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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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人一改往日的浮夸风，简简单单的一袭青衣，黑色长发挽作道髻，虽素面朝天，在阳光下却显得面庞格外如玉般精致。

只见他沉静地侧立在一旁，眉目冷清，眸中仿佛有化不开的冰雪，身形又颀长挺拔，乍然看去竟如青松朗月一般，像极了曾经的师弟。

恍惚中，顾霁山仿佛看到了刚被师尊领上门时的苏卿眠，小小的人儿一本正经朝他一拱手：“师兄。”

虽然板着脸，但声音却如金玉击石一样，出奇地悦耳动听。

苏卿眠察觉到他的目光，侧脸看来：“师兄？”

没有应答，他微微蹙眉：“掌门师兄？！”

顾霁山这才如梦初醒，摇了摇头。

见状，苏卿眠在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含笑问道：“师兄一直看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他一笑，又似朗月入怀，眸中的冰雪化作一池春水。

顾霁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犹豫再三道：“你……没事吧？怎么一天之内变化这么大？”

他还记得昨天刚看到苏卿眠时的场景，穿着艳金色道袍，顶着一头不知什么颜色的乱糟糟的头发，听到响动后看向他的脸上还涂着奇怪的粉，那瞬间……他还以为域外魔人偷偷潜入了宗门。

再对比眼前，判若两人。要不是他对这个状态下的苏卿眠认知更久些，差点还以为自己的师弟被谁夺舍了呢。

一天之内？想到水洼中照出的前任的样子，苏卿眠多少有点感同身受。

苏卿眠入山拜师时，他们的师尊已寿元不多、精力不济，修行处事方面多是顾霁山这个大师兄教导的。

顾霁山是他最熟悉的师兄，又是曾经最亲近依赖之人，乍然见到，心绪起伏，所以即便素日寡言少语如他，都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话里话外都是少见的亲昵。

有点过了。

意识到这些，苏卿眠本不欲多说，但想到以前的种种，还有前任这五年全靠掌门师兄收拾烂摊子，语气还是不由得软了下来：“昨日思考良久，终于幡然醒悟，也算不负这些年师兄的教诲。”

顾霁山闻言一震，想说点什么，但想到往日苏卿眠的种种表现，又沉默了下来。

思过崖原本是一个不设禁的开放场所。后来偷溜的人多了，长老们和掌门一合计，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干脆在这增设了一个大阵，轮流安排长老值守，近五年值守的正是三长老秦川。

“秦长老，请开大阵。”顾霁山恭恭敬敬说道。

闻言，山崖旁闭目打坐的老人懒洋洋地睁眼瞟了他们一眼，目光接触到苏卿眠时不由得惊“咦”了一声，兴趣颇浓地直盯着他看，嘴上忍不住嘟哝：“思过崖真有这么大威力？”

一边嘟哝一边还在心底琢磨着是不是把不成器的孙子送过来历练下。好一会儿才闭上眼睛一挥手开了大阵，示意他们离去。

顾霁山哑然失笑，谢过秦长老后，一块长绫从袖中弹射而出，正准备缠住苏卿眠的腰，苏卿眠手指微屈，一股无形真气激射而出弹落白绫：“师兄请。”

“你的修为已经恢复了？”顾霁山看起来很惊讶。

“只恢复到筑基初期水准。”

“那经脉和丹田呢？！”

“初步修复。”

“原来如此……”顾霁山怔忡了一会儿，良久才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不管苏卿眠是否“幡然醒悟”，单修为恢复就是一件大喜事。

苏卿眠被魔主一剑刺穿丹田，经脉俱毁修为尽废的时候，渡仙门上下不是没想过帮他恢复。毕竟作风再怎么不堪，对元婴期修士来说顶天了一句“性子孤僻、行为怪异”的评价罢了，作为中坚力量、一峰之主，门派断不可能放弃他。

无奈域外魔气太过霸道，对方所用功法又极为罕见，门派上下竟束手无策，再加上苏卿眠这种作风，久而久之也没人愿意费尽苦心了。

苏卿眠越来越放浪形骸，被大多数人认定为破罐子破摔。如今有了继续修行、重攀大道的可能，怪不得看上去像是变了一个人。想到这，顾霁山心底对苏卿眠刚刚的言论信了一半。

很快，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思过崖。苏卿眠谢过顾霁山后正准备和他告别，顾霁山忽然正色道：“师弟，你此番离去，师兄还有一句话告诫于你。”

“师兄请讲。”

“我辈修行中人，修行求逍遥长生才是第一要务。那沈星阑是你我名正言顺的小师叔，往日种种俱如云烟，切莫再生事端。”

虽然苏卿眠已经明确表示他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他了，顾霁山还是忍不住再三叮嘱。

“原先是我入了魔迷了心窍，非要缠着沈师叔，以至于做下种种荒诞不羁的事情，是我不对。”

苏卿眠认真地对顾霁山说，“但昨日的我已死，如今我迷途知返一心向道，朝闻夕死可矣，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不会再与沈师叔有任何瓜葛，师兄且放宽心吧。”

看着苏卿眠坚定而冷冽的眸子，顾霁山缓缓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嗤笑嘲讽：“说得比唱得好听。”

苏卿眠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群杂役、弟子等众星拱月一个男子缓步而来。

那男子墨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身上绛紫色道袍领口大敞，怀里还抱着一只雪白的狮猫。只见他面色如玉，唇不点而红，一双狭长的凤眼微微挑着，浅褐色眸子顾盼生辉，衬得左眼下一颗泪痣越发魅得惊心动魄，看上去非常眼熟。

对了，他在梦中见过，那个前任想强制-爱的主角官配沈星阑！

出言嘲讽的是沈星阑左手边的人，穿蓝色道袍、佩银制腰牌，看打扮正是宗门内门弟子。

“不知道是谁扒着沈师祖不放的。”

“就是，又当又立，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该不会是看上其他人了吧？”

“不是没有可能哦，嘻嘻嘻……”

……

几个弟子随即窃窃私语起来，直到沈星阑横了他们一眼，那些弟子看到马屁拍到马腿上，顿时一个个闭上了嘴巴。

其中一个弟子眼尖，看清了苏卿眠旁边、背对着他们站着的是谁，慌忙行礼：“啊，掌门。”

顾霁山看了那群弟子一眼，脸色微沉，但也没说什么，冲沈星阑微一点头：“小师叔。”

果然是沈星阑。

“沈师叔。”苏卿眠从善如流。

声音平和而清冷，如泉水泠泠作响。在场所有人均是一愣，顾霁山率先反应过来，心中的将信将疑又去了一分。

这音线怎么听起来似乎有点耳熟？难道……

沈星阑摸着狮猫的手一顿，原本因为乍然见到一个冰山美人而微微亮起的眸子一滞。

他狐疑地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对方，这才确信没认错人，真的是苏卿眠，那个记忆中那个浮夸到奇形怪状的苏卿眠，那个蠢毒又喜欢缠着他的苏卿眠！

——难怪刚刚觉得“美人”的脸格外眼熟！错觉，绝对是错觉！

他在心中哀叹一声，面上分毫不显，漫不经心地问：“这是刚出思过崖？”

“回禀沈师叔，是的，五年期满了。”

这话虽然平常，但面前站着的是送他进思过崖的“罪魁祸首”，再结合沈星阑的话，怎么听都有种针锋相对的微妙感。弟子杂役们面面相觑，发现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同样精彩。

果然此话一出，沈星阑顿时眸子微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元婴后期修士的威压扑面而来，唬得一众杂弟子杂役两股战战。

狮猫也顺着主人的目光看过去，一双妖异的眼睛死死攫住苏卿眠。气机牵引之下，苏卿眠硬是岿然不动。

“小师叔！这是门派内！”顾霁山面色一沉，拂袖化去了威压，“您这样恐怕不妥。”

沈星阑被顾霁山这么一打岔，也没有生气，只漫不经心地看着苏卿眠，指尖微动。而那狮猫那双异瞳中，蓝绿之色更加妖异。

苏卿眠面不改色拱手道：“若沈师叔和师兄没有什么吩咐，请容我先行告退。”

“只要你记住刚刚说的话。”

苏卿眠脚步一顿：“沈师叔放心，现在的您在我心里，不比坊市陈管事更有魅力。”

陈管事本名陈观，是他前世（他管死之前的那段时间叫前世，以区别前任那段时间，方便好记）好友之一，元婴后期修士，却喜作一副俗世耄耋老者的样子，又生性古怪，动不动就嬉笑怒骂，在渡仙门风评非常一般。

弟子们想笑又不敢笑，一脸古怪扭曲地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数地上的蚂蚁。

话毕，苏卿眠便自顾自离开了。

沈星阑目送他离开，眼中满是凝重。

他刚刚心有所动，发现苏卿眠面相似乎有所变化。结果算了算后，竟然发现对方是无命之人，当时心下便狠狠吃了一惊。毕竟天地运行有序，天道尚未真正合道，无命之人不应也无法存活于这个世界。

再一算，有关苏卿眠的事情又都仿佛如重重迷雾，将他包裹其中，让他算不出分毫，心中不免疑惑更甚：为什么五年前后一个人的命格能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还是他做了伪装？如果他做了伪装，又为什么能瞒过他？

有趣，有趣，如果不是苏卿眠，还想仔细探寻一番。他么，算了，万一再被缠上……

再说——

沈星阑唇边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在心中补充：有那位在，怕什么。

藏剑峰距离思过崖不远，苏卿眠不一会儿便熟门熟路落在自家山头上。

还没来得及感慨变化，就看到一群乌压压的人排成三列立在广场上，最中间一个恭恭敬敬带头高呼：“恭迎师尊回峰！”

“恭迎峰主回峰！”紧接着，一群人山呼海啸。

苏卿眠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随意看了一下，列队中基本都是前任这五年添置的新面孔，老面孔寥寥无几。

他的目光落在正中间弓身行礼的男子身上，“师尊”？主角季霜寒？

嗯？黑色道袍、铜制腰牌，外门弟子？前任没有把他收做正式弟子吗？

那可太好了，他也没有收徒的打算，更不喜欢所谓的天命主角，料想主角也不会喜欢他这个师尊，不如放彼此自由。

按渡仙门的规矩，外门弟子不算正式弟子，不列入门墙，可以随时解除师徒关系，对双方没有任何影响。

总之，爱嚯嚯谁嚯嚯谁去。

苏卿眠打量的时间有点长，季霜寒一直弓着身体不敢直起身，心中恼怒异常，以为苏卿眠又在磋磨他。

没有峰主发话，身为弟子当然不敢擅自起身，他强行压抑下心中怒火，小心翼翼赔笑道：“……师尊？”

苏卿眠反应过来。他点了一下头，神色寡淡地说了句“免礼罢”。

他一边往记忆中居所的方向走去，一边在心中暗自思忖：不过，如果要完成任务，还要仔细谋划下如何在终结关系的同时顺利增加好感度。

想到任务，他下意识低头一看任务面板，目光却当场凝固了。

等等，为什么任务攻略目标从季霜寒变成了沈星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