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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府。
大堂之上正襟危坐。
萧延礼和萧四郎都在场,正位上坐着一脸严肃的萧老太君。
妇人们都没有在,两个男人沉默不语。
萧老太君目光落在萧延礼的身上,“决定是你做的,主意是你拿的,你说现在该如何?”
萧延礼还未说话,萧四郎便抢先了:“母亲,若不是析秋警觉些,恐怕你孙子儿媳妇现在都没有了,那个恶毒的女人死不足惜!”
萧老太君怒道:“老四,你没脑子了吗?”
萧四郎还愤愤不平,但到底没有顶嘴。
萧老太君道:“沈承宁是你的妻子还是你二哥的妻子,什么时候轮到你做决定了?我现在问的是你二哥,延礼,你想怎么做?”
萧延礼缓缓开口:“既然人已经关起来了,那自然就没有再放出来的道理,不然更没法与人交代。”
萧老太君沉吟:“你说说看。”
萧延礼道:“沈氏残害我萧家血脉,留不得,写休书吧。”
萧老太君气笑了:“这个女人是皇家赐婚,你休得了?”
萧延礼沉默不语。
萧老太君望着二儿子熟悉的面目,忽然有些探究起来。
“延礼啊,我怎么觉得你近些时日变了?”
萧延礼不似察觉地微微一怔,“母亲看错了,儿子从未变过。”
“是吗?”萧老太君温声问道,“我听说你跟沈氏大吵了一架,是为了一副画,那是什么画啊?”
萧延礼道:“不过是一副普通的画作罢了。”
“那拿来给母亲看看。”萧老太君轻描淡写提出要求。
萧延礼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儿子的画,母亲向来不稀罕看的,从小到大都说没有灵气,儿子便不拿来给母亲过目了。”
萧老太君道:“母亲是做女人的,最知道女人的心思,沈氏喜欢你,母亲看得出来是真心的。一个女人嫁给了一个男人做妻子,便是有天大的事情,轻易也不会与丈夫争吵,除非涉及到男女私情,女人才会嫉妒到无法控制。延礼,这个关键时刻轻易不能动沈家的人,这点利害你晓得自然不用我多说。”
萧延礼垂眸不语。
萧四郎欲要插嘴帮二哥说两句话,被萧老太君一个眼神扫过来,制止住了。
“你是我第二个孩子,你大哥小时候顽劣,我跟你爹便对你多了一些管束,让你循规蹈矩做个世家公子的样子,如今想来倒是有些后悔了。这么些年来,你从未向母亲说过任何心里话,你的心思愈发猜不透,喜怒哀乐也不表现出来,兄弟姐妹几个你最不像武将世家里出来的,倒像是个文人。我原想着你大概是天生性格如此,可你越长大母亲便越觉得是自己的错,你什么都闷在心里不肯说,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承受,你到底要什么母亲也不知道,你弟弟也不明白,就算是你身边人也一无所知,这样子,母亲看着就心疼啊……大概是我跟你爹当初对你太严苛了,才害得你养成了现在的性子,是母亲亏待了你……”
萧老太君说着说着便湿了眼眶,萧四郎也动容了。
他道:“二哥,不管你是为了萧家,还是为了我,还是为了那幅画,你做什么决定弟弟都支持你。”
萧延礼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黯淡,“其实也没什么的,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儿子早就习惯了,母亲不必介怀。”
萧老太君苦笑道:“你已经长大了,成家立业了,你有什么想法我也不必非要知道,更何况你已是宣宁侯府的世子,是我萧家的继承人,你是做大事的,很多心思已不是我一个老妇人能揣度的,你们都长大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吧。”
老人摆摆手,叹了口气,“我一个当娘的,唯一的心愿不过是希望自己儿子过得顺心,顺不顺心只有你自己知道。老四娶了自己喜欢的人,可以白头偕老,现如今析秋也怀了身孕,所幸母子平安无甚大事,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是你了……”
老人的目光深深看了一眼萧延礼,“当年佟氏是我为你定的亲,如今这沈氏,是皇命难为……倘若你那个心上人也对你有意,母亲便是倾我萧家全力,也要为你求娶她。”
萧延礼微微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母亲,儿子没有心上人。”
“延礼……”萧老太君唤了一声。
只见萧延礼从怀里拿出一张揉皱了的宣纸,展开,轻轻看了一眼,然后站起身,走到一盏灯前,拿开灯罩,将画放在了烛火之上。
看着火苗吞噬着那幅画纸,火光映得萧延礼的脸有些冷硬,眸色深沉,像是含着悲伤。
他背对着萧老太君,缓缓说道:“母亲,从这一刻起,儿子再没有心上人了。”
“延礼,你干什么呀?”萧老太君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萧四郎几乎下意识地冲过去,想拦住萧延礼,但到了跟前,才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他讷讷道:“二哥,你不喜欢那个沈承宁,我们萧家休了她便是,何苦为了她把画都烧了呢?”
萧延礼回答:“她是我的妻子,不为了她,还为了谁?”
他眼看着手里的画一点点消失殆尽,直到指尖的一角都化为了灰烬。
萧延礼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皱了皱眉,像是极力在忍耐什么。
萧老太君拿手背将眼泪抹尽,保留着世家主母的风范,情绪收敛到了极致。
看起来像是没有哭过一样。
萧四郎转头问萧老太君,“母亲,你为何要逼二哥?”
萧老太君淡淡地说:“我没有逼你二哥,我原以为你二哥会跟他亲娘和亲弟弟坦露心声,但他不肯,我还能怎么办呢?他宁愿与那个姓沈的女人重归于好,宁愿去修复他们所谓的夫妻感情,也不肯将那人的名字告知你我,你大概也明白那个人会是什么人了吧。不是不愿,而是不能,世间感情唯有爱不能求不得,才是最折磨人的,我早已猜到一些端倪,但你二哥不肯要我们分担,我们再问又有什么用,徒增伤悲罢了。”
“二哥……”萧四郎语言又止。
萧延礼转身,朝萧老太君行了一个礼,“多谢母亲成全。”
除了地上落了一些灰烬,整个大堂里仍是那样金碧辉煌,端庄肃穆。
萧延礼仍是一如既往地温文尔雅,连表情都是那么完美,让人挑不出一丁点错来。
萧四郎想不明白,但见此,也知道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就在这时,萧府一个老管家敲了敲门,老太君扬声问道:“什么事?”
“回老太君,奉安伯府的任三公子求见。”
萧老太君愣了一下,“这任家的小崽子他来做什么?他不是几个月都不出门么,今儿过来想干什么?”
萧老太君下意识就看向了萧延礼,萧延礼没什么表情。
萧四郎道:“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谁稀罕见他?”
萧老太君道:“来福,跟任三公子说,我萧家人不便见他,让他回去好好休息吧。”
来福管家道:“老太君,任三公子料到您不会见他,说是偷偷摸摸过来的,有重要的事情想要与你和二爷四爷商量,请您务必亲自见他一面。”
萧老太君冷哼一声:“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啊,不过是跟世子夫人有关,我萧家的事还不需要外人插手,之前在我们萧家门前闹得还不够吗,还想闹到什么时候?看得他都心烦!”
萧四郎连忙道:“母亲息怒,儿子这就出去打发了那不识相的小崽子,二哥,与我一起吧。”
萧延礼嗯了一声,跟萧四郎一同告退。
任怀风在萧家东侧门等着,这里正好在当风口,风很大,任怀风觉得骨头缝里都灌了风,冷得厉害。
猪毛劝道:“二爷,我看萧家并不想见咱们,咱们何苦自讨没趣,在这儿站着受罪,回去吧。”
任怀风干脆:“不回去。”
猪毛道:“你这身子不比以前了,自从在这儿被冷水泡了一宿,半年都没养回来,你不怕冷么,咋还这么犟呢?”
任怀风白了他一眼,“你是爷还是我是爷?”
猪毛毕恭毕敬:“你是爷。”
“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当然是三爷您说了算啊,可是……”
“这不就得了!”任怀风懒得跟他废话,“我可告诉你,跟萧延礼有关的事,你他妈都别劝我,劝我也没用,连我自己都劝不了我自己,更何况你这熊玩意儿?”
任怀风顺带将猪毛鄙视了一番,猪毛便闷声不吭了。
默默替任怀风挡风。
任怀风才将这番话说完,萧家两兄弟便出现在了门口,自然那些话也听到了七七八八。
但两人也没什么反应,萧四郎就觉得这丫还真不害臊。
“你又来干什么?”萧四郎没好气地问。
任怀风笑道:“不请我进去坐坐?站在这门口多冷啊?”
萧四郎不表态,萧延礼温声道:“有什么话还请任三公子长话短说吧。”
任怀风自从萧延礼出现的第一眼,就看着他不想看别人了。
几个月没见了,这人还是那么好看。
样子一点都没变,连眉目间的表情都还是原来那个模样。
任怀风痴痴地看了一会儿,才道:“萧家的事,我听说了。”
萧四郎欲开口,任怀风抢先:“我知道了,自然传到别人家的闲言闲语也不会少。现在沈家势大,在朝廷中一呼百应不敢不从,慎郡王父子俩还手握重兵,他们家唯一的女儿还是宣宁侯府的世子夫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宣宁侯府也应该是站在沈家的一方的。”
任怀风扫了萧延礼一眼,继续说:“但宣宁侯府与慎郡王府的关系,目前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平和,若是没有承宁郡主嫁进宣宁侯府,恐怕此刻连表面的平和都做不到,毕竟萧家树大招风,又是实实在在的保皇派,立场从一开始就与亲家对立,这没得说。”
“承宁郡主之于这场博弈而言,就是一颗暂时稳住局面的棋子,如果萧家想要拔掉这个棋子,绝不是在现在这个时候。但事实往往就是这么凑巧,沈承宁自己作死要害萧四夫人,萧家自然不可能纵容,否则还有什么面目面对列宗列宗啊?萧家几代英烈,在刀光剑影的沙场上都不怕死,难不成还怕了一个弱女子?”
任怀风说着,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萧延礼正色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任怀风道:“我有办法帮你们拔掉这颗棋子,却不伤你们萧家分毫。如果想听,就请我进去坐坐。我来,没有让任何人看到,二爷大可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那幅画到底揭不揭晓,看剧情走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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