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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裳当即又想呼他,堪堪忍住:“你能不能给点实际性的办法,我可不想案子还没查清,就又被人说什么嫁人心切,翻·墙寻夫,试图与扈家老二暗通款曲!”
尹泛齐奇道:“你编排自己编排得挺熟练啊。”眼见昆仑裳面无表情抬起手臂,连忙捂住脑袋躲到一边,“哎呀,那时候我也在的嘛!三个人,能传什么鬼话!”
昆仑裳看傻子似的看着他:“那传的还真是鬼话。”
尹泛齐被她看得发毛,只好抓耳挠腮想别的办法。
两个人在书阁里纠结了半天,忽然,尹泛齐惊呼一声:“有了!”
昆仑裳敷衍的“啊”了声,并没报什么希望:“你有什么了?”
尹泛齐兴奋的伸出一根手指:“我带你去算命吧!”
昆仑裳被尹泛齐带到城西那新搬来的算卦摊前的时候,还想不明白自己脑子怎么就被驴踹了,居然真的跟着尹泛齐来算命。
尹泛齐说的言之凿凿:“呐,你不是担心自己找不到扈江的把柄回头要嫁给他嘛。我们算一卦来定定心,如果算出来的结果是你命里的夫君不是扈江,那还担心什么对不对?没准你还没找到扈江的问题,他就自己先娶了别人了,是不是!”
好吧,昆仑裳承认自己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是真当她看清算命先生的脸时,还是决定坚持最初的想法——
她就是脑子被驴踹了。
谁能告诉她这个算命先生的打扮为什么这么惊世骇俗?!
不提那身破破烂烂看不出到底是袈裟还是道袍的奇装异服,先来说说这头“一碧如洗”的头发,这是哪里的绿毛神龟降世,指点迷津来了?!
绿毛神龟——不是,算命先生笑眯眯地捻了捻他青翠欲滴的山羊胡,广袖一拂,一副幺蛾子成仙的模样,对昆仑裳比了个“请”的手势。
“是这位姑娘想要算命吧。”
昆仑裳还没说什么,一旁的尹泛齐就先出声了。
“哇你好灵啊,对对对就是她要算命!”
昆仑裳上下瞅了眼,连忙把尹泛齐远远拉到一边,窃声道:“喂,我要嫁给扈家老二的事情整个瑶京城都晓得了,他不至于不晓得吧。回头和我说就是扈江,那算是灵还是不灵啊?”
尹泛齐也跟着她压低声音:“这个你放心,我天天在瑶京城里头晃,这里的算卦摊子我全逛遍了,确定他是新来的。而且——”他附上昆仑裳耳朵,声音压得更低,“而且看到他那头头发没,昨天他刚来的时候,半个瑶京的人都跑过来围观!肯定都是第一次见!”
昆仑裳点点头,又摇摇头:“那也不对啊,他就算是昨天刚来,在瑶京城待了一天肯定也听了不少小道消息,还是没法区分他是不是瞎掰啊。”
尹泛齐跟着琢磨了会儿:“倒也是,那你要不先让他算点别的什么,看着准再问姻缘的事?!”
昆仑裳觉得有道理,从兜里掏出一锭银子转身放到那算命摊上,后者的眼睛里霎时冒出精光。
“咳咳。”昆仑裳清了清嗓子,道:“你就先算算——”
说着,她长臂一伸,指向尹泛齐:“他的姻缘。”
尹泛齐:“???”
在尹泛齐吱哇乱叫中,昆仑裳把人押在算卦摊前坐好。
那算命先生笑眯眯地把司马家的小公子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眼底笑意更浓:“小公子今年还未及冠吧?”
尹泛齐气鼓鼓:“关你什么事!”
算命先生哈哈笑着捋了捋他青翠的胡须:“小公子好福气啊,你的正缘从你三岁时便来了,一直待在你身边。众里寻他千百度,小公子不妨回头看看,人家一直守着你呐。”
尹泛齐脊背一凉,回头一看,见鬼似的大叫一声!
正站在他身后的昆仑裳连忙往旁边一跳:“不不不不是我!”
尹泛齐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明明是来帮昆仑裳除心魔的,结果现在落得自己不安宁了:“昆仑裳你你你你我我我你别克我啊你!我对你可一点意思都没有的啊!!”
昆仑裳又急又慌,忽然灵光一闪两条手臂跟铁棍似的箍在尹泛齐肩膀上,把人摇成了拨浪鼓:“你清醒一点啊!!我认识你的时候你都十三岁了!我怎么可能是你的正缘啊!!”
尹泛齐被她吼清醒了:“对哦,你说的有道理。”
昆仑裳呼出一口气,擦擦脑门上冒出来的汗,心有余悸:“你好好想想,你三岁的时候,身边有没有突然出现的姑娘……”
尹泛齐回忆:“三岁时的姑娘……好像没有吧,我三岁时候一直待在家里,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多添,就只有我哥刚刚被接回府里——”
说到这里他悚然一惊!
“你胡说什么呢你!!!”
眼看尹泛齐飞起一脚就要去踹那算命摊,昆仑裳眼疾手快把人拽住:“冷静啊冷静啊!!!”
如此闹了一番,幸亏这摊子偏僻,否则以瑶京百姓的八卦能力,铁定得围上一圈。
昆仑裳擦擦脑袋上越来越多的汗,气喘吁吁地坐回了算卦摊前。
“好了,你给我算算吧。”
算命先生看够了戏,笑眯眯捻住胡须,礼貌道:“姑娘要算什么?”
昆仑裳思忖片刻,说道:“你算算,我家里有几口人。”
那算命先生也像刚才打量尹泛齐那样打量一遍昆仑裳,须臾后,方道:“不多不少,整一百口人。”
昆仑裳脸色倏然一变,尹泛齐却在一旁哈哈大笑:“我就说你是骗人的吧!她家里头林林总总一共九十九口人,哪里多出来一个!”
“泛齐!”昆仑裳忙制住他的话头,在尹泛齐不解的目光下,站起来,对着那一头绿发的先生毕恭毕敬作了一揖,“方才是我有眼无珠,唐突了先生,还请先生见谅。”
那先生捻着胡须洋洋得意:“过奖过奖。”
说着他对面前那椅子招招手,又道:“来来来姑娘你坐下,要看姻缘吧?我帮你仔细瞧上一瞧。”
昆仑裳应了,端端正正坐好,屏息凝神让那人看。
只见那人时而蹙眉,时而点头,指上掐来掐去掐了半天,半晌才舒眉笑道:“哈哈哈有了有了。”
昆仑裳不解:“有什么了?”
“姑娘~”那算命先生侧身后仰,广袖压在案上,捻了捻胡须,“你的正缘到了哇。”
昆仑裳指下攒紧,多年驰骋沙场,见千万敌军也面不改色的将军,竟也在这一刻,绷紧了心弦。
千军万马,是非成败,她能尽握手中,可对于这些玄而又玄,无形无影的未知,大约任谁都无法坦然待之吧。
那算命先生卖够了关子,说道:“姑娘今年二十又六,你的正缘早在十一年前便已出现。”
六年前,昆仑裳心头又是一紧,那正是她返回雍国的那一年。
雍国闹饥荒,饿殍遍地民不聊生,她本与家人前往鱼米丰饶的岐国避难,谁料雍国丝毫不顾盟国之谊,杀死在京为质的岐国质子,直接率兵南下侵略岐国。昆仑裳一家不得已只能再返归雍国。
可那时扈江又在何处?
“不过那时可能只是短短一场相逢,也可能是擦肩而过,但无论何种前因,皆定下了今后种种哇。”算命先生阖着眼,仿佛在那一片虚空中搜寻着什么。
昆仑裳越听越心惊,努力回忆那时候她有没有见过扈江,有没有出现在他附近。
算命先生忽然睁眼,看着昆仑裳笑着点头:“姑娘这段缘分很重,甚至已经有了开花结果之兆,最早本月,最迟明春,定然瓜熟蒂落,夫妻和睦,地久天长啊。”
听到最后一句,昆仑裳冷汗都下来了,最早本月,最迟明春,这不就是九霞倾给她定下的婚期吗?!
难不成这回,当真逃不过了?
昆仑裳还不肯死心,又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在卦摊前拍了:“说详细些!”
算命先生喜笑颜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侃侃而来:“额头方宽,眉浓目深,国字脸,虎背蜂腰……”
每说一句昆仑裳心下就冷一截,她颤抖着从怀里取出一张画像,抖开怼到摊前:“是不是长这样?”
那先生定睛一看连连拍案:“对对对,就是此人!啊姑娘你与他情深意浓,郎情妾意——啊!!你做什么!”
昆仑裳飞起一脚踹翻了他的摊子,要不是尹泛齐拦着,她能把人都掀咯!
见到那绿毛老道居然还敢问她做什么,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我做什么?大爷的你算的什么狗屁玩意,谁和他情深意浓,谁和他郎情妾意!你这么会算怎么没算到今日你自己有血光之灾?!”
“啊啊啊啊杀人啦!!!救命啊!!!!”
“昆仑裳昆仑裳!!!阿阿阿裳你冷静啊阿裳!”
“绿毛道!!你给老子站住——!!!”
当天,全瑶京城的人都看见他们的昆将军,追着一个一头绿毛的道士,从城西追到城东,再从城东追到城北,所过之处,鸡飞狗跳,寸草不生,隔着七八条巷子,都能听到昆将军中气十足的骂喊声……
***
小蒲桃打来一盆水,拿巾帕在里头润湿绞干,走到自回来后就一脸颓丧的人身边,重重叹出口气。
“将军明知道那道士算的不准,又何必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昆仑裳此时坐在床榻上,暖炉丢在一边,拥着棉被,发也未梳,任由三千烦恼丝铺了一身。
听到小蒲桃的话,摇首道:“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算的是真是假了,我私心觉得是假,可他算的第二卦却又准的可怕。我……我怎么能不多想。”
小蒲桃挤上床榻,挨在昆仑裳身边坐了:“将军,我阿娘以前在世的时候,同我说过一番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将军想不想听听?”
昆仑裳挪了挪身子,把头微微侧过来些:“什么话?”
“命由己造,天不能埋,地不能煞。”小蒲桃一字一句说得认真,“阿娘是在乱世颠沛流离过的人,她都能依然信心满满地同我说出这些,将军是执掌千军万马的大人物,见过的世面比我和阿娘不知多出多少,难道将军就会因为害怕,轻易认输吗?”
昆仑裳沉默了。
寝屋里的屏风后,光烛明明灭灭,柔和光晕落在昆仑裳绝美的容颜上,更添韵致。小蒲桃牵过昆仑裳的手,拿帕子一点点温上去。
良久,头顶传来一声轻笑,语声比方才明显释然许多。
“谢谢你啊,小蒲桃。”
小蒲桃舒服地眯起眼睛任昆仑裳揉了揉脑袋,像只雪天里找到暖窝的小狐狸:“将军好端端的,怎么和我客气起来了?”
“好,不和你客气。忙完赶紧去休息吧。”
“还没有好。”小蒲桃认真说着,跳下床,把巾帕放到已经由烫变温的水中重新搓搅拧干,又蹬蹬蹬跑过来挤上了床。
“还有这个。”小蒲桃指了指昆仑裳左手箍着的银质械套,“今天拆下来吧。”
昆仑裳抬起左手,下意识活动两下。冷硬的械套因翻转舒展泛出点点寒光。少顷,昆仑裳抬起右手覆在上面,扳动几个藏在关节处的机簧,几声清脆的机关撬动声后,箍着左掌的力道一松,“咔哒”一声,整个械套脱落下来。
小蒲桃拿着布巾的手一紧,即便已经看到很多回,总是会在这一刻难以自抑的心疼。
白皙修长的手映着暖烛光晕,本是赏心悦目的画面。
可偏偏缺了三指。
断痕凹凸不平,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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