫，抱在怀里不由分说地将袜子脱下了下来。

袜子之下，是文心满是於青的脚背，还有左脚丫高高肿起的小指头。

“傻雁雁~”婉华没忍住落下了心疼的泪水。她再也不要学跳舞了！

文心吓坏了，挣扎着将脚丫子藏进揉成一团的被子里，起身将哭泣的婉华紧紧抱进怀里哄着道：“婉华你不要哭啊~一点都不疼的。”

“上过药没有？”婉华轻声问道。

“嗯嗯。”文心用手指抹去婉华脸上的泪水道：“我洗完澡抹了药才出来的。”

婉华把文心藏起来的脚丫子捉回来，捧在手里温柔地呼呼着道：“走路疼吗？”

“真的不疼。跑起来都不疼！”文心动作绚烂地活动着脚指头宽慰婉华道：“不信你看，一如既往的灵活。”

“下次不许瞒我了。”婉华一想到今天晚饭前练舞的时候又踩到过文心，就内疚得心直发痛。

“嗯嗯！”文心望着婉华挂着浅浅泪痕的小脸和微微发红的眼，认真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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