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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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宫平日里不对外开放,几乎严防死守着,与外界的普罗大众划开楚河汉界。
不过短短一个月间,便两次因一家家事而大开门户,自打建成以来,属实是头一遭。
故此,光是各家住户门外调来的安保团队,遥遥望去,规模已然堪称可怖。
上午九点整。
与同行而来、正排队接受安检的其他车辆不同,一辆纯黑色的宾利慕尚,率先安稳通过大门,驶入直通别墅区的绿植大道。
“……从前一年到头,就顶多为了奶奶寿宴开这一次门,但我们不久前才给你办了接风宴,连着两次,也难怪安检越来越严,怕会闹得其他住户有意见。”
宾利后座,卓青扭头看向那依旧大排长龙的车列,出声感叹:“不过,我还真的很好奇,奶奶到底是怎么说服那群把隐私看得比天大的邻居的?”
纪司予翻过膝上一页报纸。
“以她的性格,”他话音漫不经心,“大概也就是跟他们说,这里是中国,要守中国人的规矩吧。”
“嗯?”卓青歪头瞧人,“怎么扯到这上头去了?”
“小事化大,大而告之才能唬人。对外国商人,就跟他们摆谱讲士农工商;是国内熟面孔,就用我们纪家的面子,好声好气谈谈生意,不伤和气;至于偶尔来度假的什么王子,你忘了,我们家往上数三代,出过好几个外交官。”
纪家老太太一生出得厅堂,不下厨房,从贤内助熬到一家之主,别的不说,跟她打过交道的人,大都不得不叹:这老人家,确实把外圆内方的处世之道学了个十成十。
可惜,眼下这群孙子辈里,学到她几分精髓、还能活学活用的,也就只剩下个纪司予。
——不愧为“手上瑰宝,喉头鱼刺”。
卓青虽然没有这一点就透的待人处事觉悟,但蓦地联想起过去老太太过去对纪司予的这句形容,倒也释然。
想来想去,不再多问。
只珍惜这最后到场前的时间,复又从随身的手包里摸出临行前准备的小纸条,把上头叫人抄录下的部分重要新宾客的生平大事,再一目十行地默记一遍。
谢饮秋,国画大家,五十岁,代表作《游园惊梦》、《故人狂想》、《发妻》;
霍礼杰,港城霍氏集团ceo,湘赣帮话事人;
魏延及其妻女,地产大鳄,京圈贵贾,不久前与纪氏基建竞标京津冀城际铁路投资案,以五千七百万差额惜败于纪司予手中。
……
底下还有长长数列。
卓青越看越头疼,细细想来,今年寿宴上,除了每年都能见到的那几家,倒是真的多了很多平时难得一见的新面孔。
京、沪、粤港,三大派系,军政商各界名流汇集一堂,隆重的叫人有些莫名其妙——
甚至,颇有种改朝换代,宣告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继位的即视感。
卓青想象了一下纪家人上演九子夺嫡的场面,再想象纪司予剃个光头……
“笑什么?”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改头换面的某人,在旁边蓦地插句嘴:“阿青,你现在就像个临阵抱佛脚的插班生。”
卓青回过神来,将那纸条叠了几叠,塞回手包里,郁卒地应一句:“谁让顾姨今年名单都不给我看,我还以为就是往年那些人,结果今年排场这么大。”
“奶奶年纪大了,越老就越爱凑热闹,”纪少似笑非笑,“随她去吧。”
毕竟,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这一次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后话不提。
他话音一转,忽而又揽过她并无配饰的右手,把玩着她纤细骨节,“不过,既然都知道排场大了,那戒指怎么不戴上?我本来还等着看我们阿青戴着大钻戒炫耀老公的。”
卓青:“……”
敢情您花这么多钱就是想要感受一下被炫耀的感觉?
她嘴角抽抽,反手拍他手背。
“那天我们和大嫂抢着拍戒指,本来闹得就不是很愉快,今天我再戴着,总感觉有点不太妥,”说话间,她指着自己胸前的蓝鹊白金胸针,“非要说的话,有这个也够了。”
想想叶梦那个脾气,她戴着钻戒光明正大进门,铁定要被借题发挥,把挥金如土败家子的名头往纪司予头上套。传到老太太耳朵里,怕不是要把寿宴变成批/斗大会。
“放心,从我们第一次举牌子,奶奶八成就已经知道了,争着想告诉她这事的人还不够多吗。”
纪司予倒是心大得很,“再说,那一亿八千万,全都是我十几岁的时候炒卖股票挣的钱,后来放给理财经纪钱生钱而已——我花我的钱讨我老婆开心,有什么值得声讨的?”
“一码归一码,太高调的话……”
卓青还要解释,却倏而话音一顿。
眼见着某人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个眼熟的缎面首饰盒,拨开扣锁,那枚粉紫钻戒就静静卡在中心位,光影明灭间,熠熠生辉。
“知道你会这么想,所以我临走的时候,顺手让宋嫂装好了。”
“……”
“真金白银买来的东西,不偷不抢,干嘛要藏着掖着?”
他把首饰盒放进她手中,缎面之上,犹带半点余温,“阿青,世道在变,我们也不是十七八岁时候畏首畏尾、砧板上待人宰割的鱼肉了,熬了几年默默无闻,该收的收,该放的放就是了。实在应付不来,就指指我。”
“哈?”
“你就叉着腰,跟她们说,‘我老公买的,你老公怎么不给你买啊’,”他手肘倚住窗边,半撑脸颊,孩子气地装腔拿调:“然后我也跑过去,‘对啊对啊对啊’,气得她们头顶冒烟。”
“……”
卓青:“我哪天非要找个八卦记者给人家曝光一下你的真面目。”
更可怕的是,她脑海里竟然还真的有画面了。
“我不跟他们说话,”纪司予一本正经,“他们非要找我,我就说‘我家里都是我老婆做主的,我只负责说‘对啊对啊对啊’。”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卓青哭笑不得的一捶他胸口。
接过戒指盒,却到底没再拒绝,想了想,只谨慎地,把它放进手包里藏好。
无论如何,带都带过来了,或许会有用到的时候……?毕竟可是花了大钱买的。
她这样安慰自己。
思忖间,视线看向窗外。
车辆途径上次路过时,那座正闲置出售的法式园林别墅,原本略显冷清的庭院,不知何时也已一片花团锦簇,显然是被新主人重新打理过,颇得一片新气象——
嗯?
那边那个人……
手执水壶、正在自家花园中悠闲浇花的某位酷哥恰好抬眼。
两人短暂四目相对,他毫无波动地转过视线,低头,继续跟自己的小花们交流感情,剩下卓青满面愕然,头顶蹦出三个大大问号。
“怎么了?”
纪司予侧头看她,笑:“像活见鬼了似的。”
确实是活见鬼。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现在搞艺术的都这么有钱了?
“没什么,看见一个熟人。”
她收回眼神。
好半会儿,又小声嘀咕一句:“……等寿宴忙完了,我一定把我那个国画老师再找回来,没事的时候,好好学画画。”
“突然开始想当艺术家了?”
“不,我是个俗人,”她严肃纠正,“就是刚才突然被人点拨了。”
“……?”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侬晓得伐?”
纪司予愣了愣。
数秒后,忽而扶额,轻笑出声。
——行吧,得亏这俩是在车上说着私房话。
驾驶座上,不住擦汗的司机默默腹诽:换个别人听他俩说话,改明儿就能去某乎提问:那些硬着头皮嫁入豪门的女孩后来都怎样了?/一秒人设崩坏是种什么感觉?
高冷的不高冷,端庄的不端庄。
忽略了那高门大户、身份斐然的前置条件,后头坐着的,似乎也不过是一对平平凡凡的小夫妻罢了。
=
九点一刻。
两人抵达纪家檀宫别墅时,大批宾客尚未到场。
私人花园内的露天酒会上,只寥寥坐了几个品酒聊天的面熟旧人,多是家族旁支亲戚,又或是纪老将军过去战友,估摸着,都是早了一两天便受邀过来陪着老太太叙旧的。
顾姨安排的家仆早早候在停车库,把精心裱好的画作运进别墅。卓青叮嘱过几句小心动作后,便挽住纪司予左臂下车。
两人一路沿着小道,闲庭信步间,穿过那宽阔意式庭院,踱到里侧花园。
刚一站定,便有人起身走到面前,堆笑举杯。
“哥!好久不见,还是这么气宇轩昂啊。”
这是二表姑家的独子,今年刚刚大学毕业。
“纪少,听说在欧洲分部接下的那几个大单生意,上头似乎很满意,宣传部下了几次任务,把您的事迹放作重点宣传对象,恭喜恭喜啊!”
这是和纪司予同辈、某位现就职于宣管部门的红三代子弟。
社交场上,无非是你夸我两句,我回你两句,恭维和施舍都来得心照不宣。
卓青大多能叫出几个名字,便和纪司予一起,一一同人握手,不失分寸地寒暄几句。
末了,魏家的老爷子,还专程把两人叫到身边,欣慰地拉着纪司予,闲话家常了好一会儿。
“司予啊,来,让爷爷好好看看,你真是越长越像老纪了……好!好!未来前途无量。”
卓青在一旁端着温柔微笑,偶尔被点到,便接上几句腔。
心头倒是不住吐槽:夸别的也就算了,说长相,魏老爷子这纯粹属于睁着眼睛说瞎话。
纪司予明明长得和纪老将军一点不像,也不太像他父亲,横看竖看,最像的只有他妈妈,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眼眉,不然,也不会打小便被人说是男生女相。
不过是后来年纪渐长,五官长开,瞧着有些纪父昔日气质,这才少了许多暗自揣度的声音。
即便如此。
纪司予仍旧从容不迫地把这话题应下来,不忘转而夸了几句魏家孙儿年少有为。
不多时,哄得魏家老爷子红光满面,又见有其他宾客陆续进场,这才牵住卓青的手,指了指宴会厅方向,“那魏爷爷,我带阿青先去看看奶奶。您吃好,待会儿开宴了,我再来陪您喝几杯。”
话题承接得无比顺畅,魏老爷子慨然一笑,也抬手放人。
走了不远,还能听见老人低声规训家中子弟:“学学人家怎么说话,再看看你,阿灿,都是一个大院里出来的子弟,不能落后人家太多啊。”
是了。
于公果断凛冽,雷厉风行;于私破崖绝角,八面玲珑。
这才是纪司予,外界给予无限关注的未来纪家接班人。
卓青面上不动声色,却悄悄地,愈发紧握他的手。
“没事。”
而他回握住,微微弓腰,附耳低语:“我们四太又漂亮又温柔,等会儿谁敢黑心惹四太不开心,我替四太出头。”
卓青笑了笑,没说话。
绕过花园,拾级而上,他们直接进去别墅里间大门。
一路问好声里,在女仆的指引下,一路上到三楼。
指纹识别完毕,发出“叮”一声细响。
客厅西侧吧座旁,高脚凳上,正一边啜饮咖啡、一边随意翻看手中金融周刊的纪家二姐纪思婉偱声看来。
“司予?……还有青青,来的真早,”她放下咖啡,堪堪好遮住方才正浏览的版面,“奶奶还在阳台那边跟顾姨打太极拳呢——对了,大哥大嫂在楼下清点礼物吧,打过招呼了?”
纪司予淡淡点头,牵着卓青,走到吧台边的长沙发上落座。
“去看了一眼,大哥负责的事,我不好插手。”
“这个时候倒是知道长幼有序了,”纪思婉皮笑肉不笑:“你这小家伙,从小就机灵,脏活累活轮不上你,都有我们这群哥哥姐姐扛着。”
“是啊,所以二姐从小到大都是我的榜样。”
纪思婉挑眉,手中动作一顿。
“嗯?”
“不像大哥,最老实,又总是照顾我们,”纪司予从善如流地接茬,“结果再怎么劳苦功高,也比不上二姐会说话,用最少的努力收获最大的回报。”
简称投机取巧。
又或是,扮猪吃老虎。
说话间,他接过女仆递来的果蔬汁,递给身旁妻子,复又轻声叮嘱:“对了阿青,咖啡喝太多了容易精神过剩,还是喝这个吧,美白养颜。”
卓青:……
你懂得倒挺多。
她腹诽着,到底闷笑一声。
假装没听出来纪司予这毒舌小菩萨话里话外,对自家二姐的冷嘲热讽,只接过玻璃杯,沿着边缘轻抿一小口。
纪思婉手中摩挲着杂志纸页,不知不觉卷了边。
思索片刻,刚想再开口,却正听见楼梯口处传来几声脚步——
后话顿止。
“司予,咳、咳,等很久了吗?怎么不喊人上楼叫我们一声。”
微微佝偻着背的瘦弱青年,顺着旋转楼梯,一路缓缓而下,不时轻咳数声:“我昨天吃了药,睡得沉,咳、咳咳,结果比你动作都慢,真是不应该。”
是纪司仁。
卓青抬眼看去。
真说起来,其实这位纪家三哥大概才是一群兄弟姐妹里,长的最像纪父的。
无奈任凭生来英气,浓眉大眼,却被常年病弱衰败的气质裹挟,每次见着,都让人不由感叹,他那精神气是确实一天不如一天,随时都能撒手人寰似的,畏手畏脚。
“阿仁。”
一旁搀扶他的女人低声提醒,分明是盛装打扮,站在纪司仁身边,倒莫名有种冲喜女仆的瑟缩气质,“奶奶都说了,你今天要是身体不舒服可以不下楼的……急着道什么歉。”
三太程雅晴,是个典型港女,最好脸面。
只是因为家道中落,平时比大太太低调三分,但关键时候,要发挥搅屎棍的作用,那也是绝对不虚。
纪思婉起身,去帮着扶人。
“是啊,阿仁,”她给弟弟拍背顺气,“你最近老咳嗽,睡都睡不好,强撑什么……小刘,还不去给三少冲杯糖水梨。”
纪司予岿然不动,冷眼旁观。
和对纪思婉的针锋相对不同,他和这个三哥之间,一向格外冷淡,连做戏都懒得动弹。
这种时候,便轮到卓青冲人一笑。
模样平和温柔,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丈夫手背。
“我们也才刚来,”她没让话题冷场,“三哥,最近身体又不大好了?我认识广州的一个中医,调理身体很有一套,待会儿闲下来,我把联系方式写给你吧。”
纪司仁白着张俊脸,连连点头。
“劳你和司予费心了,我这病也治不好,你们还每次给我介绍好医生……咳、咳,还有二姐也是,经常领着我去看,去查,费心了,大家都费心了。”
很显然,基于纪司予如今在纪家的“贡献”,卓青这点客套示好,似乎比他二姐的殷勤帮助来得更讨他喜欢。
——三少是个孬种,却不是个蠢蛋。
纪思婉闻声,略略松开手上力气。
笑意渐冷:“阿仁,你就先坐吧,说这么多话,喉咙都该疼了。”
程雅晴听在耳中,眉头紧锁。
把丈夫扶到另一侧沙发落座,还不忘小声嘀咕:“……都在广州了,你会比我熟吗?”
又扬起笑脸:“二姐,你也累了,坐吧,坐吧。”
卓青权当没听见。
这种场面,几乎年年如是,哪怕往年自己和纪司予闹得不愉快时,在这种不得不出席的场合,基本战线也都必定一致对外。
小门小户,尚且妯娌之间争相表现。
在纪家,唇枪舌战,互相试探高低,更算是一门语言艺术。
卓青抿一口手中果蔬汁,侧耳静听程雅晴对纪思婉的百般恭维,并不参与。
倒是自己身边那位,总不忘在关键时刻幽幽挑拨两句,场面在逢迎和尴尬之间来回切换,好不热闹。
听了半天,她转过半边身子,附在纪司予耳边,声音极轻:“二姐送金寿桃,三哥家送翡翠观音,那大哥他们呢……?”
眼下大家都还没亮出真本事,她倒莫名有些担心起来。
她过去送金送玉,老太太并不怎么喜欢,甚至闹得怪下不来台,还以为今年全家理应都吸取教训,走“心意胜过一切”的路子,结果现在看来,旧路依旧大通,倒是她送幅画,显得格格不入又寒碜似的。
纪司予闻声,轻轻覆住她手背,神色有瞬间凝重。
末了,却还是扬眉一笑:“随他们……”
——“这么热闹,在讨论什么呢?”
中气十足的女声一出,室内众人齐齐停了话音。
毫无二致地,目光通通看向连通客厅阳台之间的走廊。
纪老太太这天一身简单运动装,一头几乎全白的长发齐整盘在脑后,虽说身量不高,瞧着雍容圆润,却一如既往的精神瞿烁,目光随意扫过众人,唇角含笑,不怒自威。
连一贯在小辈面前架子颇大的顾姨,也只错开一步跟在她身后,手中拎着太极球,微微弓腰,亦步亦趋,只消一眼,高下立见。
老太太径直走向长沙发一侧。
“隔着老远,在阳台上都听见你们说说笑笑,怎么,司予,家里哥哥姐姐跟你见得少,一见面都叙起旧来了?”
纪司予轻轻拉住卓青起身。
眼见着人已经走近,倒也没有过去奉承搀扶的意思,只笑笑:“今天是奶奶的生日,我们都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聊了很多。”
小时候……
不知想起什么,原本默不作声的纪思婉,倏而脸色一变。
当即插话:“奶奶,大哥他们在楼下打点的应该已经差不多了,要不我陪您换身衣服,”说话间,便已快步走到老太太身边,“待会儿就可以直接下楼去,跟您的老朋友聊聊天,多自在啊。”
老太太面上笑意不改,没理睬孙女那副谨小慎微姿态,只站定纪司予面前,和蔼地搭住人手背。
“急什么?”好半会儿,复才口中低斥:“客人还没来齐,这场面,是留给你们这些小辈去交朋友的,我现在下去,还不是败了人家的兴致。”
话音刚落,纪思婉和程雅晴对了个眼神。
“怎、怎么会,人家来这,还不是想要哄着您开……”
“得了得了,”迎向她的,是接连几下摆手,“婉婉,有这种给奶奶拍马屁的功夫,不如先去给你大哥帮帮手。”
说着,老太太侧头,看向还在迟疑的孙女儿,眉头一蹙。
“不是我说你啊,婉婉,这个年纪了,把握机会,多交交朋友,一个女儿家,在家里掀风起浪的,难不成还能赖一辈子?”
纪思婉神情微动,会过话中意来,登时面色惨白。
程雅晴这次反应倒是挺快。
“我们去吧,我们去帮忙,”听着老太太刚一说完,便急忙拉起自己那病丈夫,“我们才刚下楼,奶奶,看见司予在这,就多聊了两句,虽然阿仁还病着,但我们怎么也要……”
话音未落,老太太又是一声叹。
“阿仁啊,奶奶不是说过你了,病人就好好养病,别吹几下枕边风,就硬扛着拿命表现,”堪称噎死人不偿命的话术,一视同仁,刀刀见血,“奶奶看孙儿,只想你平安健康,长命百岁,我反正要死在你前面,我的生日过不过,有什么所谓的,关键是你还能多过几个生日,你说是不是?”
纪司仁&程雅晴&纪思婉:“……”
卓青也一样沉默。
不为别的,她也回忆起了去年今日,被老太太用同样绵里藏针的关怀语气问候的恐惧。
纪司予将她往身后轻轻一带,避开老太太欲说还休的打量。
“那我和阿青也先下去,”他话音平静,不见慌乱,“本来我们一开始还打算在下面帮手,跟魏爷爷他们聊了挺久,但阿青说要先上来见见奶奶,我是陪着来的。”
“哦?”老太太笑,“你这小没良心的孩子,没有家里媳妇儿提醒,就忘了奶奶了。”
她笑,纪司予也笑,两祖孙像是在比谁的微笑营业更客套。
“阿青孝顺,我跟她学,只会越来越孝顺,不是刚好。”
“是很好。”
老太太难得夸了一句。
甚至特意绕过纪司予,“找”到他背后的卓青。
卓青喊:“奶奶。”
又夸:“今天您精神格外好,等会儿我和司予留久些,还能陪您到外头晒晒太阳,散散步……”
话里话外,立志要把走心的路线贯彻到底。
纪老太太不置可否。
只盯着她,深潭般目光,将她从头看到脚。
卓青被看得发毛,只能端着微笑。
直至老太太伸手,像对纪司予一样,爬满老人斑的双手,裹住她双手。
拍拍手背,宽慰不已的语气:“司予一回来,我们家这四媳妇儿啊,精神也好,人也格外漂亮了……瞧瞧这身段,真是漂亮,这胸针也很配你的裙子。”
“是、是啊,司予很照顾我。”
“挺好的,那奶奶就开心了嘛。”
老太太再拍两下,便放开她的手。
话音一转,开口点了那头仍呆立着的几个,和卓青一起。
“这样,你先和思婉、阿仁他们一起去帮忙,让司予在这等等,待会儿啊,他陪奶奶一起下楼——行了,都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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