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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jazz和彭佩,两人都算是卓青造型设计方面的主要操刀人,深知每年老太太的寿宴,基本都是重中之重,故而一早便架势十足地赶到老宅。

卓青五点半准时起床,堪堪好够招呼这俩摩拳擦掌预备一展水平的大/师进门。

“先去衣帽间吧,”她素面朝天,冲两人一应笑笑,招呼着跟在后头的工作人员,“那里地方够大,要是佩佩和jazz你们有什么看得上的单品,也给你一起带回去,方便挑嘛。”

纪四太太一贯是出了名的慷慨温顺。

jazz闻声,奔上前来、一把搂住她肩膀。

“所以说我最爱阿青青了,”他瞥一眼旁边很是平常心的彭大造型师,故意把音量放大几倍:“又漂亮又大方又温柔,如果不是青青英年早婚,我真是砸锅卖铁也要娶……”

等等。

怎么有点背后发毛?

jazz摩挲两下手上蹦出来的鸡皮疙瘩,干笑两声,某种熟悉且不详的预感如约而至。

一抬眼,果不其然,瞧见上二楼的旋转楼梯尽头,长身玉立的青年正冲他们颔首,“阿青,人都来了?”

美丽的皮囊易寻,千金砸出来的气质风骨,却谁也模仿不来。

不管穿的是意大利高级手工定制,还是家里老婆给买的平平无奇灰色系睡衣睡裤。

绝了。

jazz轻咳两声,收回搁在卓青肩膀上的手,乖乖跑回彭佩身边。

卓青心里门儿清,自没戳穿他这点惶恐的小心思。

只仰头,冲丈夫应一句:“都来齐了,他们俩帮了我好多大忙——待会儿也让给你做个造型吧。”

纪司予揉揉太阳穴,不知何时,又倚住楼梯边缘。

“不要,我不弄那么复杂,”和她说话时,总不似平常正襟危坐的清冷肃然,倒显出点懒洋洋的原型来,“……而且,我的专属造型师卓青青下岗了吗?”

卓青青:“。”

没皮没脸。

“好了好了,”她直接跳过某人的激情发言,转身一左一右,挽住彭佩和jazz的手,“上楼吧,我们先准备,不然来不及了。”

说话间,上了二楼。

卓青把纪司予推回主卧,交代一旁候着的宋嫂帮他找几件合适的西装选选,便带着彭佩一行人右拐,转而走到主卧外东侧的双面落地镜走廊。

穿行其间,有个闲不住手的小助理,随手碰了碰其中一面薄镜,伴着数声惊呼,险些直接栽进那旋转镜面后头的小更衣室里。

声感灯一触即亮。

抬眼四顾,狭小空间内,竟摆满往年catier限量发售的珠宝腕表。

五行陈列格,尺寸由小到大,男女款式皆有。

彭佩猛地停住脚步,回过头去、冷声厉斥:“干嘛那么多手多脚?还不出来?”

卓青起先还没注意到后头动静,听见这么一句,方才回过神来。

“没事,不碍事,”看清那厢情况,她转而拍拍彭佩肩膀,有些心虚地补充:“……这个设计确实挺不科学的,我当时就是贪方便,上次瑶瑶来都被吓到了。”

说来也难。

人活到纪四太太这个层次,就是冲着这姓氏、这门脸,也免不得有许多品牌争着找上门来递邀请函,邀请她出席各个季度的高定发布、产品推介会。

和其他太太们比起来,她虽不至于花钱如流水,但出于交际需要,或送或买,却活生生给整出了个囤物癖似的,到后来,人家一批批送,她一批批转送,也实在收拾不下。

不是没想过腾出几间房来堆着这些“宝贝”,无奈老宅比不得檀宫,面积上虽有盈余,但多都是些留着场面上应付的客卧,老太太念旧,又得保留从前旁的家人住过痕迹,不好改造。

后来,只得索性着人改造了这道长廊,把往年那些随手买下又闲置的限量款分列品牌,割出一个个小置物间来。

也就造就了这奇景。

彭佩从前和娱乐圈中的诸多大牌接触频密,但也是到真真正正见过卓青这架势,才切身体会到:明星和名媛,名媛和阔太,说到底是有壁的。

哪怕卓青对于花钱这事儿很是佛系,挂靠在纪司予名下的账户,一年到头的花销不及大太太的十分之一,但纪司予名声在外,翻手覆雨指日可待,见不着纪司予、便来拍她马屁的人,实在不要太多。

彭佩脸上冰霜微敛。

“知道了,你就是这个脾气,好的没边了,”末了,也只叹了口气,“……让他们见见世面也好。”

卓青笑笑,不再搭腔。

只推开面前古韵古香的木刻门扉,又伸手摁亮一旁徐徐招展的柳枝落地灯。

身后小心压抑住、却依旧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不绝于耳。

灯光倾泻,她那看着唬人、实际早早疏于管理的私人衣帽间终于露出真容。

四面墙壁被设计为中空状态,分为成衣、高定、女鞋、妆造香水四大板块,来自各大顶奢品牌的当季主打和限量款琳琅满目。

咳,瞧着井然有序,如果仔细打量,似乎也能发现那些被扫进角落里,尚未拆封的品牌方赠礼。

再往前走,落地镜下方,空出大片试装区域。

中心区域悬置的水晶立方体展柜中,氤氲灯光温柔,按照色系和纯度由下到上排列,多半是些精细打磨的钻石珠宝,至于最顶格,毫无意外,就是早些日子、那枚以一亿八千万的高价刷新上海业内拍卖行成交记录的粉紫钻戒。

“哇靠,睁不开眼睁不开眼,”jazz夸张地捂住右眼,从指缝里好奇打量周遭,口中大叹:“我这还是第一次来老宅这边,果然啊,青青,我这是捡到宝了,你绝对是不爱露财第一名,我之前还以为你每天简朴到吃斋念佛吃白水煮菜……”

“别啰嗦了。”

话没说完,彭佩一拍他后脑勺,已经安排手下人忙活起来,嘴里不忘训他:“人家美女是要保持身材的好不好,找个空地把你带来的仪器摆摆,开始吧——这次可别给我半个小时弄刘海了,我真杀了你,不骗人。”

jazz:“……”

事实证明,彭佩这句预先示警确实效果斐然。

由此,比卓青想象中留空的时间提前许多,不过七点差一刻,整体的妆造和服装造型便拾缀完毕,

落地镜前,女人红裙灼眼,肤白胜雪。一改平时素色装扮,如墨色一泻而下的黑发,发尾卷烫出颇有小心机的波浪小弯,妆容浓淡相宜,既不过分夺人眼球,却也相得益彰,垂眼半艳,抬眼温柔。

半身裙不规则的腰身剪裁设计,更是一下拉伸整体线条,愈发显得纤细楚楚,膝盖往下,薄纱之间,若隐若现、无可挑剔的曲线惹人艳羡。

彭佩踮脚,为她戴上卡地亚玫瑰金色双环项链,最后小心整理着妆容上的细枝末节。

视线一低,瞧见卓青微微侧歪放松的脚踝,也不忘小心叮嘱:“manoloblahnik这双新鞋,昨天我让助手软化过后跟皮革,但好像今年的材质确实有点磨脚,你前段时间又摔伤过腿,现在绷带虽然拆了,但是……”

话音一顿。

彭佩忽而瞥向不远处,沙发上撑颊淡看这头情况的某位。

四少的习惯经年不改,平素最没耐心看女人挑挑拣拣、品头论足的人,但凡换了卓青做主角,视线却总也离不开。

过去两年的不愉快,似乎真的烟消云散,权作笑谈。

老天保佑,希望真是这样就好……作为朋友的立场,这也是她最希望看到的结果。

思及此。

余下的满腹担心,便只剩话音一转的调侃:“不过想想,我应该是杞人忧天,现在我们青青已经有人挽着了,摔不着的,嗯?”

卓青被她笑红了脸,连连摆手。

=

不久,确认造型无需再修改,jazz和彭佩便都一前一后离开老宅。

动身去檀宫前,纪司予顺带安排宋嫂做了简单早饭,松饼配上牛奶,两人就地在衣帽间一侧的小茶歇处用餐。

“垫垫肚子也好,”他伸手拨正妻子额发,一顿饭下来,吃得漫不经心,倒是玩了不知道多少次她头发,“待会儿过去,我们是主人家,先得接待那群麻烦的客人,别把我们阿青给饿晕了。”

“我又不是第一次去参加奶奶的寿宴了,”卓青笑,小心抿过一口牛奶,又顺口问了句:“话说,今年的名单好像没让顾姨给我……是不是直接给你了?请的人也没什么大变化吧?”

“应该没有,只有大哥那边,好像说是多请了两个朋友。”

他回忆着昨天在宴客名单上瞧见的内容,补充:“三嫂在香港也有几个亲戚要来,其他没别的,年年都是那群人。”

“那就好。”

卓青闻言,微微放下心来。

其实,她在那群妯娌中年纪最轻,资历最浅,再加上本就扮着个柔弱不经事的样子,按照往年的经验来看,只需要混个面熟,和往来的女眷随意交谈客套几句,就算完成任务了,存在感不用太强,也没什么压力。

但今年纪司予风头太盛,又几次被直接称作未来接班人,要是吸引来一堆新面孔,她指不定就得露馅,闹出乌龙可就说不过去了——在社交关系上,她确实不如叶梦那群人得心应手,偶尔认不出商场新贵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她是烦恼,也有些忧心,一边吃着松饼,一边默默拿出手机,开始浏览近期的金融新闻补课。

至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纪少——不帮忙认人就算了,竟还像是觉得面前人眉头皱皱、鼻子皱皱的模样怪可爱似的,火上浇油地、伸手托了托她下巴。

她拍开,“我要抓紧时间认几个人,三嫂在香港的亲戚……姓霍?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挠她下巴的手不一会儿又上来。

再拍开。

他放弃攻陷可可爱爱的圆下巴,转而去玩她发梢卷卷,手上就没带停的。

卓青咬牙:“……不要的手可以捐出来献给需要的人。”

纪司予理直气壮:“我在珍惜跟我老婆的二人世界。”

“纪——!”

“那我给礼物,跟你换。”

在卓青杨高分贝点名之前,天下第一乖宝纪少,像是提前预知这情况,当即不知从哪摸出个缎面盒子:“哄你开心的。”

卓青:“……”

她一口气哽在喉头不上不下,只得伸手推他肩膀。

怎么这么幼稚啊!

“不要。”

末了,小小翻个白眼,“你的礼物我都收厌了,待会儿你把我下巴上粉都蹭没了,别妨碍我记名字,香港的人我都不熟,出洋相怎么办。”

“哦,”纪少撑下巴:“真不要?”

“……”

“那我好伤心,丢掉好了,垃圾桶在那里来着。”

他作势起身,被人一把拉住。

小妻子摊摊手,手指勾勾。

“别摸我下巴,头发待会儿也得帮我整理好。”

缎面饰品盒就此到她手上。

纪少逗小猫似的逗她两下,倒不闹了,只说:“打开看看。”

“你准备的什么啊,”卓青放下手机,转而掀开那小首饰盒上扣锁,把里头颇眼熟的蓝白胸针拿在手中,左右把玩两下。

好半天,复才突然眼神一亮:“等等,这是苏富比那天拍卖的,那天那个什么,蓝鹊……白金胸针?”

如果没有记错,前些日子的苏富比拍卖会上,这枚以三百万人民币拍售的蓝鹊白金胸针,号称18k白金枝干,配合五百多颗宝石镶嵌成双鹊及林中花果,中心缀以一颗珍稀的海螺珠,名副其实的东西荟萃、气派典雅。

虽说不算高价,但在造型设计上确有独到风格,比起那枚装点门面、足够招摇过市的粉紫钻戒,这件在诸多拍品中略显暗淡的小巧胸针,才是那天所有拍品中,唯一真正吸引到她的那件。可惜当时还生着闷气,左右踟蹰,也就没有举牌。

纪司予点头:“我最早翻拍卖会的名册,觉得这件胸针适合你,本来还以为你会直接拍下来的。但结果你越活越回去,越来越像个小古板,”他点点她眉心,“还真的,说买戒指就不买别的——我怕你后悔,所以后来回公司的路上,就去找那个买家,把胸针转手买回来了。”

“但是那天拍下这个胸针的是……”

记忆深处模模糊糊,想不起人面孔,倒是隐约记起,坐在拍主身边的人,似乎——

“开不开心啊,我们阿青。”

纪司予神色微动,登时捏捏她脸,把她临门一脚便要寻到真相的神思及时召回。

卓青愣愣抬头,瞧见面前人含笑眉眼。

一如春雪初融,昔日遥不可及高悬天际的孤月,忽于愁云万里中半露星辉。

他生得好看,笑起来时尤其好看。

这样好看的人,从始至终,都只环拥她的所求。

“开心。”

于是她便也笑,不顾忌蹭花了妆,又或弄皱了礼服,小女孩般扑进他怀里。

“我真的很喜欢这个诶,我怕你不开心,都没有说,虽然戒指比它贵好多,但是我就是觉得这个胸针特别漂亮,当时出来的时候还在想,要不趁你不注意偷偷再去买一个好了,但后来有别的事就忘记……”

“干嘛趁我不注意?”

“……咳。”

他揉揉她头发:“趁我注意的时候提,我给你买,感觉就像一分钱都不用花,是不是特勤俭持家?”

卓青:您可真是个天才,按这么算账,我的小金库无穷无尽,真棒。

这话她搁心里念念就算了,没好意思说。

说出口的是:“别弄我头发,我可是有造型的。”

“这样,那待会儿把戒指也带上吧。”

笑闹间,纪少忽而又指着不远处立方体展柜顶格,“给你造型加到满分,大家看到你的戒指,一个个都不说话了,然后一起感叹:阿青顶呱呱,有钱小富婆。”

“你什么时候学着嘴这么麻溜的?”

他纠正细枝末节处:“从小到大,我都只对你很麻溜。”

“……”

真是虎狼之词。

不过,等、等等。

卓青眉头一蹙,发现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还没来得及反应,肩膀忽而一重。

面前人扶住她肩膀,微微拉开两人距离,倾身而下。

五分钟后。

衣帽间里,传来一声暴喝。

——“纪司予!你蹭到我口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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