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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镇子。

小镇不大,洛莹莹说这里是平安镇。

镇如其名,人们瞧着都挺平安的,精神头儿都足得很。勾栏瓦肆里唱戏的拉客的,酒馆里划拳打架的,茶馆里说书叫好的,热热闹闹颇有烟火气。

引着他们进了间客栈,洛莹莹道:“这儿大约是镇子里头最好的客栈了,定然不若仙界神界一般可身,却也是个好歇息处,仙人可在这处落脚?”

沈兆风瞧着这处虽不甚奢华,却也干净利索,便说道:“甚么可身不可身的,有个栖身之处便好得很。”

于是众人在此处住下,当夜无话。

第二日,沈兆风起得挺早,巴巴地想出去逛逛。

一拉屋门就吓了一跳,三位徒弟面色各异挤在门前。

朱清文表情倒是如常,仍旧肃着脸恭恭敬敬的;孔清溪似是刚跟谁吵过一架,眼睛里那点儿绿光在沈兆风开门后恹恹地熄下去;莫清源无辜地将眼抬起来,跟终于等到主人回家的小狗儿一般扑过来:“师父!”

客栈的伙计在旁边战战兢兢瞧了半天,这三位公子瞅着人模狗样,却怎的在一位女子门前逗留许久呢。

别是想杀人越货吧?

待女子一开门,其中一位扑上去喊“师父”,伙计这才放宽了心——哦,原来是师父,那便出不了什么岔子。

不过这师父,啧啧,真是年轻。

还漂亮。

想着想着便多瞧了几眼,这一瞧不要紧,几位公子也冲他瞧过来,尽管脸上都带着那么点儿笑,可怎么总觉得跟阎罗王索命似的。

伙计再次战战兢兢,蹑手蹑脚往楼下去了。

“你们这是?”沈兆风也不禁战战兢兢,脑子里迅速把过往干的事儿过了一遍。

没干错什么事儿啊?

你们要干嘛这是?

朱清文恭敬道:“弟子来侍候师父晨起而已。”

沈兆风一拍脑袋,这几日风餐露宿的,把大弟子贴身侍候这茬给忘了。

“那便进来罢——你俩有甚么事?”

孔清溪略一扬下巴:“无事便不能来找师父了?”说着说着又将眼睛往别处瞟:“昨日见外头热闹得很,我便想着你、你……”

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沈兆风觉得腰上搭的一双手紧了紧,莫清源一双狗招子亮得吓人:“师父,今日我们出去逛逛可好?仙界定然没有这些热闹去处。既然二师兄也想去,那便一起来罢。”

好家伙,三言两语便把先开口的那位变成捎带脚的了。

孔清溪却傲娇道:“哼,我可没说过要去。”

莫清源弯起眸子一笑:“那更好。”

“可我也没说不去。”

“去了也无碍。”

“莫清源你——”

沈兆风被他们吵得脑仁发疼,一群半大小子,怎么跟小学生——小学生还是往大里说。

怎么跟幼儿园小班似的。

这么想着便皱了皱眉,朱清文正给她梳发,手指轻轻地从发间滑过,略微抬了抬头,便从镜子里瞧见师父在皱眉。

于是叹口气,道:“师父这些日子也是为宗事疲累得紧。左右现下也碍着皇家不可前行,出去逛逛也好。我与师弟们在旁跟着,定然出不了甚么岔子。”

沈兆风听了将眉头皱得更紧。

你们直男懂个屁的逛街!

她略微想了想那场景,一女的在前头逛,后头仨男的跟着。凭着这几位的性子,说不准还在街上动剑。

妈呦。

到时候再惹了官司,拖到衙门去一顿收拾。

想着想着便更觉得累,低头一捂眼睛,不想瞧见这仨倒霉徒弟。

朱清文一瞧师父这衰样,更加坚定道:“师父,我懂。您就是最近过于操劳了,今日必得出去逛逛,散散心才成。”

*朱清文,六宗懂王。

梳洗完毕,众人踢踢踏踏到楼下厅里吃饭,洛莹莹与勾陈也在下头正吃着。

在现代人眼里头,神仙都是不食人间烟火、即便食也是食仙草饮花露的。

沈兆风瞧着他俩桌子上堆得跟小山一样的盘子,再次感慨现代人的无知与狭隘。

再仔细一瞧,勾陈身前只放了一杯清茶,且半点没沾口。

沈兆风缓慢地将目光移到正飞速进食但依旧保持优美仪态的洛莹莹。

科普一下,神女早餐要吃大份烤猪蹄和脑袋大的烤馕。

“仙人起得可早。”洛莹莹挺敏锐,余光扫到沈兆风一行人便停下,拿鲛绡帕子拭了拭嘴角。

“啊哈哈,不早不早。”沈兆风在附近寻了张空桌子,师徒四人挨着坐下,叫伙计端上四碗素粥并两碟小菜来。

勾陈朝这边瞧了一眼,似笑非笑地又收回目光。

莫清源边给沈兆风斟茶边软乎乎道:“……外头可热闹,我昨儿看到有画糖人的,不知师父喜不喜欢?师父?”

沈兆风正寻思怎么撺掇男主女主搞一块儿去,胡乱点了点头,道:“清源,咱们走在外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认识些人总是好的。”

莫清源眨了眨眼,点了点头。

“很好,咱们既碰着神女了,现下更要跟人家打好关系——清源,去将神女同坐骑请过来,就说师父请的。清文,去叫伙计并过来张桌子。”

于是纷纷按师父说的去做了。

洛莹莹倒是不拘谨,提步走来坐在沈兆风旁边,脸上仍是没带什么表情:“沈仙人找在下可是有甚么要紧事?”

“倒无甚的要紧事,只是——”沈兆风瞧了仨徒弟一眼:“只是吾这三位弟子对神女钦佩得紧——”

三位徒弟:“?”

沈兆风硬着头皮道:“因此想着姑娘是否一同去外头瞧瞧?人多也更热闹些。”

洛莹莹瞥了三位徒弟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瞧什么不可回收垃圾:“仙人既相邀,定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有戏!

沈兆风在心里一拍大腿,欢喜道:“那咱们快吃,吃完便出去逛逛罢!”

末了一抬头正巧跟勾陈那双金色眼睛撞在一起,一个玩味微笑,一个疑惑懵逼。

最终一群人,一个不落地上了街。

他们这群人打眼得紧,个个惹眼得漂亮,何况还有个蓝发金眼的畜……美男子。

幸亏先前沈兆风叫弟子们都收了剑,因此现下没人能瞧得出他们的仙人身份。

沈兆风最终停在一个摊位前。

就是个杂货摊,卖的都是些不值钱的首饰,玉耳环啦银手镯啦,在这古时候满地都是。但胜在设计精巧,可见手艺人确是花了些心思的。

“姑娘瞧瞧咱的首饰啊?”摊主是个憨厚的婆子,见一位衣着光鲜的美人儿停在摊前,忙一抹手立起来:“都是自家打的首饰,虽不比大店的贵重,可给姑娘解解闷儿也是不亏的。”

朱清文金枝玉叶的哪里见过这个,生怕首饰上头有不干净的东西,皱眉道:“若要买首饰,还是到金玉铺子里去瞧瞧。”

沈兆风拍拍他的肩,感慨道:“你这皇——公子太无趣了些,市井气么,那点儿乐趣可都在这些小玩意儿上头。”说完一扭头想让洛莹莹参谋参谋,回头人却不见了。

孔清溪面无表情指指后头,原来洛莹莹与勾陈俩人把人卖糖葫芦的桩子买下来了。

洛莹莹冷着脸吃糖葫芦,勾陈举着桩子,正往这边走来。

沈兆风默了默,这女主还真是别具特色。

又转念一想,女主看来在人间游历挺长时间,该吃的该玩的也都体验过了。

头上挽着的是东海珊瑚玉,颈上挂着的是西山琉璃石,个个金贵。

但是大鱼大肉吃惯了,总得拿些清爽小菜漱漱口不是?

小说里不都这么写么,男主送女主一素簪子——有时候还是木簪子——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女主从此视若珍宝,往后有男配送金银首饰都不带看的。

正这么寻思着,一抬眼,便见莫清源手里掂着个木簪子朝这边走。

嘿!

这小子开窍了?!知道自己找媳妇了?!

沈兆风再次狂喜,狂喜了两秒又纳闷——不对啊,这小子怎么往她这边走呢?

洛莹莹还在街对面呢?

别是害羞了,不好意思亲自送吧?

冷融笔下的男主果真冰清玉洁!

莫清源走到她跟前,少年身高窜得很快,这些日子已经较她高出半个头。

因此遮去一些光,沈兆风不自觉后退半步:“作甚么?”

“师父,低头。”

沈兆风摄于男主的淫/威(其实并没有),条件反射乖乖低下头。

随后脑后微微一动,再抬头时,莫清源弯着眼睛,声音透出些少年的清亮:“师父真好看。”

随后回身对摊主道:“店家,这个我买了。”

摊主自是喜不自胜,连连点头道:“公子好眼光,这木簪子是咱家老头子寻了几十天才寻到的南梨木,戴上后颇有奇香。”末了添补一句:“公子与姑娘真是——”

沈兆风生怕摊主嘴里讲出什么惊心动魄的话来,忙接嘴道:“——真是孝顺,我这小徒弟练功也是最认真刻苦的,您瞧,这出来逛街还惦记着给师父买簪子。”

摊主恍然大悟:“哦哦哦,那是孝顺得很,孝顺得很——姑娘这么年轻,却收了这么得力的弟子,”说着一瞅朱清文:“更何况还有个俏郎君——”

这是什么邪典鸳鸯谱。

沈兆风耐下性子解释:“这位也是我徒弟,旁边立着的这位比姑娘还漂亮的也是我徒弟。”

摊主再次恍然大悟:“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沈兆风叹口气,叫齐大伙接着逛,冷不防瞧见朱清文低着头没动。

“清文?”

沈兆风以为他不舒服,靠近些问:“你怎么了?”

朱清文却退了半步,抬起脸来,脸上竟染了层薄薄的绯红。

一直蔓延到耳根。

“师父,我……”

沈兆风心说坏了,这朱清文是那种乖乖学霸,这会儿让人一误会,准羞愧得紧。

于是劝解道:“没甚的事,他人却是因不知情才这般说道——自古以来,哪里有师徒生出私情的?这类事没的伦常,在咱们名门正派更是没影儿的事。”

不管说者有意无意,听者却是有心的。

朱清文抿了抿嘴,垂着手低声道:“是,师父。”

孔清溪扭头往别处瞧。

莫清源没作声,只眯了眼瞧师父头上的木簪子。

————————

众人在街上游逛许久,最终在茶馆落了脚歇息。

茶馆里头正说书,说书先生坐在台上唾沫星子横飞:“……想当年那淮南名/妓钏姐儿,多么妙的一位美人儿!谁知这美人却痴情得很,竟肯在名动京师之时诞下恩客的种。那恩客寻得逍遥自在,与红颜纠缠数日便辞行东去;钏姐儿却整日痴痴地盼恩客归来,直到诞下孽子被绝情老鸨赶出门去——”

沈兆风边嗑瓜子喝茶边听,心说无论哪个世界线,人类总是对八卦格外感兴趣。

一边感慨一边将耳朵支棱得更高。

“……那孩子悟性却奇高,竟没辜负亡母钏姐儿的心愿,让仙人拨了骨,成了大名鼎鼎的修士。说来这位修士还曾遇着了此生最难得的贵人,还与这位贵人结拜为兄弟。大伙可晓得是哪位?”

是哪位?

沈兆风端起茶润嗓子,心情已经随着剧情的发展而发展。

“便是当今那正虚宗圣宗主——沈宗明!”

“咳咳——”沈兆风呛得脸色通红。

你刚才是不是念我爸爸的名儿了?

朱清文忙替她顺气拍背:“师父慢些,这茶水涩得很,伤了嗓子却不好。”

这他妈是谈不谈伤嗓子的时候儿吗?

他刚才念我爸爸名儿了你没听见吗?

沈兆风边咳边颤颤往台上指了指。

朱清文却道:“师父莫上心,凡间的说书先生总编造些捉不着影子的事供人取乐,这等闲话听听便罢,做不得真的。”

那台上的先生依旧唾液横飞:“……可这修士却与结拜兄弟爱上了同一女子,最后被心魔噬了五脏六腑——着实是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呵!”

去你妈的,沈兆风终于明白朱清文为什么说不能当真了。

我爸妈关系好着呢——

想到这儿便一噎。

她穿过来时,原身的母亲余青鸢早已陨落。

那到底,这事儿真的假的啊?

她有心待说书先生下台后揪住他问一问,可说书先生转过屏风后就没影儿了。

又问茶馆老板,老板却说这先生神出鬼没得很,只兴致上来了才到此地说书,寻常人是难以寻其踪迹的。

罢了。

沈兆风想,毕竟也只是上一代的风流韵事,还是眼线给男女主牵红线要紧。

抬眼一瞧,众人皆笑笑不言,显然没把这折子书当回事,于是更加放宽了心。

晚上回了客栈,左右却睡不着了,许是白日里经的事儿多,沈兆风近日连夜失眠。

一失眠就坐不住,人生地不熟的又不敢瞎逛,沈兆风索性飞身上了房顶看月亮。

上了房顶才发现已经有人占了赏月的绝佳位子,那人侧脸往后一望,溢金流彩的眸子差点没闪着沈兆风的眼。

原来是那洛莹莹的坐骑,勾陈。

“仙人也睡不着,出来看月亮?”勾陈边说边挪了挪窝,给沈兆风腾出个地方。

沈兆风奇道这坐骑倒挺自在,也不见洛莹莹怎么拘着他,半夜里居然还能跑到房顶上来。

于是道:“月光甚美,不瞧瞧就可惜了——你这般到处乱逛,也不怕你主人给你脸色瞧么?”

勾陈听了这话却弯眸一笑:“仙人指的‘主人’,是谁?”

沈兆风一愣:“神女,洛莹莹,你不是她坐骑么?”

勾陈哈哈笑道:“仙人可是误会了。能将老身当坐骑的,怕是上至神界下至冥界都找不出一位来。老身不过欠神女个人情,现下领着她体会一番凡间乐趣罢了。”

说完又是一笑:“仙人是不是也觉得这小姑娘好骗得很?给点吃的便十足十地信人,真是……”

沈兆风傻了。

“不是,那你们……”她不懂他们这些神:“你们来这儿,就为了玩儿?”

勾陈疑惑道:“不然呢?来凡间造反么?”

合着这就是高干子弟?

她自个儿辛辛苦苦在六宗求生,他们,玩儿?

勾陈又说道:“不过仙人同弟子们关系倒是融洽得很,真是叫老身想起来少年时的光景。”

沈兆风瞧着眼前美男子一脸怀念地眺望月亮,突然对这神兽好奇起来:“你们神兽,能活多少年?”

说完想抽自己一嘴巴子,这特么不是咒人家么。

谁知勾陈却和气得很,耐心道:“神么,只要不被消杀,便是可以长长久久活下去的。开天辟地之时,地母共孕了十只兽:白泽、应龙、凤凰、麒麟、梼杌、勾陈、苍龙、朱雀、毕方、饕餮。可……”他顿了顿,瞧着迷蒙月光又缓缓开口:“可后来神界大乱,上古的神兽便大多消亡在平乱的战场上了,存下来的仅有老身与凤凰而已。”

沈兆风默了默,又问道:“那,凤凰呢?”

“不知。”勾陈偏头看看她:“照人界的说法,凤凰也该是老身胞妹。她千年前曾痴恋一位凡人,而后便销声匿迹了。”

沈兆风再次沉默,活了万万年的神兽,可真是寂寞的很呵——

末了,勾陈立起身子,蓝发在月光下流出盈盈的光。他问道:“仙人想不想去瞧瞧人间夜景?”

沈兆风心道这时候有没有霓虹灯,有什么好看的,却听他说道:“此时皇家出巡,外头燃了烟花,下头也是张灯结彩的,仙人真不去瞧瞧?”

沈兆风立刻有兴趣了:“去!”

坐上勾陈兽身的背,勾陈抬起蹄子再次冲上天时,她后悔了。

谁他妈,吃饱了撑的会在天上看烟花?

作者有话要说:  cp大家随意站就好,作者十分博爱。

(但是后期希望大家别骂,该死人还是会死人的)

以及有朋友在提问箱问短篇合集在哪里看??

当然是点开作者专栏啊!!!

还有人没看过俺的短篇?

快!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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