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第一百零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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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湘云和贾迎春在汝南古城重逢。乱世飘萍,分外珍重情分。借小城安身，昔年侯门贵女，如今居无定所。眼下刘备招揽旧部,收得刘辟、龚都数万军队,声势壮大。女眷还能有仆妇帮着料理家事。可一旦战事又启，局势动荡，还不知明日是否有地安身,抑或是葬身于铁蹄下。

史湘云本就是离家出走,这几年在外游历惯了,又是个不拘束的脾气，越性天不怕地不怕，颇有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气概。她还忧心迎春羸弱，岂料迎春得知她的想法,温柔一笑，“能有今日,已经是我的福气。”

神州烽烟四起，人间韶华难留。

曹操与袁绍交锋愈烈,流民四散,汝南震荡。刘备军马日渐壮大,城中隐隐不安宁起来。刘关张赵,并孙乾、简雍、糜竺这类谋士文臣都日夜繁忙。女眷们心有所感,明白战事一触即发，各自做好准备。

这日糜夫人房中仆妇来通知，不日将有战事，要迎春、湘云等都立刻收拾行装，预备随时离开。

湘云得知后一夜不曾睡好,既害怕又兴奋，自己在外许久，都是避让纷争，还不曾经历过战事。次日一早，天还蒙蒙亮，便有护卫过来，要女眷上车。

糜夫人、甘夫人乘一辆车，湘云拉着迎春上另一辆车，望见前来接应的赵云，忙跃下车，奔到赵云跟前。

“大哥！”

赵云听见熟悉声音，回头望去，湘云一身男装奔来，这几日他都快习惯她女装，突然换回来，倒叫他不大适应。

“云、云弟。”赵云在马上相问，“你怎么这样打扮？”

“哦！我想着战事将起，这般装束更方便！”湘云张开两臂，冲赵云展示一下，笑问，“大哥，你来护送我们？”

赵云笑容渐收，轻叹一口气，眸光凛凛，“我奉主公之命送家眷去刘辟刘大人处，之后还另有军令要行。”

“大哥……”听他要上战场，饶是史湘云也惴惴不安，拉着他的缰绳，仰面深深望着他，“保重！”

赵云朗笑出声，拍拍她肩膀，“云弟也保重。”

“嗯！”

赵云凝望她笑颜，心中不安，从腰中抽出一把短刀塞到她手里，匆匆交代一句，“留着防身！”

而后来不及再谈，催促湘云回车上，加快速度带这一行人离开古城，送去交给刘辟保护。自己又快马加鞭急行军赶去与刘备会合。

刘备得到军报，曹操领兵与袁绍部从厮杀正酣，料许都乏人防守，趁此时机奔袭许都，营救汉帝。不想部从杂乱，还是走漏了风声。且许都有荀彧坐镇，看出刘备用意，命人送急报去曹操军中，报知军情。曹操正杀得袁绍败退，正好空出手来，引兵赶去汝南。两军在穰山交战。

交锋之初，刘备军士气方盛，且关羽、张飞、赵云都有万夫不当之勇，首战告捷。次日，却遭曹操分兵出击。刘备于谋略上终不敌曹操及其谋士，被杀得节节败退，部从四散，再次仓皇败逃。

家眷们在后方，先时还算安全，整日盼前方有好消息传回。随着前线战局突变，刘辟率部下护送刘备家眷奔逃。半路被曹兵冲散。

山路坎坷，车轮老旧。众人疲于奔命，猛地，前方两位夫人的车下一声闷响，车轮滚落，车身一歪，车厢歪倒，半跌在地上。幸亏车夫及时勒住马，才免得车毁人伤。

这边湘云和迎春的车也急忙刹住。湘云一个激灵，当是有人杀来，握着赵云的短刀掀帘出去。看夫人的车损坏，当机立断，跑过去拉出甘夫人和糜夫人，“夫人，快来！”

湘云将两位夫人拉到自己车旁，对车夫道：“去帮忙，把坏车挪开，马牵来拴在这辆车上！快！”

不等湘云说完，前头的车夫也如此催促。湘云将夫人们安置在自己车中，那头车夫也清出道路来，一行人再度出发。

马不停蹄跑出去十几里，还是寻不到刘辟军马。夜幕将至，几人商议，藏身在土坡旁的树林中，以防被敌军发现。

夜半四野火光突起，守夜的车夫叫醒众人，遥望渐行渐近的点点火光，猜不透来者是何人兵马。湘云瞧瞧两位夫人和迎春，咬牙跳下车，对车夫说道：“你们在此保护夫人，我去查看。”

迎春被她吓得要哭，扯开帘子扑出半截身子去要拦她，“如何使得？你一个女孩，怎么能冒这个险！”

“迎姐姐，来不及了！”湘云推回迎春，不忍，“横竖我与刘皇叔无干系，他们就是捉了我，也得送我回许都！”

迎春拦阻不住，眼看湘云牵走一匹马，纵马狂奔消失在夜色中。她捂着心口，提心吊胆等着。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背后都快被冷汗湿透。

那头火光更近了，甘夫人忧心道：“云姑娘该不会被他们抓了？”

灰心之际，耳边忽得传来一阵格外清脆的马蹄。马儿载着湘云回来，她挥舞着马鞭压着声音喊道：“姐姐！夫人！是刘大人来接我们了！”

迎春和夫人们这才松了口气。众人重回刘辟军中。刘辟重新换辆新车载着两位夫人，并报知前线军情。得知兵败，别无他法，只得随军再去寻找刘备。

“云妹妹，快上车吧。”迎春见湘云仍旧骑着马，唤她进来。

湘云拍拍马脖子，对自己方才的举动颇有些自豪，得意忘形地笑笑，“不了，姐姐。还是骑马自在，我还能保护你们！”

黎明时分，两路军马汇合。刘辟找到刘备，两军奋力突围。途中，刘辟为保刘备，被曹军首领砍杀，众人重陷危机。勉力支持，好不容易等来赵云、关羽、张飞先后率残部前来救困，里外配合，几次突围，才寻了一处突破口尝试冲出。

周遭混乱一片，刀来枪往，马蹄声杂乱，长风猎猎，人影纷乱，血花四溅。赵云引兵来救，寻觅无果，勒马拦下一个己方士卒，红着眼吼道：“主公何往？”

士卒也蒙头转向，“不知！”

赵云抬头环视，急得气喘，再问：“那夫人们现在何处？”

士卒被赵云吓住，回头看看，胡乱指了个方向，“好、好像在那儿！”

赵云也来不及多问，甚至来不及点清随从人数，驾马追过去。半路上与一人擦肩而过，奔出去好几丈才反应过来，激动地调转马头。

那头湘云也拍马过来，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大哥！”

赵云勒马，上下打量几下，看她没有明显外伤，才放心，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急问：“夫人们呢？”

湘云抹去泪花，“主公和夫人被人围困在内。幸亏你们合攻，才引开敌军。我和他们走散，主公想是突围去了，我来找夫人们和迎姐姐。”

赵云五内焦急，打探周遭情形，一手替她草草抹去泪水，指了一个方向，要她沿小路往前逃，“前方该有张将军的人马，你速去，切莫耽搁！”

“可、可是我二姐姐和……”史湘云急得半死。

赵云安抚她，“你放心，有我去找。”

赵云看她初上战场便逢此变故，很是不忍，但无暇多安抚她，在她的马上抽了一鞭，“快走！”

看湘云离去，赵云不敢停留，沿着湘云的方向再去寻找女眷们。又追出去两三里，就见一队人马，前头飘着关云长的“关”字旗。

赵云过去，还未对关羽说明来意，望见军中护送着两驾马车，关羽先行说道：“两位嫂嫂和贾夫人都在此处。我们速去寻找大哥！”

一路寻寻觅觅，收揽残部，不时还要杀退来追袭的曹兵。直到日落时分，几路人马才于汉水重聚。清点残部，不足一千人。见曹兵并未来犯，先在江边安营扎寨，休养歇息。

湘云惊魂未定，在军中找到迎春，姐妹相拥而泣。湘云后怕，“姐姐，咱们再也别分开了！”

迎春也吓得心魂不宁，两人坐在车内，喝着热汤安神。湘云问起，“姐姐，你们是怎么得救的？”

迎春尚且有些发懵，捧着汤碗，细声道：“我和二位夫人被曹兵残部赶上，差点儿被劫走……”

白日间，刘辟身死，刘备忙于突围，家小在后被曹军冲散，女眷们为一队敌军拦截。迎春缩在车内瑟瑟发抖，却听得车外响起兵器交接之声，就在近前。战战兢兢趴在车窗边往外看，刚探出一点，就听得关羽厉声喝道：“夫人莫看！”

紧接着，她还未反应过来，刀影落下，她下意识闭眼，便有一声惨叫入耳。再睁眼时，关羽挡在车窗前，骑在马上，如天神般威风凛凛，捋须道：“夫人莫怕。无事。”

随即车继续行进，跟在关羽军中。周仓也救得刘备夫人回来。迎春瞥了一眼车后，隐约好像躺着个人，地上一道血痕。

今夜，姐妹俩各自叙完遭遇，感慨劫后余生。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刘备等人在江边围着篝火筹算许久，袁绍新近兵败，且有曹操在中间拦截，不得去投。江南路远，不如就近投奔同为汉室宗亲的荆州刘表。主意定下，刘备便委任孙乾赶往襄阳，说服刘表接纳。

众人各自回帐。赵云想起白日里湘云遭难，放心不下，裹起一堆伤药去找她。迎春看赵云来找湘云，心知留下不便，找了个借口避出去。劫后余生，她也有个迫不及待想见的人。

“大哥！”湘云跪坐在车边，探出身去，甜甜地唤赵云。

赵云提着包袱，站在车边，趁着一点火光细细瞧瞧她，“有没有受伤？”

史湘云摇摇头，又抬起手晃晃，“手上擦破一处，不打紧的！”

赵云无奈笑笑，寻出药粉，塞给她，“每日按时涂在伤处，不可大意。”

湘云笑着接过来，嗅嗅味道，被刺激得打了个喷嚏，问：“大哥，你呢？有伤到了吗？”

“没有，你放心。”

“那就好。”湘云忽然想起什么，从腰间抽出短刀，交还给他，“大哥，多谢你了。”

赵云看她递刀过来，推回去，“送你。留着以后防身。”

湘云知道他这话是说往后多的是颠沛流离的日子，也不害怕，眨着眼问：“咱们往后要去哪儿？”

“怎么？你怕了？”赵云倚在车旁，抱着手臂，笑问。

“你再来招我，我可要恼了！”湘云和他玩笑起来，推他一把，“我这女兵头一回出战，虽然说不上出色，好歹没给你们添多少麻烦吧！”

赵云宠溺一笑，被她推晃得无可奈何，点头：“是不赖。”

湘云得寸进尺，“那你帮我和主公说说呗。我上不了前线，留在夫人跟前做个护卫总行吧。”

赵云听罢，脸上笑意凝固，不肯接她话，望着寒星，呼出一口气，“云姑娘……”

湘云乍一听这称呼就皱眉，被赵云拦住，他严肃说道：“等我们安定下来。我安排你回许都。”

湘云冷下脸，难以置信听他这话，如坠冰窟。自己死里逃生，原和他说笑几句，谁想他说出这寒心话来，竟心头发酸，眼睛模糊起来。她此时和赵云置气，不愿掉泪，生生忍住，拉过帘子隔开彼此，闷声发起脾气：“我有姐姐在这里。是留是走，什么时候要看你眼色行事了！”

那头赵云似乎也被她这话伤到，沉默良久，才长长叹气，“你早些歇息吧。”

而后脚步声走远。湘云扑开帘子看去，赵云业已走远，空留一个背影，叫她对着手里的伤药出神，落下两滴倔强的泪来。

那头，迎春寻寻觅觅，在江边找到关羽身影。他临江远望，心事重重。迎春不敢上前，一步步沿着江边沙地，慢慢走近，想离近些看他一会儿。

还没走几步，赶上关羽回头，敏锐地看到她，快步过来。

“夫人深夜前来，可是有急事找关某？”关羽看她找来，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关切问道。

这一问反叫迎春愣住，登时羞臊起来。她只是想看他一眼，不想他如此郑重，让她懊恼自己冒失，“无、无事。是我惊扰将军。”

关羽只听她无事，便安心。他武夫出身，哪里能察觉女儿家的心思，“无事就好。”

相对无言。

迎春觉得呼吸都窒闷起来，搜肠刮肚找不出一句来说，低头避开眼神，下意识攥住裙子。就是这一举动，招得关羽多注意了一眼，发现她身上这件新裙，黛蓝如夜，恰是他送她的那匹料子裁制的。

这下两人都想到这点。更觉羞涩难言。迎春如芒在背，抬眼，两人局促对视。迎春扭头就走，关羽喊出声，“夫人！”

迎春止步，回身盈盈望去一眼，关羽这才讶然，自己为何要喊她。

两人都不是怀春的少年少女，只这一喊一回头，两下心意，各自都已察觉。

关羽尚在惊讶之中。迎春双颊绯红，看他无话嘱咐，轻声道一句“告辞”，便匆匆离去。自此关羽心上，除去家国大事，又落了这么一件说不清、道不明的包袱，沉甸甸压在心上。沉重，又让他舍不得抛下。

孙乾从荆州赶回，言明刘表愿意接纳刘备来投。众人赶赴荆州，自此先在荆襄落脚，效命于刺史刘表。关羽、张飞、赵云仍在军中任职。

去处虽定，可心事未平。

刚在荆州安身。这日，夤夜难眠，关云长披衣而起，步出帐外沿河漫步。星野浩瀚，烟笼寒水。他生平自诩大丈夫，立誓跟随兄长建功立业、匡扶汉室，无暇顾及儿女私情。话虽如此，他日日留在帐中，鲜少在城内宅邸中过夜，还是为了避开贾迎春。设若再说自己对她并无私情，实乃自欺欺人。如此畏缩逃避，不是他一贯作风。

傍晚时分，周仓忽然来到院外，着人请出迎春姑娘。贾迎春款步而出，周仓拱手施礼道：“夫人，关将军有请夫人赴宴。”

迎春已是连日记挂关羽，寝食难安，此刻又惊又喜，嫣然笑开，“关将军回来了？”

“是！关将军在院内预备好酒食，请您过去。”

迎春喜不自胜，绞着手中帕子，眼神晶亮。可关羽毕竟是男子，孤身赴宴不合常理。周仓瞧出她害羞，也替她高兴，“夫人放心，将军还请了在下和关平小将军。”

这下迎春更是不知所措，自己和周仓、关平见面不多，关羽设下此宴是何用意，她愈加猜不透。

“周护卫稍等。迎春去更衣，很快就来。”猜测无用，迎春回去换上身好衣服，理好妆，出来同周仓往关羽院中去。

入了席，关羽敬酒一杯。四人饮罢，关羽开口：“贾夫人是关某的救命恩人，周护卫自愿跟随于我，平儿是我义子，都是关某亲近之人。今日请你们来，不为别的，想让你们彼此多熟悉熟悉。”

还没听完，关平忍笑，偷偷冲周仓挤眉弄眼，周仓心领神会，认定关羽是要娶贾迎春为妻。两人各自斟满一碗，站起身来对迎春敬酒，“夫人大义，我二人早就听闻，很是佩服！敬夫人一杯！”

“谢夫人大义救我父亲！”关平端酒笑着。

贾迎春不料他们如此恭敬，慌忙起身，“二位太客气了，妾身怎么敢当！”

关羽出言：“夫人就受了这酒吧。”

迎春看看他，只好饮了这杯，再斟酒敬回关平和周仓。四人畅谈饮酒，连迎春都比往日活泼些。难得有这么一日，身旁人都敬着她、顾着她。直到戌时。关羽今夜喝得比平时都多，醉了大半。

他听外头打更声过，倒了酒走到迎春身边，迎春赶忙站起来，不知他要做什么，局促不安。眼神躲闪，可终究还是回到这人身上。

“夫人救命恩情，关某无以为报。再三考虑，关某已有主意，但不知夫人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关二爷的神奇脑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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