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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靖国公主是官家最宠爱的女儿,她的大婚必然极隆重繁琐,什么都要准备最好的。

在钦天监呈上的折子中,适宜成亲的最好日子是三个月后,赵佶看着上面标注的“鸾凤和鸣”、“白头相守”、“人丁兴旺”,不考虑时间紧迫,直接定了下来。

好在公主府从三年前就开始动工,如今就差收尾了,也不怕小两口婚后没地方住,而且位置极好,走路到皇宫只需一刻钟。

倒是筹备大婚的礼部,估计要熬通宵,跑断腿了。

赵秀秀原本想大婚前与顾惜朝见一面,开诚布公的探讨下双方的看法、思想与追求,如果谈得来就照圣旨完婚,谈不来便趁早想办法取消婚事。

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当晚她就接到快马急报,说河北起义军再次卷土重来,军队人数足有五万,以极快的速度连下沧、冀二州,一路向东来势汹汹。

军机大事十万火急,赵秀秀立刻将顾惜朝抛到脑后,命令月笛立即备马随她秘密离京。归婉则留守京中,提防那些脑子拎不清的朝廷奸佞,收到消息趁机给她使绊子、扯后腿。

离京时路过蔡京府邸,赵秀秀差点提刀进去杀人。都是这老匹夫,搞什么盐法、茶法,折磨的百姓生活苦不堪言,被逼无奈走上绝路只能造反。

赵秀秀恶狠狠的想,喜欢花岗岩是吧?早晚有一天她要把花岗岩塞进蔡京嘴里,让他当豆腐给嚼了生吞下去!

□□不是一两日就能轻易摆平的。赵秀秀不主张简单粗暴的武力镇压,因为那些饿得面黄肌瘦的起义军不是异族,不是敌人,是为了活命听从周边人鼓动而踏上起义的大宋子民,死伤一个她都心疼。

所以等起义军被她设计从内部蚕食至土崩瓦解后,赵秀秀快马加鞭赶回汴京,已经是大婚的前一天晚上。

别说出去见顾惜朝一面了,负责给她梳妆打扮的喜娘嬷嬷,早已经捧着华美绚丽的嫁衣,在紫^阳宫恭候多时。

“主子,您可算是回来了!”

归婉见到风尘仆仆的赵秀秀惊喜的流下眼泪,若是主子赶不及,她就要代替主子,去跟驸马拜堂了。虽说是迫不得已下的权宜之计,驸马知道后或许能理解,但即使嘴上不介意,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这会影响以后与公主的夫妻感情。

总之,归婉是操碎了心。

“香汤已经备好了,您快进去泡着解解乏。”

“月笛,你也累了,这里有归婉就好,快回房歇息去吧。”

赵秀秀对一直默不作声,像根直挺挺的柱子面无表情站在殿门口的冷美人月笛柔声关切道。

一袭暗黑色男装,绑着高马尾,眉型锋利,嘴唇殷红的月笛没有反驳,也没有坚持留下来伺候,表情毫无波动的冲主子恭敬行了一礼,然后利落退下,留给她们一个冷酷笔挺的背影。

归婉努努嘴,嘟囔道:“明明比我还小一岁,却像个大冰块,看见那张黑漆漆的脸我晚上睡觉都会做噩梦。”

赵秀秀闻言抬手轻拍了下她光洁的脑门,归婉“哎呦”了一声。

“关心人家就直说,别整天抓着她不喜欢说话就欺负,人家的武功可是能吊打三个你。还有月笛跟我从河北一路马不停蹄,连着三天两夜没有睡觉,脸色差一点,眼圈乌黑很正常,等会儿你记得吩咐小厨房炖些补气养身的汤,等月笛醒了就盯着她喝下。”

“知道啦,奴婢早在您踏入汴京城的时候就命小厨房准备着了,月笛那,回了房间宫女就会送过去。”

“你做事最是细心。”

赵秀秀赞了一句然后在归婉的服侍下,一件件褪去身上沾满灰尘的男装,为了不给皇室造成影响,不给言官口诛笔伐的机会,她在外办事用的都是男人身份。

哗啦啦的暧昧水声响起,赵秀秀赤^身^裸^体迈入飘洒着新鲜花瓣的浴汤,闭月羞花的容颜在徐徐升起的水雾中,多了一层半遮半掩的朦胧美。

光洁的蝴蝶骨靠在微凉的汤池边,温凉的触感让她不禁发出一声喟叹。

滑若凝脂的纤长手臂,穿过波光粼粼的水面,带起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水珠,放松的搭在两边如玉石般清澈明亮的石台。

赵秀秀再次发出一声惬意的喟叹,慵懒的闭上眼睛,享受归婉贴心的给她捏肩擦背。

淡淡问道:“顾惜朝这三个月都在做什么?”

归婉轻声细语回道:“驸马爷被圣上赐了正六品少卿兼翰林学士,除了每日到太常寺点卯,偶尔也会受邀出去踏青喝酒。主子放心,奴婢们都给您盯着呢!驸马爷结交的那些朋友都是有操行、有风骨的正人君子。”

“盯着什么。”赵秀秀漫不经心朝斜上方睨了一眼,美目流盼间妩媚多情,饶是归婉一个女人,都忍不住想流口水。

她近乎膜拜的托起主子的手臂,轻柔细致的拭去上面诱人的水珠,语气理所当然:“盯着驸马爷不让他有红杏出墙的机会。”

赵秀秀笑了:“叫天网的人都撤了吧。”

归婉急道:“别呀主子!”这要是以后真出墙了,咱们也有证据休夫啊!

赵秀秀美眸中熠熠有光:“顾惜朝武功不在我之下,你之前也看过他的那些消息,知道他脑子有多聪明,恐怕天网的人刚跟上去,就被他发现了。”

归婉瞠目咋舌,将信将疑道:“不会吧,驸马爷既然发现了有人在暗中盯梢,为什么还那么从容不迫,他难道就不担心是有人要杀他吗?”

“他如今在汴京城风头正盛,是皇帝的准女婿,哪个蠢货会选在这时候杀人。”

回想起在白矾楼见到的那双眼睛,比夜晚的天狼星还要亮,赵秀秀不自觉弯起嘴角。

“而且,之所以坦然让你们跟踪、监视,估计猜到你们是公主府的人。”

归婉下意识就联想到某人,甜美的脸蛋一下拉的老长,暴躁中透着一丝委屈。

“最讨厌这些脑子精明的男人了!”

赵秀秀瞬间心领神会,抬起指尖宠溺的点了点小婢女的眉心,丝毫不计较她的迁怒,还帮她出主意:“如果你执意要盯,那就换市井组吧,普通百姓应该能撑段时间。”

归婉眼前一亮:“对哦,聪明人往往会忽略最表面的东西。比如六分半堂的大当家狄飞惊,就曾经吃过太聪明的亏,不过他最近学精了,真可惜。”

说是这样说,但归婉不准备真的去这样做,明日拜过堂顾惜朝就是真正的驸马爷,继续提防下去影响了主子夫妻间的感情,她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皇家的婚礼不仅隆重而且繁琐,所以赵秀秀根本没有睡觉小憩的时间,从汤池出来就被按在梳妆匣前,由六个喜娘嬷嬷伺候着开脸、上妆、换衣服。

全程犹如一个牵线木偶,被嬷嬷们指挥着做各种稀奇古怪,代表喜庆和美的礼仪规矩。

天刚蒙蒙亮,皇宫就彻底热闹起来。

今天是靖国公主出嫁的日子,各宫娘娘们的添妆如流水般,由心腹总管太监、大宫女们抬进紫^阳^宫。

从紫陽宫大敞的宫门望进去,前院的青石板上摆满了漆红大木箱,几乎无从下脚。

琳琅满案的珍宝,直看得人眼花缭乱,由衷感叹不愧是最受宠爱的靖国公主,这嫁妆皇上怕是搬空了自己的私库吧。

看看那装饰着珍珠、珠旒、九只五彩锦鸡、四只凤凰的精致凤冠,那用金丝尾羽绣着雉鸡牡丹的华美衣裳,那一斗斗圆润剔透的珍珠,那一匣匣的玉佩手镯,还有金革带、玉龙冠、绶玉环、北珠冠花梳子环、七宝冠花梳子环等等。(注1)

当你以为这些珠宝首饰已经够大手笔了,后面应接不暇的绫罗绸缎会再次让你大吃一惊。

用珍珠做的整件大衣、绫罗翠领四时衣、累珠嵌宝金器、涂金器、贴金器、鸳鸯枕、龙凤巾。以及锦绣绡金帐幔、古董字画、名贵药材、家具摆设、席子坐褥等等物件,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穿的、戴的、用的全都成双成对的准备齐全了。(注2)

几百人的送嫁队伍,从皇宫出发一路吹吹打打,舞龙舞狮,绕着整个汴京城走了一圈。期间跟在轿子旁边的喜娘们时不时从手臂上挎着的喜篮里,抓出喜糖、喜饼、喜钱撒向围在两旁道贺、凑热闹的百姓,与他们一同分享喜悦。

等轿子在公主府前停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顾惜朝从威武的白马背上翻身而下,就着天边红艳似火的夕阳,牵住新娘子细白滑^嫩的柔荑,与她并肩踏入以后要居住的公主府。

在两个人手掌相贴的一刹那,顾惜朝心里怀揣着对未来生活的不确定,对未曾谋面妻子的忐忑、对官场前途的激动等等,所有情绪全部消失,唯余一片安宁。

顾惜朝仔细感受着手中另一人的温度,缓缓握紧,清亮的眼眸波光涟漪,这个女人是他的妻子,而他有家了。

靖国公主大婚,满朝文武不论官职大小,全部到场恭贺。

在赵秀秀和顾惜朝拜堂时,除了极个别知晓内情的人外,其他人都没有发现,和父亲赵佶一样眼眶湿润,倍感欣慰的人还有诸葛神侯。

很少人知道,赵秀秀其实是诸葛正我的关门弟子,是无情、铁手他们的小师妹。诸葛正我不仅传授她武功,奇门遁甲,行军布阵,还教她为人处事的道理,亲眼看着她从垂髫小女一点点长到碧玉年华,待她的感情比赵佶更像是一位父亲。

“礼成,送入洞房。”

以扇遮面,满身环珮的赵秀秀,由归婉和天香,一左一右搀扶着走向布置妥帖的喜房。

而新郎就没那么轻松了,在顾惜朝挨个喝过皇室子弟、满朝文武或刁难,或热情,或讨好,敬给他的喜酒后,饶是他酒量不浅也支撑不住了,脸庞熏红,在一些年轻公子的起哄簇拥下脚步飘忽地走进喜房。

这些公子哥全是来闹洞房的,不过忌于靖国公主的威名,他们也不敢闹得太过,只嚷嚷着顾惜朝是状元,文采斐然,让他效仿曹植,七步之内做出首却扇诗来。

赵秀秀仪态大方的端坐在珠帘后的拔步床上,目光饶有兴致地透过手中团扇上的纱罗缝隙,去看那起哄架秧子的一群人,等着听驸马的大作。

即使视线有些模糊,她也能一眼锁定犹如鹤立鸡群的顾惜朝,对方夺目的外表、卓然的气质、挺拔的身姿无疑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赵秀秀暗自点头,不愧是她的男人!

归婉察觉到赵秀秀并无不满,也就没有去制止那些皇室勋贵子弟的玩闹。

顾惜朝今天也非常开心,无意扫大家的兴,加上喝了酒诗兴大发,于是便在提议那人的第六步落下时,朗声道:

“宝扇持来入禁宫,本教花下动香风。

姮娥须逐彩云降,不可通宵在月中。”(注3)

“好诗啊,不愧是圣上钦点的状元!”

“没错,没错!”

“驸马爷有大才!”

提议那人佩服的五体投地,宾客们纷纷鼓掌叫好,完了就被得了主子指示的归婉和天香赶出喜房,关上卧房的门留新婚夫妇单独在里面。

顾惜朝脑子被酒水影响的有点迟钝,等闹洞房的人走光后,房间彻底安静下来,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新娘正等着他过去。

他迈开脚刚往前走了五六步,没留神膝盖就磕到凳子上,腿一麻,差点摔倒。好在习武之人反应迅速,胳膊及时撑住圆桌,人在凳子上坐稳,这才没有在新娘子面前出糗。

他想重新站起来却发现灵魂好似从身体里挣脱出来,不受控制晕晕乎乎地趴在了圆桌上。

赵秀秀久等顾惜朝不过来,忽然听见沉闷地“嘭”的一声,好奇的稍微放下来点团扇,露出一双星光灿烂的美眸。

当看到顾惜朝歪头枕着手臂紧闭双眼趴在桌上时,她画着精致妆容贴满珍珠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迷茫,这是喝醉了?

赵秀秀无奈又好笑的将手里的团扇放到床边,提起繁重的裙摆从脚踏上下去,拨开内室的珠帘来到外间顾惜朝的面前,微微俯下身,轻声在他耳边唤道。

“驸马。”

顾惜朝并没有睡过去,他只是醉意上涌一时思绪放空而已,赵秀秀一叫,他就睁开了眼。

赵秀秀见他醒了,便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顾惜朝让他醒醒酒,“驸马。”

顾惜朝愣愣接过,双眼直直盯着赵秀秀仰头一口喝干净。

不同于赵秀秀曾在白帆楼见过他一面,还从归婉搜集到的消息里大概清楚顾惜朝是怎样一个人。

今晚洞房是顾惜朝与她第一次见面,自从被皇帝下旨赐婚后,关于靖国公主的传闻总是会通过各种各样的人口中传入他的耳朵。

夜深人静时顾惜朝也曾在脑海里勾勒未来妻子的样貌,一边想象他们以后的生活可以琴瑟和鸣,一边又担心他们会不会性格不合,以至于最后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隔天顶着乌黑的眼圈去当值。

不过之前种种顾虑,在见到赵秀秀时全部烟消雾散了。

顾惜朝没有哪一刻像此时这么清醒,他意识到,在凤冠霞帔的公主殿下向他袅袅娉娉而来,语笑嫣然的唤出“驸马”的一瞬间,他就彻底地失了心魂。

男女间的一见钟情往往是见色起意,待到由容貌引起的冲动和激情褪去,维系感情的便是相濡以沫的责任与温情,而无论是顾惜朝还是赵秀秀,他们都对自己充满自信。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注2都是从百度搜来宋朝公主的嫁妆里面大概挑了些介绍。

注3唐代陆畅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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