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千金之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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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宝钗在家里闷了两天，在绣成了第三块帕子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哥！你带我去外头逛逛吧，还能沿路看看家里的几个铺子。”

“妹妹，不是我不想带你去，着实是……”薛蟠坐在对面炕上，看着自家妹妹很是为难，“要是妈知道我偷偷把你带出去了，那我就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薛宝钗有些泄气，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手里的绣绷子。

她也知道，红楼这个时代对大户贵族人家的女性要求极严。就如贾家，阖府太太小姐那么多，几乎没几个人出过门，最多也就是去荣府和各家府邸，还是要坐马车轿子才行。原著中唯一的一次出门打醮，从太太到丫鬟无一不是坐轿乘车，可见规矩森严。从前她觉得日子好过，是因为她来了不久就过上了海上生活，又忙着吸收知识充实自己，着实算不上无聊。可现在到了京里，那样的“抛头露面”是万万不行了。

真是天差地别的生活啊……林妹妹也不找她玩，是不是都不记得她了……

薛宝钗却是不肯放弃的：她在这儿还要待上许多年呢，要是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是要叫她这个来自现代的灵魂憋死嘛。

灵机一动，宝钗放下绣绷子，抽出手帕点了点眼角：“来了这么些日子，哥哥每日都出门逛去，想必现下已结交了不少好友了，不似我，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个能讲话的人，只能整天待在屋子里……哥哥可知道……我……”说到最后，已有一些哽咽之声了。

薛蟠一下子就慌了，放下手里的牛乳就要下炕去安慰妹妹，宝钗一手捏着帕子一手轻轻摇了摇：“哥哥也不必宽慰我了，我心里都明白的……”话音未落又低下了头，伤心之状令人心疼得紧。

薛蟠急出了一身汗，抓耳挠腮地想了许久，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丝灵光来：“前儿我才新做了一身衣裳，因为小了就搁着没用，妹妹真想出去逛逛……趁着妈今天不在，换了衣裳随我出门吧，我定给你打点妥帖。”

“当真？”薛宝钗一下子抬起头来，看着哥哥的眼神满是崇拜。薛蟠本来还有些犹豫，眼见妹妹这么高兴，又这样看着自己，顿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去！我现在就叫金珠去拿衣裳来！”

薛宝钗的高兴可不是作假，一叠声儿地叫莺儿去门口等着，自己则收拾起妆奁来。

看那妆奁里乘着的皆是小巧的圆形瓷盒，依着花色不同盛着不同的粉膏。薛宝钗看着这满满一匣子的成果自得不已：她原先好歹也是二十一世纪的新新白领，自然精通化妆艺术。来这儿这么久她也没闲过，好歹也试出了几样差不离的化妆品，作伪装是绰绰有余了。况且小孩子年纪小，身形也没长开，本就雌雄莫辨，修饰一下不成问题。

“姑娘，少爷把衣服送来了，姑娘快试试吧。”莺儿一直听着二人说话，也高兴得不得了，虽说少爷不能将她也带出门，但小姐回来之后可以跟她讲许多有趣儿的故事。

跟着薛宝钗在海上漂了这许多时间，莺儿的胆子也比原先大了不少。

薛宝钗换好了衣服从里间出来时莺儿正眼巴巴地在门口等，眼瞧着进去的是一位娇小姐，出来的是一个俊俏的小公子，惊叹了一声：“姑娘的装扮着实精妙，粗粗一看还真以为是一位小公子呢。这下可好了，少爷也该放心了。”

“就你知道。”薛宝钗对着镜子整理着额角的一点碎发，听到莺儿自得的声音不禁回头白了她一眼。莺儿嘿嘿一笑，忙不迭地找了一盒头油帮着姑娘把头发梳整齐。

薛蟠带着薛宝钗溜出门的时候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倒是她这个小小年纪的妹妹沉稳得很，临上马车前还豪爽地拍了拍小厮金珠的肩膀，动作麻利地爬上了马车，一点都不像是一个闺阁小姐。

“宝钗！你这……”从出门起就一直担惊受怕的薛蟠叮嘱了金珠两句之后立马跟着上了马车，看着宝钗一副惬意的模样惊魂未定。“你怎能……你怎能这般去……去拍金珠呢！”

薛宝钗好不容易溜出了家门，此刻靠在车壁上惬意得不行：“哥，我现在可是你在杭州的远房表弟，远房表弟还不能看看你的小厮啦。”

“你这……”

宝钗自小就比她有主意，薛蟠是管不了这个妹妹的，看着她好歹没有大咧咧地掀帘子往外头瞧，知道妹妹还是记得注意身份的，隐隐松了一口气：反正人已经带出来了，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就行，看看小厮就看看吧，都是家生的奴才，也没什么。这样一想，宝钗又是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态，薛蟠一直提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也有余力观察宝钗的装扮了。

谁知细细一看，竟然大为吃惊：“宝钗，你做了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那脸上灰灰的是甚？现在看上去竟当真是个男子无疑了。”

宝钗得意得很：“只是在脸上多抹了些敷面的粉，那粉还是用哥哥寻来的珠子磨的，哥哥忘了不成？说来还是要多谢哥哥，又助我研出了这珍珠粉，又能带我出门，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了！”

“嘿嘿……”薛蟠被妹妹夸得不知天南海北，原先还留着的最后一丝迟疑，现下是一点都没了，恨不得能带妹妹逛遍扬州城。

“二位少爷，千金阁到啦！”

说话间已经到了地方，薛蟠率先跳下马车，习惯性地想伸手去扶自家妹妹，谁知一转头就看见宝钗拎着衣摆跳了下来，即将伸出去的手一顿，有些僵硬地收了回去。

“表哥，走吧。”

扬州城富庶，商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能赚钱的地方，但扬州离金陵实在太远，信息沟通不变，故而薛家对扬州城店铺的管理并不严格，只是派遣了信任的掌柜管理铺子，自己并不亲自过问。

薛宝钗的父亲是经商的一把好手，手下的人自然也学到了真本事，况且铺子又开在了富庶的扬州城，天长日久，利润愈是丰厚，手下的愈是可能生出别的心思。当家人也了解这种情况，但有油水才有动力，只要年终交上来的银两足够，多数时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是这家千金阁，不知是除了什么变故，从前年起交上来的银钱便大大减少，单看账本却是无甚问题。当家的有心要管，却一直没找到来扬州的时间，如今再也来不了了，自然要有薛家人顶上这个差事。

只是薛家无人在意这家已不值钱的铺子，扬州城除了薛家三人便都是不识字的下人了，只能薛宝钗亲自前来。

薛宝钗早前留了个心眼儿，嘱咐了薛蟠在看店时特意漏过这家千金阁，如今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店小二当然不认识这位是他们铺子的少东家。

“店里少有公子来，两位小公子是要买些簪环送家中亲人吗？是喜欢玉石还是金银，本店应有尽有。”

薛宝钗架势十足，像极了一个富家小公子，正要抬手挥退殷勤迎上来的店小二，警醒的薛蟠已经挡在了她身边：“小爷自己会看，无需你多嘴。”

“表哥。”宝钗回头白了自家哥哥一眼，走到一旁的柜台上去细细看陈列在盒子里的各色首饰了。薛蟠对这些簪环钗饰本无兴趣，眼下为了配合妹妹，也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虽是装模做样，薛蟠纨绔了那么些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不一会儿就看出了异常之处，连忙凑到了妹妹跟前与她悄声：“不对呀，这面上摆着的物件儿没一样是上品。”

“怎么说？”薛宝钗偏了偏头，看着柜台有些不解。

薛蟠隐蔽地指了指面前那一块匣子里的玉佩：“你瞧这块玉，虽然雕工不错，可玉料色泽斑驳，细细一瞧就能瞧出来，还有它边儿上匣子里的那根金钗，颜色暗沉无光，多半不是足金。”

“这些东西乍一看都不差，放在普通铺子里也能卖得出去，但常来千金阁的肯定都是富庶人家，一看就能知道这不是好货，谁还会买？掌柜的管千金阁少说也有十年了，怎么可能犯这种错？”

“定是有哪里出了问题，要查一查才好。”

“你们掌柜的呢？摆的这都是什么破烂玩意儿，爷看不上！把你们店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爷不差这点儿银子。”自家的产业被糟蹋成这样，薛蟠越想越气，看见妹妹没有阻止的意思，从前的做派一下子又显现了出来，。

店小二从两人一进店就开始观察他们的衣着打扮和行为举止，多年的眼力浸淫，他自然看得出两人出身非富即贵，且不是扬州本地人，这样的人在他们店里算是最受欢迎的客人了，此时见二人发怒，急忙凑了上来：“二位公子莫急，近来呀我们城里治安不太好，掌柜的这不是怕有贼人盯上我们铺子，所以呀，把好东西都收起来了，二位爷一看就是识货的人，小的这就带您去二楼看看，好东西都在楼上呢。”

薛蟠和薛宝钗正准备跟着小厮上楼，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有些迟疑的声音。

“薛……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