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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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柳卿诚再次闭上双眼，稍稍仰头深深吐息，像是在感知什么。

季尘潇注意到他眉心处隐约一撇细丝，发出微弱的荧光。那点荧光若隐若现，形状酷似一个被尖锐物品划伤的细小伤口。

莫非是……

他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柳卿诚：“卿诚莫非就是武陵柳氏一族祖传的——天机目？”

“诶？”柳卿诚仍旧闭眼，眉眼一弯，笑道：“尘潇兄博学，竟知道我们武陵柳氏。”

成长安拨开身边的杂草，从中翻捡了一根长长的树枝，走到池边蹲下，将树枝竖着没入水中，也没看他们：“什么武陵柳氏，什么天机目地机目的，我闯荡修仙界这么多年，怎么没听说过？”

成长安没听说过武陵柳氏实属正常，因为武陵柳氏乃是修仙界一族古老的血脉。诞生于何时已经久远得无从查证，但因经历了数千年，期间因为历史等原因，血脉中掺杂进了其他种族，以至于纯血的武陵柳氏越来越稀少。而天机目则是纯血武陵柳氏才能从父母那里继承的一项仙术，也可以说是一项天赋。

至少在千年前，季尘潇出生之时，天机目就已经十分罕见了，更何况是现在。能在这里见到天机目继承者，让季尘潇都感到有些讶异。

“我能感觉到，”柳卿诚双目紧闭，嘴角上扬，“天地灵气的流转，太阳的温度和光亮，星斗苍穹，人体脉络……一切一切。”

季尘潇心道不妙。

说着，他微微侧身面向着季尘潇，深吸一口气，上一刻还扬着嘴角，下一刻，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僵硬，甚至开始抽搐，旋即猛然睁开双眼，瞪圆了看着季尘潇。

不错，天机目还能看清人体脉络。凡人体脉为气血，妖与仙则为灵脉，而妖仙灵脉之间的差异，恐怕在天机目面前一眼就能辨出。季尘潇也是刚刚才想起这一点来，却已经来不及了。

“妖……妖……”柳卿诚面露惶恐之色，颤抖着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指着季尘潇，却因为太过紧张而半晌说不清一句话来。

季尘潇叹了一声，无奈只好箭步上前一把捂住柳卿诚的嘴，凑到他耳畔低声道：“卿诚兄，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害人之心，混入此地也只是想要修仙正身而已，还望你能替我守住这个秘密。”

被季尘潇捂住口鼻的柳卿诚也不敢动，瞪着一双大眼睛，眼珠子慢慢转向右侧的季尘潇。

“兄台有所不知，我从小便是由凡人养大的。我母亲，是凡人，她有一日在田间无意间发现弱小无助的我，便将我带回家中抚养。”季尘潇见柳卿诚在听，便即刻编出了一套故事，微微皱眉，面露神伤，“那时的我幼小，以为自己和普通人没有区别，活得无忧无虑。可时日久了，我和身边的人都发现了异样。”

这时，柳卿诚挣扎了一下，用手拍了拍季尘潇捂住他口鼻的那只手，并发出“唔唔”声。

季尘潇垂眼看他，发现他脸憋得通红，才意识到他是喘不过气来了，于是眼珠子一斜，总觉的他不像是会将此事说出去，大胆地将手一放。

松开之后，柳卿诚赶紧猛呼吸几口，扭头看季尘潇：“你不怕一放开我，我就说出去？”

“我相信卿诚兄你不是一个不分是非黑白之人。”季尘潇眼神诚恳无比，仿佛“善良”二字就印在脸上一般。

柳卿诚看着他的双眼，迟疑了片刻，才道：“那……后来呢？”

“后来……”季尘潇心中暗喜，保持伤感语调，“……大家发现我十八是这个模样，二十八也是这个模样，三十八、四十八，仍旧容颜不改，连我自己也害怕了。村民们说我是妖怪，要请道长来做法，吓坏了我母亲。于是母亲才将我的身世说与我，并决定帮助我连夜逃跑。当晚我趁着夜色逃出了村子，再也没有回去过。后来我见过了形形色色的妖，才知道自己的确是妖。”

“可是我不想做妖，我讨厌妖。我是人，是人！”说着说着，季尘潇情绪激动，双眼含泪，柳卿诚却已经完全被他的故事感染，双目泛红。

“再后来，我听说，妖也是可以修仙的。”季尘潇眨眨眼，将眼眶中的泪水忍了回去，“只要修得了元丹，我便不是妖了，对不对？”

柳卿诚点点头，抬起手袖摸了摸眼泪：“对，尘潇兄你不要担心，我会替你守住这个秘密的。”

——呼，小孩子果然好骗，大功告成。

季尘潇坚定地拍了拍柳卿诚的肩：“嗯，谢了卿诚。”

与此同时，在池边的成长安发现手中的树枝几乎都要全部没入水中了，却还是触不到池底，于是拎着顶端将树枝又从水中抽了出来。

抽到一半，发现树枝竟然比先前短了半截，面露疑惑之色，于是赶紧将那半截树枝拿回眼前仔细一看，树枝断掉的那头，竟然正在慢慢被腐蚀。

他眉一皱，将树枝朝一旁的地上随便一摆，低头仔细看着这池水，继而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一下池面，食指尖传来刺痛之感，于是赶紧将指尖池水一擦，再看指尖已然少了一层皮。

“这池水有问题！”成长安蓦然站起身来，转身看着季尘潇和柳卿诚，随即捡起方才那根被腐蚀了一半的树枝，走过去往他们眼前一递，“你们看。”

其实季尘潇方才就觉得这里不太对劲，这脚下的土都松散无比，像是被人临时撒上去的一般，踩上去却不塌陷，根本不是一般山林里的寻常土地。

说着，成长安又将那破了皮的手指伸出来在他们眼前晃了晃：“看见没。不仅如此，这池水还深不见底。”说着他看了一眼柳卿诚，“若是听那小子的什么天机目，进去了我们就玩儿完。”

“可是就是往那个方向走嘛……”柳卿诚嘟哝着。

“无妨，”季尘潇站在二人中间，摊开手压了压，让他们不要因这点小事吵起来，“咱绕过这个池子，再朝那个方向走也是一样的。”

“绕？”成长安眉一挑，“往哪绕？”

说来也是，这个池子两边都覆盖着密不通风的荆棘丛，这些荆棘的枝干还异常的粗壮，曲曲折折，盘盘扣扣，根本不像是能过得去的样子，反而池子对面却是一路畅通。

仔细看来，倒像是个典型的——

“陷阱！”季尘潇他看穿了这个骗局，旋即正色，一手一个将柳卿诚和成长安拉住便跑，“快走。”

柳卿诚：“？？？”

成长安：“？？？”

不料脚下却已经开始异动。

三人脚下的这片土地忽然间开始剧烈震颤，连同池水迅速抬高，与四周地面分离，霎时间天崩地裂，飞沙滚石。

“怎么回事？”柳卿诚吓得不轻，双腿颤颤巍巍无法站稳，一把抱住季尘潇的右臂。

“什么东西在脚下？！”成长安先是愕然，随后马上恢复了镇定，马上将身子一躬，单手着地贴近地面，好在不断抬升颤动的地面上保持平衡。

“卿诚，天机目！”闻言，季尘潇赶紧提醒被吓坏了的柳卿诚用天机目查看。

柳卿诚抬眼看了季尘潇一眼，这才“哦”了一声，双眼一闭，眉心荧光乍现，再低头朝脚下一看：“是妖怪！大大大……大妖怪！”

正在这时，三人脚下地面开始向池水方向倾斜，不仅如此，连同池水对岸的那块地面也同时向池水这边倾斜，与他们脚下的地面形成一个夹角。

地面松散的泥土开始扑簌簌往四周和池中倾泻，池水翻涌起来，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奇怪声响，像是野兽的呼噜声。

不消多时，脚下的倾斜程度就已经无法站立。季尘潇心道不妙，看了一眼脚下与地面的距离，干脆拉着那两人纵身一跃，三人便从足有两三丈的地方跳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尘潇兄——！我不想死啊——！”柳卿诚一边尖叫着，一边紧闭双眼抱着季尘潇的右臂。

成长安倒像是个身经百战的，他从容地看了一眼身旁一同下落的季尘潇和柳卿诚，旋即躬起双腿准备着陆。

季尘潇见柳卿诚怕得紧，该是从来没有打过架的，就这样放任着他自己着地，摔断腿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季尘潇迅速在空中调整了姿势，调转方位，将柳卿诚护在怀里，自己脊背朝地，落地时借力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一旁的成长安双脚着地，向前翻滚两圈，稳稳站起。

而柳卿诚则是趴在季尘潇怀里，瑟瑟发抖。季尘潇躺在地上，将护住柳卿诚的双臂松开，轻轻喊了他一声：“卿诚。”

柳卿诚这才感觉到自己已经安然着陆，抬头看了看四周，又低头看了看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季尘潇，赶紧爬了起来，再伸手将季尘潇也拉起来。

“天机目你不是能感知一切么？怎么这么大的妖怪在脚底下你现在才看到？”成长安插着腰看着眼前已经将身上泥土抖落的妖怪，才发现方才他们所在的位置，就是他的一张血盆大口，而那池水，就是正中的喉咙。

“我……我……”柳卿诚本想说方才是因为看到了季尘潇体内的灵珠，被吓了一跳，所以没顾得上再往下看。可是他既然答应了季尘潇要保守这个秘密，就不能说，于是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方才想起柳氏的往事，便打断了他，与他探讨了一下，”季尘潇看着支支吾吾的柳卿诚，替他圆了回来，“这不，你一说那池水有问题，就忘了。”

柳卿诚双眼透着感激，看了季尘潇一眼。

此刻三人面前的妖怪已经合起了那张大嘴，露出了本来面目。

他身形魁梧至极，面似鲶鱼，却长有四肢，四足站立足有两丈之高，将身旁的树木压倒一大片。

它朝三人怒吼一声，声浪如同狂风席卷，夹杂着湿润粘腻之感，将三人乌发衣袍吹得凌乱。三人旋即抬起胳膊挡在面前，蹙眉眯眼。

柳卿诚：“好大的风——！”

成长安：“是好大的口气——！”

季尘潇：“……好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