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锋（五）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中牟小县城，山环水绕，江南水乡的风情缠绵在在清秋时节的旖旎波光中。

山好水好，民风亦淳朴良善，可称得上世外桃源。

豆绿色的河道穿城而过，人家的住宅就一面傍着这河道波光，一面安眠在晨起的云岚中。

若非命案发生，这小县城怕是就要这样一辈子安闲无忧地度过去。

可即便命案发生了，日子照样也得过。

晨起，人家炊烟渐起，笼罩在坊区青碧色蒙蒙亮的天空上，小县城在街头巷尾渐明晰的人声喧嚣中渐渐苏醒过来。

河道上渐渐有了船只，街面上渐渐有了与菜贩讨价还价的妇人。

“隐大夫，早啊，这么早就赶去药房上钟？”……

“哎，王婶，去买菜么。”……

青石巷亦傍着河道，豆绿色的河面在晨起的阳光下闪着零星的波光。

河面下游鱼相戏，又在街坊间的人声笑闹中受了惊，打个水花，一溜烟地窜没了。

“哟，展大人，又来找隐大夫。快去吧快去吧，隐大夫就在河边呢！”……

妇人们暧昧的视线，交错着过往船夫“都是兄弟，大家都懂”的笑嘻嘻目光，一路伴随着展昭过去。

“隔壁街的王四，还有城南的那个姓刘的富商，还那什么姓黄的书生，一个一个……上赶着给隐大夫献殷勤，盼着抱得美人归”……

“现在有展大人来了，那群如狼似虎的臭男人，可都得消停了！”……

“可不是吗，想娶隐大夫，那帮家伙，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哪头葱那头蒜！”……

坊间里民风淳朴，对于男大未婚女大未嫁而又恰好郎才女貌的两人，自发性地就开始撮合起来。

待到展昭寻到河边，一路已不知收获了多少意味深长的视线。

尴尬的摸摸鼻子，向河边背对着他正在洗漱的女子轻轻唤了声：“隐娘。”

背影很纤细，倒影则倒映在豆绿色的河面上，河面船只偶有往来，波光粼粼。

背影的主人转过身来，无妆无粉的脸上乌发微湿，湿漉漉地沾着几滴清凉的河水。

“展大人，早啊。又来寻我去验尸？”

“嗯……隐娘你上次给出的验尸结果，开封府所带来的仵作检验过后，说是你给出的比他给出的要详尽许多，也更专业许多”……

“所以这次，其他几具孕妇尸体，公孙先生说也请你过去验验。”……

“晓得了。”

民众的拥护不是平白无故得来的，既为中牟县的大夫，又为中牟县的仵作，兼具了小县城最重要的两个工作岗位，不知不觉，民心就靠拢了过来。

抹了把脸上的水渍，丁隐踩着半浸在河水里的青岩，一面将湿漉漉的鬓发挽到耳后，一面抬头看了岸上的男人一眼：“展大人，开封府紧锣密鼓调查多日，不知对于中牟县的孕妇连环被杀案，有何进展？”

“已锁定了几个嫌疑人。”

“哦？”柳眉微挑，丁隐踩着湿滑的石阶小心翼翼上岸来。

展昭知道她这是在静等下文，自从确定眼前的女子便是民众口口相传的中牟县暗中保护者后，开封府方面便与这位隐大夫展开了默契的合作。

资源共用，线索共享。她操纵民间力量，他们操纵官府力量，协作追查真凶。

共同合作的最后，成果自然也该共享。

“豢养杀手不是件易事，须得大量财力支撑。”……

“尤其此件连环命案是由多名杀手共同犯下的，幕后黑手须得是大富大贵之人，方能支撑如此多的杀手豢养。”……

“开封府调查以来，包大人已经锁定了几个可疑的富商，城东的油商李氏、城北的米商罗氏，还有……”

嫌疑人名单并不长，只五六个富商，还都是些颇为耳熟的名字。

但听到最后一个名字，正小心翼翼提着裙摆上岸来的女子忽然抬了头：“孔氏？城西大名鼎鼎的富商孔儒孔大善人？”

这回换展昭挑眉了，与她的秀气不同，他挑起眉来虽然也算和气，但更多的还是纵横江湖多年遗留下来的英武锐利。

“何谓‘孔大善人’？”

“你初来中牟县，不知道。”丁隐解释着，瞅着前面的河石上长满了湿滑的青苔，步履越发小心了，“孔儒半年前来我们中牟县安家落户，听说是个富商，因为平素乐善好施，还经常给乡里乡亲们免费派发药材。”

“百姓们敬重他的德行，特给他取了个敬称，‘孔大善人’。”

展昭了然地点点头，又听小心翼翼上岸来的女子嘀咕了句：“谁是凶手都不可能他是凶手，孔大善人，他老人家是个没有缺点的好人。”

于是笑了：“这可说不准。”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越看似没有缺点的人，越有可能有着致命的缺点。”

反而言之，看上去越纯白无暇的良善之人，越有可能暗中手染血腥。

丁隐心中有些异样。

做贼心虚，很疑心男人这话是在含沙射影影射自己。

清淡着视线抬起眸，张张嘴，刚想回击什么，脚下忽然猛地一滑。

一心二用的下场往往就是噗通入水。

双臂好笑地在虚空中扑腾着，一瞬间风度全无，好似双桨在疯狂的划水。

“隐大夫！”……

“隐娘妹妹！”……

“隐大夫要落水了！快救”……

惊呼声接连炸起，本还算宁静的小县城河面嗡的一下躁动起来。

展昭眼疾手快去救人，他本就武学精深，河岸两侧的众人只觉虚影一晃，那作双臂划桨状的隐大夫就已被展大人扯进了怀里。

“还好吗，隐娘”……

“多……”谢。

好一副英雄救美的场景，街坊里的乡里乡亲本就对这一对郎才女貌看好得紧，此刻更炸了锅似的躁动起来，“啧啧啧！”……，暧昧的视线齐刷刷扫成聚光灯似的大片，只差没喊一句“在一起”。

近距离贴上女子绵柔的双眸，展昭只觉大脑一片空白。

待到周围躁动声起，“男女授受不亲”六字真言刷地占据了所有思绪，手条件反射地一松。

那一刻，展昭觉得面前的女子想杀人。

她本就险险地站在河岸上，他这么一松手，她“噗通”一声就落了水。

当然，丁隐也不是善茬，落水前扯着男人的衣襟就将他也带下了河岸。

于是继第一声“噗通”后，豆绿色的河面上又泛起了第二声巨大的落水声。

展昭滑动着双臂浮上水面，正对上女子龇牙咧嘴要杀人的视线：“不知奴家哪里得罪了展大人，要教展大人如此对待？”

救人就救人，再把她扔下水，他这几个意思？？？

英雄救美的剧情急转直下，旁观这一切的人民群众也是哑然的。

目瞪口呆，就这么直愣愣地瞅着他们敬爱的隐大夫和展大人在水里泡着，对峙着，撕逼着。

展昭：“……”

他嘴唇蠕动几下，本很英武忠笃的脸庞不自觉涨成通红，许久许久，终于憋出几个毫无卵用的字眼：

“……我、我不是故意的。”

“隐娘妹妹！隐娘妹妹！”……

“快别在河里泡着了，有什么话上岸再说，河水冷，别着冻坏了身子！”……

本在附近王婶家门口话家常做女红的绵娘已远远跑来，挺着个孕肚，臂弯里还搭着做到一半的女红绣缎。

“先上岸吧，有什么气上岸再发，别冻着身体。”绵娘拉着隐娘上岸时，展昭分明地瞧见，这身怀六甲的孕妇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意思很明显，情商被狗吃了你？！

把妹是这么把的？！

泡在河里时倒不觉得，真上了岸，冷飕飕的秋风一吹，身体立时打起了哆嗦。

“快，快回家换身干爽衣裳，再烤烤火。”邻居相处年岁久了就不自觉相处成了姐妹，眼瞅着自家妹子小脸都冻白了，绵娘心疼得直拧眉，絮叨着，“可不能冻出毛病来，待会儿绵姐给你熬碗热乎乎的姜汤，隐娘妹子，你可一定得喝了，省的得风寒。”……

“嗯嗯，谢谢绵姐了”……

打着寒颤，话不由都磕巴了。

大清早这么一场闹腾过来，别说去衙门验尸了，就是去济民堂坐诊也该晚了。

乡里乡亲的躁动已经消下去了，河两岸人群的视线却变得有些异样，尤其是一些男性生物，怎么说呢，那种古古怪怪的视线……

丁隐若有所觉地低下头去，果不其然，全湿透了，曲线毕露。

食色性也，中牟县的百姓当然敬重她，可在这种本能的冲动上，还是抑制不得的。

虽知这些淳朴的百姓并无恶意，可总归还是有些不舒服。

正思量着，一件湿漉漉的衣衫已递到眼前。

抬眸，男人脸上的窘红已消退了，话却还是略有些尴尬，侧着头，不敢直面看她：“不介意的话，先披着吧。”

蓝色外袍，长长的，虽然已经被他尽力拧干，却还是湿漉漉的。

女子衣裳质地薄，一旦落水，难免曲线毕露；男子的衣袍却并无这样的问题，披上去，恰好解了当下这尴尬的局面。

“……多谢。”接过衣袍，不知怎的，丁隐心头那股子恼火奇迹般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