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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长沙沦陷了,在长达七年的苦守之后,历经四次惨烈的会战,整个东南全境最后的一道防线彻底被击溃,一败涂地,被敌人打穿了整个大陆线。
白延年静坐在黑暗之中,躺在床上的女人兀自熟睡着,鹅黄色的灯光将她平日里太过白皙的肤色显出几分暖意,眉头却紧皱着,羽睫颤动,睡得并不安稳。
男人俯身将灯光调暗了些,没来由地又想起刚刚在餐厅的那段对话。
她很少这么激烈的反驳他,却没想到看得这么通彻。
一瞬间让他怀疑她是否已经知道了一切。
长沙沦陷了,他今日心心念念着这件事,所以那时就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
初重逢时也曾聊得投机,她也曾对他笑颜如花,如今却是他自己一步一步将她越推越远,直至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
他一直都太过自信了,自信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以至于迫不及待地将她先紧紧地攥在了手里,天真而自私地期盼着来日方长。
前日的报纸有她登的一篇文章,那种激烈的文笔实在不符合她平日里柔弱的个性。
“……国将不国,家又何在?国家在这样风雨飘摇之秋,老百姓在这样痛苦的时刻,安慰在那里?希望又在那里?享有特权的人享权如故,人民莫可奈何。靠着私人政治关系发横财的豪门之辈,不是逍遥海外,即是特权豪强如故……”
这个江家老爷护在掌心里的独女,他不想让她知道半分真相,怕泥潭脏了她的裙摆,内心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只可惜他们还没能好好了解彼此,就要分离。
床上的女人嘟喃了一句什么,动了动,模样动人。
白延年抬手想要摸摸她的脸颊,手伸至一半又停住了,落在床铺上,手边是她的一卷黑发,他用手指绕了几圈握在掌心里。
彼时窗外忽有一声闷雷,紧接着便是噼里啪啦的倾盆大雨,打在窗外的树枝落叶上,沉甸甸的声响一声一声压在人的心上。
“白延年!”
睡梦中的人忽然大喊了一声睁开眼睛,手在空中胡乱挥动了几下,猛地坐了起来。
四目交接,白延年没看到女人眼中的惊疑,只来得及看到眼眶的红色就被紧紧地抱住了,声音迷迷糊糊。
“……我还以为你死了……”
白延年僵着没了动作,江静特有清香串入鼻尖,耳畔却传来小声匀称地呼噜声。
男人叹了口气,缓缓回搂住她。
……
国将不国,家又何在?
“真不知道你这种大老板,为何要来淌这浑水。”刚刚独眼老六问他。
他没回答,只是回问。
独眼老刘指了指他那只瞎掉的眼睛,“日本人的流弹弄瞎的,我那时就该死了。现在这日子都是偷来的……南京屠城,我爹娘媳妇孩子全没了……剩我一个有什么意思!你看看你,这么大买卖,这么大别墅,那些有钱人不都往国外跑,你……”
“武汉沦陷时我在前线……”他没有说下去,独眼老六却给了他一个了然的眼神。
白延年讨厌吴镇,那里有太多痛苦的回忆,所以他走了在得到一切之后,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大半个中国,直至结识了谭建峰,直至战火将至。
武汉沦陷时他在前线,认识了一些人,从不知道人可以为了守卫故土不惜自己的生命。他起初不明白,但是后来却渐渐感同身受,渐渐地被那些血液燃烧了他原本冰冷血液。
炮火轰鸣的那段日子让他渐渐记起了一些往事。
立冬那小子永远都会在他受罚偷偷给他食物,没有一次拉下,如今孩子都出世了,妻子也算淑德。
婉莹襁褓时窝在他臂弯时的那团柔软,脆生生地叫他大哥,爱顶嘴,从来不怕他。
还有江家那个单纯的大小姐,看着沈家小子那满心满眼的爱慕,本该平静美满的一辈子怎么该被战火搅乱。
吴镇的山里是否也会被埋满地雷,再往下可就没地方躲了,还能逃去哪里呢?
……
天终究还是会亮的。
浇了半夜的雨在清晨停了,阳光就从云朵里一层一层地倾泻出来,细碎的鸟雀声从半掩的窗户溜进来。
“夫人,谦少爷他们来了。”梅姨在门外唤道,她话声未落,门外便传来孩子喜气洋洋的声音:“伯母伯母,我和娘过来玩!”
江静应了声,赶忙套了件薄外套出去。
门刚打开小东西便扑了进来,仰着脸带着悦雀的笑容,“伯母,我们要去香港玩啦。”
“瞧把你乐的。”江静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将孩子搂在身侧,面上却露忧色。
白谦牵过自己伯母的手,往楼下走去,“我娘带了西街的点心过来,你快来尝尝。”
江静随白谦下了楼,朱倩倩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听见响动便抬头向他们打招呼,“我们这么早来,没吵到你休息吧?”
她一袭黑色旗袍,红色盘花蜿蜒其上,黑发盘的一丝不苟、油光水滑,看上去便是一副精明能干的模样。
“没事,刚好我在房内看书也正无聊呢。”江静由着白谦自己跳下了最后俩层阶梯,冲朱倩倩笑了笑。
“我本想着临近中午再来的,结果刚刚上街瞧见这家点心,小谦儿闹着要买,就索性给你也带过来些。”朱倩倩将放在茶几上的几个包装精致的桃木盒子打开,捻出一块递给江静,“对了,你得赶紧开始收拾行李。”
“什么行李?”
“我们要去香港了,昨晚决定的。”朱倩倩接过梅姨递上来的纸巾擦了擦手,“明天就出发。”
“明天?”江静皱眉,指尖用力将手指的糕点给捏碎了,有些粉末落到地毯上,“我没听白延年说起……”
朱倩倩脸色凝重点点头,“本来一直都有这个打算,但没想到决定得这么匆忙。这几日立冬和三哥一直都忙着生意上的转移,听说是最近局势不稳,长沙都沦陷了。虽说我们在租界里,但总归是不太安全。”
“这是不打算回来了?”江静有些失神。
“如今这乱世啊,什么事情都没个准头。到时候等局势平稳下来,这仗打完了,想回来想去哪都行。”朱倩倩搂着白谦,忧心忡忡,“小谦儿还这么小,我看啊,还是出国最安全。”
出国?江静不禁想起沈城,他留洋一心只为回来挽救民族危难于万一。而她……
“那婉玉……”
“听立冬说婉玉会随那崔将军一同去南京,机票都买好了。”不知怎的这番对话勾起了朱倩倩少有的几分忧国忧民之心,“你说,这仗能打赢吗?”
“会打赢的,一定会的。”江静目光坚定地说,“这是我们的国土,誓死都不会丢弃的地方。”
朱倩倩没想到一向温婉的她竟然会拥有如此血性,不由也被这股子热血感染了。可不消片刻便抛之脑后,眼下之际还是先将自己的家顾好,能逃则赶紧逃命去吧。她瞥了一眼江静冷清的侧脸,叹了口气。她那小姑子白婉玉外表可比之冷漠十倍,冰山似的,这才几个月就被那崔大将军给融的差不多了,偏偏这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小嫂子,不知道三哥是不是情商太低,怎么一年多过去了,情况怎么反而越来越糟?
白延年回来时已经临近傍晚了,天不知怎的又下起蒙蒙细雨,泛着青灰色,他进屋接过梅姨递上来的毛巾掸了掸肩上的水珠,“夫人呢?”
“在主卧房里收拾行李。”
男人满意地点点头,脱了黑色礼帽顺手挂在一旁的衣帽架上,便上了楼,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侧头说道:“明天他们去香港之后,我留你和老王看家。到时候若上海呆不了,还是得赶紧去乡下避难。”
“先生不必担心。”
主卧房门半开着,一身白色棉裙的女人正蹲在地上,身旁是两个半满的行李箱,以及一些散落在地上的衣服。
白延年屈起手指在门沿上敲了两下,“收拾得怎么样了?”
女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站起身来,“差不多了,只是你的衣物还得你自己看着收拾一下。”她指了指行李箱,“给你留了些位置。看是否还需要多拿一个行李箱。”
白延年笑了,“你和立冬他们先走,我这边生意上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恐怕要迟些时日再去。”
“哦……”江静顿了顿,又抬头看着眼前一如往常只是略有些憔悴的男人,心中忽然隐隐有些不安,抿了抿唇。
两人相顾无言,却突然同时开了口。
“怎么……”
“一起……”
“你先说。”白延年眼里盛满笑意。
江静皱眉,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一起走吧,生意上的事情可以交给下人处理。”
话刚出口却是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白延年看着他,目光忽然变得十分温柔,隐隐有亮光。江静低下头暗暗后悔自己刚才多嘴,她修长的侧影在窗边孑立,腕上的玉镯泛出水雾般的色泽,表情微微窘迫,一如十多年前的模样。
“怎么你还不舍得我了?”白延年心中微动伸手拥抱住她。
“你!”江静双手抵在他的胸上,露出懊恼生气的表情,挣扎起来。
白延年捏住女人的下巴,“你不是最恨我了吗?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说着便低头偷香一口,双唇只是蜻蜓点水便瞬间抽离放开了她。
江静用手背抹了抹刚刚被吻的唇,垂下眼睑没有做声,不如以往那般激动忿然。
“下去吃饭吧。”她说。
于是白延年那句,“如今更厌恶我些,我也无所谓。”便没有说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注:江静那段文字引用于社论《赶快收拾人心》作者:殷海光
想起基友的一句诗“就像星星沉入了大海,这样的夜色总有些凄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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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好欲拒还迎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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