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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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散尽,喧闹渐渐恢复。四人看完，便从角楼依次而下，原路折返。

宣德楼离琼林殿不算太远，但路经偏西殿,此处禁军把守森严，纪衡刚刚露面，便有几名将士从不远处上前。

“王爷,程将军寻您多时，说是有要事相商。”

纪衡点点头,又转头对三皇子道：“好生护送萧姑娘回殿。”

三皇子自然答应，萧沅和萧霜向他行礼：“王爷慢走。”

纪衡走后,三人一路有说有笑的往回折返,三皇子是个闲不住的,话也多，奇闻趣事更是张口就来,萧沅多日阴霾的心情，也被他逗得难得露出了笑颜。

刚刚绕过方才的枫叶林，即将抵达琼林殿之时,远处又走过来了一个身影。

五爪蟒纹礼服，是太子。

萧霜看清他的身影后,便僵在了原地,笑容瞬间消失不见。三皇子自然也瞧见，远远的打了个招呼。

“大哥！”

萧霜和萧沅见了太子，自然也要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纪成眼神在萧霜面上停留了片刻,才转移了视线。

“方才寻你半天没寻到，还想着你是不是又去惹祸了。没成想两位姑娘也在此。”

“方才和妹妹出来透透气，偶遇三皇子。”萧沅解释道。

纪成点了点头，笑道：“我这个三弟平日性情顽劣，希望没给两位姑娘添麻烦。”

“三皇子性情直率，为人坦诚，颇为照顾我们。”

纪昀听萧沅这样夸他，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在夜色中都有些熠熠发光。

纪成将视线挪向萧霜，“三姑娘好像不太爱说话。”

萧霜静静的站在一旁，垂着眸：“殿下误会，只是方才饮了些酒，还有些晕，怕闹出笑话。”

纪成看着她，想起了第一次御花园初见，她带着面纱，也说自己闹了笑话。不知为何，纪成觉得她是故意的，这个三姑娘，好像从第一次见面，就在刻意躲避她。

这样想着，纪成不受控制的朝她又进了一步，他刚刚上前，萧霜便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纪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他好像不曾得罪过她，为何她这般的排斥和恐惧他？

三皇子瞧出了气氛有些不对，忙打起哈哈：“大哥！我听说二哥近日得了几把好弓，正在试练，后日便是和使臣的比赛了。我们也去瞧瞧？”

萧霜方才从纪成靠近她开始，鼻尖上都淡淡的出了些汗，她排斥他，是从骨子里的排斥。直接导致了她下意识的动作，此刻听三皇子这样说，萧霜内心十分感激他，只希望太子应下，赶紧离开。

纪成的脸色并不算好看，但还是应了下来，三皇子忙拉着他朝练习场那边去了。两人走后，萧霜才松了口气。

这下，就连萧沅都瞧了出来。

“你好像不喜太子殿下？”

萧霜勉强扯了个笑：“他是太子，我自然有些惧意，况且二姐姐以后是要进东宫，我想着，还是跟殿下保持些距离。”

论身份地位，太子虽然尊贵，但萧霜连那个活阎王武成王都不怕，说她此刻怕太子，萧沅是有些诧异的。但提到萧婉进东宫，她的脸色突然就变了，也不去细想萧霜的话。

“是么，侧妃......”

萧霜忙岔开话题：“姐姐别想了，个人有个人的命，就算是进了东宫，也未必就是好事。”

萧沅神色缓了缓，朝她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往琼林殿走，因宫宴已结束，宴席贵宾皆可以自由出行，这一路遇到的人也不少，应付的着实有些疲惫。萧霜眼皮都有些打架了，只想赶紧出宫回家去，在自己的小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一觉。

可惜，天不遂人愿。

萧霜又看到了元薇，正在不远处气势汹汹的瞪着她们。

两人停下脚步，便看见元薇剑拔弩张的朝他们走过来。萧霜心里暗暗叫不好，元薇的性子她知道，作为元皇后的亲侄女，性子几乎是和唐楠楠一样的刁蛮。

果不其然，元薇一上来就并不打算跟她们客气，一张口就是阴阳怪气。

“我就说，这萧家的姑娘们真是不简单，从前不经常进宫也就罢了。这才进宫几次啊，就尽学着些勾人的本事。”

此话一出，萧沅和萧霜的脸色都变了，萧沅眉头蹙起：“元姑娘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听不懂吗？贵府二姑娘进宫一次，就攀上了东宫。不过我可告诉你们，东宫不可能再进第三个女人，还有三皇子你们更是莫想肖想。”

萧霜和萧沅对视一眼，都觉得她有些好笑。

“元姑娘想必是误会了吧。”萧霜不卑不亢的道。

“误会？我方才都瞧见了！”元薇刚刚在暗处，瞧见太子和三皇子跟她们说话，气的牙根都痒痒，整个皇宫都知道她喜欢三皇子，但偏偏纪昀对她避如蛇蝎，每次见着她跑的比谁都快。让她瞧见纪昀同萧家两姐妹有说有笑，能不气吗？

萧霜和萧沅觉得她实在是不可理喻，不准备继续同她纠缠，而是准备掉头换个方向绕过去。谁知道元薇一瞧，觉得自己被挑衅，立刻上前挡住了路。

“你们什么意思！本姑娘跟你们在说话！”

“元姑娘请自重！若你有事可以直说，但若是再这样趾高气昂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便请皇后娘娘来做主。”萧霜也有些生气了，甚少亮出小爪子的她说话也有些不客气了起来。

元薇当真被气的不轻，显然忘记了萧家现在也是一品官家，萧家的姑娘也不是她能随随便便指责的，但人就是这样，被气的狠了，说话也显然没了顾及。“现在就知道找靠山了？可惜，皇后娘娘姓元，是我的亲姑母，你们最好认清自己的地位，尤其是你！别以为又可以攀附着太子，进了东宫！”

最后半句话是指着萧霜说的，方才纪成的举动她也瞧见了，显然也以为萧霜的目的和萧婉一样，都是存了勾.引太子的心。

萧霜差点被她气笑，“这事儿就不劳元姑娘费心了，实话告诉你，莫将别人想的都一样，我还真的不稀罕。”

元薇冷嗤一声，这样的话她听多了，到最后还不是上赶着往上爬。“别装了，萧家的门风还有人不知道吗？二姑娘进宫第二天，就已经名扬京城了，不过，你们俩段位要高些，看来，是不打算走老路。准备玩以退为进是么？”

“你！”萧沅被她气着了，上前就要好生说一番礼。被萧霜一拉，随即转头笑着看了看元薇。

“元姑娘目前尚未出阁，为何如此关心我们的事？莫不成是害怕我们挡了元姑娘的道？方才元姑娘好一番假设推论，莫不是你自己的打算？”

“放肆！”元薇气急败坏，手已经抬到半空，萧霜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萧沅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她真没想到，元薇居然想动手打人？！

“本王从前还不知，元家家风竟是如此？”

远处响起冷冷的一声，三人皆是下意识的一顿，朝后望去。

就见武成王高大的身影静静站在不远处，冰冷的面具给人一种威压，冷冷的眼神静静看着面前的一切，尤其是看到元薇还抬在半空中的手，竟是更冷了几分。

元薇看清了人，立马放下了手，萧霜也松开了她。方才还嚣张不可一世的她，此刻就如一个鹌鹑，气势全然不在，甚至说话都抖了几分。

“王...王爷怎会在此。”

纪衡慢慢的踱步上前，看了她一眼。语气淡然却不容抗拒：“道歉。”

元薇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她堂堂元家嫡女，居然要她道歉？

“王爷...我——”

“本王不介意将这事禀明皇上，相信萧家两位姑娘也不介意。”纪衡的语气带着淡淡的警告意味，连萧霜都听出来了。

元薇满脸的气氛和羞恼，却又无可奈何。她得罪不起这位武成王，元家也得罪不起。

无可奈可，只能忍气吞声。咬了咬牙，朝萧沅和萧霜的方向胡乱的福了福：“今日是我莽撞唐突，对两位姑娘不敬了，还请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这道歉虽是敷衍，但对元薇这样从小骄傲不可一世的性子来说，已是莫大的羞耻了，最后一个字落音，眼泪都涌了出来。萧霜不稀罕她的道歉，萧沅更不稀罕，只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再闹下去，好好的除夕宴都要被毁了。

“无碍，我们不会放在心上。”萧霜淡淡的道。

元薇强忍住眼中的泪水，这才对纪衡行了礼，先告退了。

纪衡看都没看她一眼，任由元薇捂着嘴跑远。他的视线却又落在了萧霜的脸上。

方才他处理完公事，便原路返回，谁知道半道竟碰上这事。本以为性子绵软的她要吃亏，却不成想看到了兔子也有亮出爪子挠人的一天。

“王爷公事处理完了？”萧霜问道。

“嗯，若遇到这样的事，无需客气。元家嚣张惯了，时常忘了自己的身份。”

萧霜听他这样说，也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方才，她也有些不敬，而这些不敬，多半也是有一些仗着他的缘故。

原来不知不觉，自己也学会了倚仗关系了，所以武成王出现的第一瞬间，萧霜就知道了元薇的下场。

就是这么信任，他会向着她。

纪衡瞧见了唇角隐隐约约的笑意，不禁有几分好奇，都这个时候了，她在想什么？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本想问一句，却又意识到萧沅还在场，到了嘴边的话打了个转儿，又咽回了肚子里。

萧沅看得透彻，自然立马开口：“我先进去寻爹爹，三妹妹替我谢谢王爷。”说罢，便先转身走了。

纪衡也不介意，正好他的确也有话想跟萧霜说。

“转转？”

萧霜自然应好。

两人又从琼林殿后方，进了方才那片枫叶林，众人都知此处有一片枫叶林，却甚少人知道，从这片枫叶林再往里走，有一条小路，从这个小路往里走，还有一片更小的林子。

此处，种的是樱树。

萧霜到了之后，有些惊讶。“我以前从不知道，这里还有一片樱树林。”

“嗯，是很少人知道，可惜现在不是花季，只有树，没有花。”

“为什么王爷知道这么多地方啊？”萧霜简直觉得自己上辈子在皇宫白住了。

纪衡语气中带着笑意：“小时候调皮，爱乱跑。”

萧霜闻言，偷偷的去打量了他一眼，这样严肃的武成王...实在是想象不出他小时候的样子。

偷看被发现，四目相对，萧霜有些发窘，“王爷，为何总带着面具？”

纪衡顿了顿，问道：“你介意？”

萧霜没听懂他的话，他堂堂战神王爷，想做什么就去做，哪里轮到的她介意？

“只是有些好奇。”她说的是心里话，虽然坊间传言，武成王面容粗鄙丑陋，但萧霜压根不相信这些，她心中的王爷，并不是传说中那般残暴冷漠。

纪衡沉默了一瞬，缓缓的抬起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从他抬手的瞬间，萧霜已经震惊到忘记呼吸了。就那样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他的动作。

面具下没有什么可怕的伤疤，也没有什么残暴的表情，有的，只是一副如玉的面庞。

纪衡也不动，也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他自己也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就愿意跟她坦诚相见，他已经好多年，没在外人面前摘下面具了。

或许面前的这个女子于他而言，是有些不同。

萧霜此刻内心除了震惊，只剩下感慨，下意识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王爷真好看。”

说完这一句，她恨不得咬舌自尽。

没有哪个男人愿意被夸好看吧......更何况是常年征战沙场的战神。

意外地，纪衡并没有恼怒，而是眼中浮上了一层笑意。在萧霜的注视下，他又慢慢的将面具带了回去。

萧霜有些遗憾，她还没有看够呢......但是这样的话，打死她都不敢说，只好又默默的跟在纪衡身后朝回走。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萧霜点点头：“好，后日去相国寺，王爷也会去吗？”

“会去。”

听说他去，萧霜心里安定了不少，因为后日是王夫人二七，萧沅不去，她一个人难免有些担心。

“怎么了？”

“没什么，我也会去，我还没去过相国寺，听说那里风景不错。”

纪衡淡淡的嗯了声，莫名又想起了那个梦，她在半山腰折野樱桃来着。可惜这个时节，还没有樱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