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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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代的黑泽莲最常光顾的地方就是酒吧。

他没有去正规的学校里上过学,但也在母亲的安排下，一天不落地学习功课。在所有学科中，他最喜欢的是数学。

文字之类的东西,弯弯绕绕，代入的情感太多，还要用心琢磨，他不是个感性的人，不懂文字和艺术里深藏的感情。而数学严谨有趣有逻辑,又是极其理性的东西。

他有一个近乎变态的嗜好,自己想起来也得自嘲一番,就是在脱衣舞女郎面前，喝着加了冰的酒,写着数学题。

闪烁的灯光下,脱衣舞女郎热辣性感的舞姿,扑面而来的荷尔蒙，投入四方杯里的冰块恰到好处的清凉镇定,中和成纸上一行行整齐的数字。

闭上眼睛,他还能回想起那时候游戏人间的日子。

也就是在这间酒吧的地下三层,他第一次遇到了芥川龙之介和太宰治。

他慢慢走进去。

第一层楼是普通的清吧，灯光很淡，音乐声也很冷清，只有零星几个客人在喝酒聊天，看上去像个正当场所。

他一直往内走,直到走到长廊的尽头，在柜台上轻轻敲了两下。

“地下三层。”

年轻的男招待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声音，掀开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他看了足足三秒，才问：“红牌还是黑牌？”

“红牌。”黑泽莲掏出为数不多的钱，全部放在了柜台上，“给我三张。”

他看着男招待费力地用一只手收起零钱，清点之后又抽出了三张红牌，而他的另外一边衣袖空荡荡的。

黑泽莲好奇地问道：“这个不是四年前的价格吗？没涨价吗？”

招待捏着红牌的手指收紧，指节泛出毫无血色的苍白。

“四年来，物价一直飞涨。”

黑泽莲乐了：“哦？那为什么还愿意卖给我呢？”

“差价我会替你补上。”

“这么好心？”黑泽莲挑了挑眉，“报酬呢？”

招待低声道：“我会等在这里替你收尸。”

黑泽莲“噫”了一声说：“是芥川弄断了你的胳膊，你为什么恨我？”

不提此事还好，提及此事，年轻男人的黑眸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四年前你明明可以救我的！可你沉迷于无聊的东西，漠视人命，还放走了黑手党的走狗，你该死！”

黑泽莲听完后说道：“乔治先生，你错了，我很尊重人命的，所以我很少杀人。我来这里喝酒，会付钱，也从来不拿免费的甜点，但我真没那个义务保护你们的安全。”顿了顿，他又说，“虽然我确实有那个能力，但我没有那个义务。”

乔治气得大骂：“看着那么多人被杀死，你怎么能无动无衷？！”

黑泽莲认真地说道：“我不想插手别人的恩怨。”

“那你为什么后来又掳走芥川？”

“因为他影响我做题了，因为我有一条题目做不出来。”

“……你他妈是在耍老子吗？”

黑泽莲看着怒气腾腾的招待，一下子抽走了他手里的三张红牌：“我得去工作挣钱了，毕竟现在家里有个小家伙等着我养活呢。”

“去死吧，连黑牌都买不起家伙！你一定会死在这里的！”

“那不正如你的愿了？”黑泽莲摇摇头，“抱歉，我没有成人之美的习惯。等我回来时，麻烦你把我四年前寄存在你那里的东西还给我。”

他在乔治近乎疯狂的咆哮声中按开了电梯，走了进去。

“乔治先生，很高兴你还活着。”黑泽莲避开了乔治朝他扔来的一只矿泉水瓶子，刚好电梯门关上了，他才说出下半句，“真心为你高兴。”

然而乔治必然不会相信。

*

地下三楼。

这里是异能力者开辟出来的天堂，不受警察和英雄、军队的管制。

最为盛行的是赌，多种多样的赌法，多种多样的死法。

有人在这里一夜暴富，也有人在离开这里之后就跳楼了。

赌也分两种，黑牌和红牌，其中黑牌的价格是红牌的一千倍，堪称天价。

黑泽莲拿的是廉价的红牌。

不，也不能这么说。某种意义上，红牌才是天价的牌，因为拿到红牌的那一刻，就已经在上面押上了自己的性命。

“小姐，一个人玩吗？”

“……嗯。”黑泽莲环顾四周，看着一桌一桌的客人，四年前这里被芥川血洗的时候格局还很小，但现在已经是原先规模的十倍之大了，看来乔治在被芥川斩断一只胳膊后，一直有努力修行。

提起芥川，黑泽莲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某个中心位置——这里原先是一个吧台。

他曾坐在那里，边欣赏脱衣舞表演，边喝着酒写着数学题。

后来跳舞的女人被芥川杀了，鲜血溅到了他的笔记本上，他才生气地掳走了芥川。

在他租下的酒店里，他用异能力强迫芥川跳脱衣舞，直到他将脑子里剩下的题目思考出来。

那时候芥川对他恨之入骨，多次扬言要将他捏成粉末。他也只会挑衅：“那你试试看啊。”

而现在，他们成了一对不可描述的“父子”。

他不知道芥川在恢复记忆之后会不会一下把他捅死，但他是真的很照顾他，居然还替他洗衣做饭。

敌联盟有一个大洗衣机，为了省电，所有人的衣服都会全部放进去一起洗。他怕芥川和自己因此染上脏病，从来不把衣服扔进去，两人的内外衣裤都是他一件一件手洗的。

更别提三餐顿顿管饱，夜宵水果牛奶一个不少，睡前童话故事至少三个不重样，每日遛娃时长不少于两小时了。

他刚才虽然烦躁地将芥川弄回了敌联盟，但也确实在烦恼，等会儿回去之后，要怎么应付芥川的吵闹。

要不给他找个妈妈吧？

他一个男人，又当爹又当妈的像什么话？

黑泽莲仔细搜罗了一遍脑海里还留有印象叫得出名字的年轻女人，发现仅仅只有三个。

渡我被身子，樋口一叶，与谢野晶子。

第一个，八成会把芥川弄坏。第二个，并不是芥川的妈妈粉而是老婆粉。第三个……如果两人玩切开骨盆的游戏，不能保证不会把芥川吓死。

算了，这世上的单亲爸爸多的是。

……等一下，是什么让他这么快适应父亲这个角色的！

芥川他不是真的小孩啊——

“美丽的小姐，愿意和我们玩玩吗？”

黑泽莲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着面前三个态度根本不容他拒绝的黑衣男子，立马恢复了清爽的笑容，抽开其中一张椅子坐上去：“好啊。”

“小姐想玩什么？”

“看你们穿着黑衣服，姑且把你们当作是黑手党吧。”黑泽莲顿了顿，说，“枪，玩不玩？黑手党最不能缺少的武器啊。”

最为年长的男子在他的对面坐下：“既然是你的提议，当然没有问题。”

他按下了桌上的开关，模式启动，枪.支。

周围的环境一下子变了，仿佛无形之中筑起了高墙，其他桌上人的喧闹声再也无法传进来了。

黑泽莲当然知道这也是乔治的能力，作为一个顶尖的空间创造者，他能造出多重不相交的空间——当然如果他还有两只手，他肯定能发挥得更好。

“小姐，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自己没问题。”

黑泽莲接过其中一人递过来的眼药水，毫不犹豫地将它滴进了眼睛里。

冰凉的液体滴落在瞳孔上，视线逐渐模糊，十秒之内眼前变得漆黑一片。

药效大概会维持二十分钟。

在这段时间里，黑泽莲觉得自己应该能用完三张牌。

“你的对手是我，乌泽。”名为乌泽的男子也滴下了眼药水。

第一张红牌的比试，是射击移动的鸟类。

两人的头顶会陆续飞过两排同样失明的青鸟，他们需要将青鸟击落，阻止它们撞上电网——因为百万伏特电流的另一头，连接着他们各自的椅子。

一旦有青鸟撞上，就等于是打开了电.椅的开关。

不出数秒，人就会变成一架烤肉。

青鸟的脖子上挂着铃铛，因为视觉被剥夺，铃铛声则成了唯一的提示。

每人有三把枪，子弹的数量等于各自头顶飞过的青鸟的数量，错用一发，也是必死无疑。

如果三把枪都没有分出胜负，那么则会追加第四把枪，直到分出胜负——一方死亡则分出胜负。

红牌必须堵上性命，这是这里的规矩。

穷人若真想翻身，拥有一张恰到好处的红牌和全部的觉悟就够了。

“砰——”

黑泽莲打中了一只青鸟，扭了扭脖子等待第二只。

“砰——”

对方也打中了一只。

即使看不到，黑泽莲也知道，在这里已经有很多黑牌玩家在为他们的比赛下注了，甚至世界上数不清地方的魔盒玩家，也在通过虚拟黑牌而下注。

胜利的一方将获得所有下注的黑牌利润的万分之一，这也就是为什么穷人能凭红牌翻身的原因。

黑泽莲曾光顾这里无数次，好奇参观无数次，也从不参与其中的游戏。

因为他知道赌这种东西，只有0次和无数次。

“砰——”

又是一枪。

手.枪不能算是他最喜欢的东西，却是用的最熟练的东西。

在他拿起第三把枪时，肩膀突然被人推了一下，一枚子弹擦着他的肩膀穿过，而后又从背后传来了一个无奈的男声。

“你们欺负一个女孩，这样可不好。”

“臭家伙，你以为你是谁？”

黑泽莲无暇顾及他们之间的争吵，调整了位置，继续射击着飞过头顶的青鸟。

“啊啊——我不要死！放开我，放开这张椅子啊——”

随着一声巨响，黑泽莲闻到了一阵烤肉的焦香，然后是两个人的哀嚎。

黑泽莲放下手.枪，心想对方应该是想要偷袭他，用子弹打死他，然后这场比赛就会提前终止了。

只可惜没打死他，反而费了一颗子弹，最后一只青鸟当然会撞上电网了。

……是身后的人救了他呢。

黑泽莲朝他道谢：“谢谢你，先生。”

那人说：“我怎么能看着一个女孩受到欺负呢？”他又问：“你们两人，哪个人是下一张牌？”

两人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们不玩了。”

那人又说：“比赛已经开始，如果一方不分出胜负，是不可能停止的。”

其中一个男子惊慌失措的往外跑，也被高墙边的电流瞬间烤熟了。

“你们刚才作弊没有剥夺视觉，算是输掉了一张牌，还剩最后一张牌了。”

黑泽莲胜一送一，而最后一个对手已经吓破了胆。

“我们和局好不好？”对方求饶道，“我也是第一次来啊，我就是来看看的。”

黑泽莲拒绝道：“很抱歉，我是来玩命的。”

“好啦，说不定你运气爆棚能赢呢。”那个男人安慰着惊慌失措的男子，又对黑泽莲说，“小姐，你一定没有问题的。”

“借你吉言。”

比赛的方式是机器抽取的，黑泽莲也是第一次知道。只是，他对自己的枪法太有信心了。不，应该说是对琴酒的枪法太有信心了。

第三张牌的比赛，却是他最熟悉的一种方式。

对方已经彻底崩溃，但如果拒绝比赛，电椅上的电流依然会将他当场杀死。

黑泽莲在他绝望的哭声中，平静地拿起了手.枪。

曾经无数次，他像这样，用枪口抵住自己的太阳穴。

有人会在每天清晨的时候，对着东方初升的太阳开一枪。

而他，则是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开一枪，在快要击中的时候，再把枪口往上滑，避开子弹，以此来迎接崭新的一天。

“生活中有意思的事太少了，我想要尝试更多的刺激。”

他慢慢扣动了扳机，枪口在太阳穴处慢慢滑动。

他的视线渐渐清晰，然后他看清了站在对面男子旁边的男人。

他的瞳孔猛得缩紧。

“砰——”的两声。

对面的男子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空气里硝烟的味道和血液的腥味混合着，加上之前的烤肉味，令人作呕。

黑泽莲垂眸，从他的太阳穴处缓缓流下一行鲜血。

森鸥外温柔地注视着他，轻声笑道：“又见面了，黑泽酱。”

作者有话要说：　　黑泽：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