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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正是考生入贡院的时候,往来的士子都带着些兴奋莫名——这可是朱厚洵登基后的第一次科举,朱厚洵如今在朝中根基尚不稳,想必会通过这次科举选用贤才!
青年公子玉冠束发,闲散地踱步街头,含笑望着脸上带着莫名兴奋的士子们。他身后跟着个长相讨喜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
少年亦步亦趋地跟着那青年公子,不安分的脑袋左顾右盼,口中不满地问道:“喂,张黑心,你不是说卫兄会过来的吗?怎么不见人影?”他这样喊这青年公子也是有缘故的,上次他问这家伙怎么起名字叫张俊,这家伙来了句:这才对得起名副其实这词儿。
他拿这厚颜无耻的家伙没办法,只能给他起个更名副其实的名字:黑心。
这也怪不得他满心怨气。当初他听说这家伙跟景王身边的卫平疆一箭震慑辽国来使,冒着被他老爹徐东华徐大司马大卸八块的危险前去拜访。
谁知这禁军统领欺他年少,唆使他去教训得罪过他的世家子弟!害他那次被老爹关了禁闭,整整三个月都不能踏出房门。
——都得翻窗掀瓦趁夜越墙的。
不过一来二去的,两人倒是熟络了起来。他打心里崇敬的另一个人平日里自然是见不到的,唯有沾着禁军统领的光才能见到护卫在摄政王左右的卫平疆,无他,摄政王不与人深交,只与宫中往来。
若不是这禁军统领手段了得,往往能想方设法让摄政王主动出现,旁人还真的难得见上一面呢。
徐家小公子觑着身旁气定神闲的青年公子,暗自猜测他是不是如传言中喜欢高高在上的摄政王。照他的想法,花楼里的温香软玉可比男人硬邦邦的身板抱起来舒服得多了!他快步赶上,试探地问:“黑心,不如改天我们去醉红舫坐坐吧,听说那里来了几个清倌儿,容貌不错,我看你的院落冷清得紧,买两个回去暖暖被也好。”
这徐家小公子话一出,便觉得背后有些生寒。
但他打定主意要把误入歧途的张大统领拉回正途,竟没有察觉到对方黑黝黝的眸子里充满炙亮的兴味,犹自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劝诫道:“看看京里哪家的儿郎过了二十还没有一两房侍妾的!”他说得老气横秋,偏偏顶着张稚气犹存的脸蛋,让人听得发笑。
君闲忍笑道:“我们的摄政王二十又三了,可还是洁身自好得很哪!”
徐家小公子皱皱眉,压低声调道:“这中间的门道你就不懂了,你知道我阿父今年六十有余了,我才十多岁吧?”
君闲连连点头,由衷地赞叹:“徐大司马老当益壮,实乃我辈之楷模。”
徐家小公子被他噎得沉默了半天,对上那双清明得发亮的黑眸,才知又着了他的道。他狠狠地抹了抹脸,作出一副凶狠至极的模样:“少说些不正经的,那是因为上头那人的猜忌!我看你的脾性对我胃口才跟你说的,我阿父以前手握兵权,连睡觉都不安稳。若不是渐渐有人分去了手中的权利,指不定我就不会出生了。你不见朝中连我们徐家的人都很少,顶多有个靠着战功在巡防营做个小头目的徐江阿叔。”
君闲伸手捏捏他两边脸颊,对这个直来直往的徐家小公子也十分喜欢,也听得出他话里的委屈和真挚。
不过君闲黑眸一转,笑着问:“你叫我黑心,那叫摄政王什么?”
徐家小公子正对那多疑的皇家不满至极,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木头!”说罢又觉得不解气:“每回我要见卫兄,他都硬邦邦地挡了回来!!”
看他这模样肯定是吃了许多次闭门羹,谁让摄政王做人那叫一个利落,除了公事,谁也别想在他那喝上一口茶——偏偏他跟朱厚洵相处得蜜里调油,谁敢不买他的帐等于是找死。
这死板的拒绝连朱厚洵都看不过眼了,总要他多跟朝臣往来,近来甚至劝他纳言老丞相的孙女为妃。想必朱厚洵也跟先王一样,对不肯揽权的景王非常无奈。
君闲却不管这些,笑得分外开怀:“木头?殿下觉得这称呼如何?”
景王立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清冷的眉宇仿佛已经忘了该如何欢笑。他身后自然是武艺了得的卫平疆,近两年这小子对君闲的态度也有了些改变——虽然说不上崇敬,至少不再憎恨了。
徐家小公子听到这一声殿下便知道糟糕,一回身,果然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卫平疆。
他却不敢再逗留,一溜烟消失在街角:“景王殿下跟张大人又正事要办,我先走了,免得阿父又责骂我!”心中大骂君闲又阴了他一回,他知道君闲肯定听到了景王的脚步声。
君闲仍旧含笑望着景王:“这小子就是被他阿父惯坏了,殿下莫要与他计较才好。”
见君闲言笑晏晏,似乎他们是齐齐出来游玩的。
景王微微恍惚,仿佛想起六年前他们佯作白衣士子,也是这样张狂地走在贡院前。当时甚至曾想过若他们就是十年同窗一同赴考的同伴,结交三两志同道合的清流,为即将一展抱负而摩拳擦掌兴奋不已,该是多么的快意。
可惜他们都是一早就把这官场与宫廷看得那样透彻,就只能像如今,即使相见也不得畅谈。
君闲也不等他回神,便招呼他往贡院里走,“陛下委任下官为今科考官之一,真是让下官受宠若惊,若不是得知殿下会来坐镇,下官就要托病不敢来了。”
面对知根知底的景桓,他倒是丝毫不隐藏自己常常称病不出的罪状。说起来若不是他在屡立功劳,早被堆积如山的弹劾奏疏拉下统领位置来了。
他一口一个下官,含笑的语气却还是如常。景王知他心底必然没几分恭敬,却也不恼怒,反而有几分欢喜。他玩笑似地问道:“听闻长天居来了批新的暖玉,君闲你要不要去挑上一两件,说不定陛下派来的太医太医能把出其他脉象。”
用玉藏在腋下能干扰脉象,当初他们交好时他就没少见君闲用这招来糊弄人,自然也问得顺口。
君闲听到景桓喊他的名字,微微一怔,但他心绪极稳,很快又笑道:“听闻陛下要为他的皇叔挑个王妃,我还不信,今日见殿下对长天居新到的玩意如此清楚,才是真正地信了。”眸中笑意不改,原该说出口的恭贺却没有顺嘴讲出,反而退后一步,请景王先行:“殿下停在这贡院大门,会让士子们瞎紧张的,还是先进去吧。”
在贡院里是要待到月底的,除了君闲外,还有八名考官,个个都是饱学之士,而且看起来铁面无私。
以往许多贪官污吏挤破头抢这个位置,今年可不同。朱厚洵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居然下旨要那两面三刀的张君闲当考官——要知道那帮言官对这人可以说分外厚爱,到时候想必是火力全开盯得贡院密不透风。
朱厚洵下完旨大概也后悔了,不过君无戏言,他不好再改,只能让摄政王前来监督。
听闻这油盐不进的摄政王来坐镇,各方就更不敢伸手了,推荐的人选一个比一个刚正不阿,反正科举三年一次,不差这一回。
景王扫了扫因朱厚洵一时意动而造成的局面,也没有多想。等他跟其他考官寒暄了几句,走入贡院,士子们也就开始接受搜查。
君闲没有跟着进去,而是饶有兴味地盯着鱼贯而入的士子,不多时,竟见到个熟人!上次见面时这人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跟景王一起参加科举,可以说是当时除了君闲以外最小的一个。如今他已经加冠,二十来岁的模样,比当时多了几分沉稳,但是那张娃娃脸还是没变。
那士子也眼尖地见到了在人群中缓步踱行的君闲,顿时热情洋溢地朝他打招呼:“张俊!张俊!你跟李桓也参加这次科举吗?”
他灵活地钻过人群,凑到君闲身边,满面欢喜,丝毫没有注意到众人怪异的眼神:这家伙怎么不知道避嫌?还敢直呼考官的名字?李桓又是谁?
君闲虽然记得他的容貌,却没记住他的名字,微微笑道:“我记得你六年前已经中了进士,怎么今年还来。”
那娃娃脸青年脸色一黯:“当时家父病重,我赶回去照看了两年,他便去了。守孝耽搁了三年,领着妹妹再上京时进士名头早被摘掉了,好在有个同乡好心举荐,才有机会参加这次科举。”
君闲知道触了他的伤心处,立刻说些好话,将话题转开:“有了这六年韬光养晦,金榜题名就是探囊取物了,我会邀上李兄他们等着你请客!”
“没问题,我还请得起,”娃娃脸青年也不是多愁善感之人,经他这样一说顿觉胸有成竹,思及那短短数月的相交也有些怀念,笑着道:“别光说我,你当初那副松散劲我最看不惯了,这次可要加把劲啊!”
君闲微微一笑:“我是今科考官。”
娃娃脸青年看看他的服饰,再看看周围目瞪口呆的白衣士子,连卫兵何时搜查完他都不知道,就浑浑噩噩地进了贡院。然而一入贡院,迎面碰上的景王却让他像被人扔进冰窟里,彻底地清醒过来!张大的嘴却怎么也合不上了。
君闲不顾众人侧目,缓步走入贡院,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见名册上的一个名字:林清平。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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