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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还尚未有灼人的炽热感,不会刺眼,颜色也更偏迎春花的浅淡,穿透过空气中布朗运动的层层浮尘微粒,折射出无数道交纵的光影,和地球永不休止的自转一起,在不被人们觉察中的缓缓浮动,撞击,错落......

童夭仰头望着窗外,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黑棕色的瞳孔中折射出惺忪朦胧的冷白调色彩。

她已经盯着落地窗外的这片天空看了近五分钟了,漂亮的眼睛睁得圆滚滚的,里面是一片黑茫茫的空洞,像是被什么东西摄住了魂。

如果有谁此刻闯进来见到,定以为这孩子撞了邪。

事实上童夭正经历的,却是比撞邪还更让人难以置信的事。

十多分钟前,童夭睡梦中突然感觉很难受,莫名的不适感让她睡得极不安稳,她迷蒙的睁了睁眼,便被眼前看到画面瞬间惊醒了,她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童夭很笃定,这个房间、这个地方、包括窗外的风景,都不在童夭脑子中所熟悉的任何地方以内,一切都完全陌生。

这很好辨认,童夭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出生至今十六年,除了在还很小的时候,短暂的在家住过不到一年的时间,之后便因为病情恶化又再次住院,从此以后的十多年,童夭就再也没能走出过那个地方了,她的心脏脆弱的像是个比皮肤表层还要轻薄的小瓷器罐子,她一辈子也离不开医生,离不开医院里的那些仪器,那是童夭待了那么多年的地方,她不记得自己的家是什么样子,却不会不认识自己的病房。

所以即使空气中气味的细微不同,也能让童夭生出几分不安稳感,更何况是身处的环境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童夭心跳加速,这个时候她应该害怕的,她应该对陌生环境感到迷茫恐慌,首先应该弄清楚自己在哪儿。

可她并没有,她无法做出任何思考,脑子里什么也想不到,她轻轻的手指触碰在自己胸口上,所有注意力,都在那颗心脏上,那颗跳动着的,很鲜活的……心脏。

甚至因为她的情绪,它的跳动略微加快了些。

童夭最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病,这个时候她应该是要疼的,非常非常疼,是像被一双极有力量的手紧紧攥住心脏,连呼吸都不再有力气,顷刻会失去意识的那种无法忍受的疼痛。

可疼痛却没有如她恐惧的那样到来,从童夭醒过来到现在,没有打针,没有吃药,没有呼吸机,更没有医生,她的心脏却还在很尽职的工作着,甚至手指捏紧时,她都能感受到身体里的力量……

像是她从来没尝过的,健康的味道。

落地窗外是一片小花园,花园里没有花,草木却长得很整齐,远眺便是围绕着的乳白色院墙,葱郁的翠绿连着天蓝色的天空,绵软的云朵点缀着,很像是油画里的天空。

童夭从前就很喜欢看天空,医院病房窗外的天空其实不好看,很单调,而且因为北方城市的空气质量不好,天空常常都是灰蒙蒙的。

不像眼前这样的天空,被画框框着,包在一块大的油布里,有一种极度不真实的美。

童夭呼吸放得很轻,撑着床,很小心的从床上爬起来,低下头找了找,踩着床边一双粉色的毛绒拖鞋,慢慢吞吞的走到窗边,随着走近,视野渐渐开阔起来,眼前的油画也逐渐在眼前打开……

童夭伸出一根手指头,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很轻,很轻的碰了碰眼前的玻璃。

她有些发愣,手腕忍不住稍稍用上了一点力,将手指继续停留在玻璃上,然后沿着树林的轮廓,轻轻的描绘起远处的天际线来。

指尖滑在玻璃上,冰冰的,在盛夏里不会觉得凉,反而很舒服,沿着指腹的毛细血管一点点的传递到感觉神经中,那种感觉非常的真实。

童夭眨了眨眼睛。

这难道不是在做梦吗?

她轻轻呼了一口气,凑近过去,把自己整个身子都趴在了透明的落地窗玻璃上,脸颊贴着玻璃,这样一来便把外面的景色看得更加的清晰了。

蓝天绿树白云,盛夏的风景。

可是昨晚睡前,天空中分明还在下着轻飘飘的雪,天空灰白一片,分明是昨日才放进记忆里的景象,现在忆起来却像是另一个世界。

童夭懵了片刻,眼眸忽然睁大了。

她是……死了吗?

童夭眼睫一颤。

不会的!

童夭惊慌的想,不会的,她昨晚分明都还是健康的。

她最近的身体情况虽然不算好,反反复复被送进了好几次重症病房,但就在昨天晚上,她已经又重新回到普通病房了,哥哥也从国外出差回来了,睡前还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童夭思绪一滞。

哥哥……

童夭咬着唇,心里不断摇头。

她不会死的,她不能死的,这个世上只剩下他们两个相依为命了,如果她死了,只剩下哥哥一个人,他要怎么办?

童夭在心里拼命安慰自己。

这只是个梦,这种真实感是因为在梦里,做梦的人都会觉得梦很真实,但即使再真实,也仅仅只不过是一个梦而已,她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童夭心很慌,匆匆寻着门的方向走过去,颤抖着摸上门把手,心里心里反复默念着童其蓁三个字,希望能在梦里把哥哥也变出来,只要哥哥也出现在这里,她就不会再心慌了。

童夭小心翼翼按下把手,缓缓的拉开门。

门外是一条空荡开阔的走廊,没有半个人影子。

童夭心里涌上来一阵心慌,她强忍着心里涌上来的所有失落,脚步有些惊慌,顺着走廊快步寻过去。

就在她走到楼梯口时,身后有过的地方突然传来“咔”的一声推门声。

有一扇门被打开了。

童夭眉眼一弯,猛的回过头,可当她的视线落在身后那个身影上的下一秒,脸上的惊喜顷刻消失了。

原本路过时还空无一人的走廊此时站着一个人。身形很高,大约比童夭高了一个头还多,让她只远远的看着就油然心生了一种带着压迫的恐惧感。

他看着很年轻,面容却已脱去了稚气,星眉剑目,脸部线条有棱有角,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极为有侵略性的英俊帅气。

他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楼梯口的童夭身上。

只一眼,便又漫不经心的移开了。

就像是在路边瞥到一颗野草,一块野石头,半点波澜也没有,甚至童夭的存在可能根本没有入他的眼。

他没有被童夭的出现打乱步伐,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楼梯口走过去。

童夭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整个人一动不敢动,像是突然被什么定在了原地,浑身僵硬的几乎无法动弹。

因为就在见到这个人的那一瞬,童夭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段从未经历过的记忆,那是一段让童夭感到有些熟悉的故事。

随着记忆的不断闪现,童夭懵了。

并不是错觉,这个故事童夭见过……就和前几天,照顾她的其中一位护士小姐姐拿给她看的,那本据说是在最近特别火小说的内容一模一样。

童夭其实更爱看带照片的游记一类的书,几乎很少看小说,她之所以会对那本书有兴趣,因为那本小说里的女配也叫“童夭”。

书中的“童夭”是一个恶毒女配。

她原本是一个建筑工人的女儿,生长在一个偏远的小县城的单亲家庭,她的人生转折点源于一次事故,她的父亲在事故中无意救了一个富商,自己却在这场意外身亡,为了感念建筑工人救命的恩情,富商将“童夭”接回家,但富商自己年纪也大了,精力不济,便将“童夭”交给了自己的儿子抚养,也就是这本书中男主的父亲。富商的儿子精力全扑在事业上,儿媳同样也有自己的工作,两人一年大半时间都不归家,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没功夫抚养,更别说是“童夭”了。

“童夭”却很满意,甚至在知晓了这样的情况以后,她几乎是喜出望外的,她原本就对男主一见钟情,在和男主两人住在一个屋檐下期间更是对男主死缠烂打,男主便对她愈发的厌恶,直到“童夭”越来越“不要脸”,从纠缠变成了明目张胆的勾引,甚至还做出了下药那样的事来,男主终于忍无可忍,直接将她丢出了家门。

那时“童夭”已经成年了,男主的父亲还是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给了她一套房和一张一百万的银行卡,从此和她断绝了来往。

但这点钱财又怎么能让“童夭”满足,她的目标是成为男主的妻子,合法共享男主的所有财产,于是她在知道男主已经有女朋友以后,仍旧死性不改的从中作梗,最后一次,是她绑架了女主,找人打算毁女主清白,男主知晓后,轻描淡写的命人打断了“童夭”的胳膊腿,将她丢进精神病院自生自灭……

“童夭”是在受了巨大的□□和精神折磨以后,最后惨死在精神病医院里的。

甚至是在生前的最后一刻,她都没能得到安宁。

而现在,这段记忆就像是被人强硬的塞进了童夭的脑子里,搅的她头疼欲裂。

童夭一边清楚的知道,那段记忆并不属于她,而是属于另一个同样也叫“童夭”的人,但她一边又因为被那段疯狂袭入的记忆搅乱了原有的记忆,不可抑制的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童夭甚至能感同身受的感觉到“童夭”曾经所感受过的所有疼痛和恐惧,能感受到“童夭”在见识了男主的真面目后,对这个男人从骨子里生出的惊惶畏惧。

这份畏惧让她在看到男主朝她走过来以后,身体抑制不住的发抖。

童夭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给男主让路,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脚下却一不小心踩空,身体向楼梯倒下去。

童夭心脏猛的一颤,剧烈的失重感让她吓的瞳孔紧缩,摔下去的最后一刻,童夭看到了站在仅仅离她一步之遥的男主。

只要伸出手,可能就能拉她一把。

可他没动,他静静就停在那儿,面色不变,冷静的,眼看着童夭摔下去。

无数次和楼梯台阶的碰撞让童夭四肢百骸都在一瞬间失去了知觉,再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剧烈疼痛,即使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了疼痛,童夭还是抑制不住的哭了。

在疼痛和茫然交织的世界里,童夭听到了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一步一步从台阶上踏下来。

脚步声停留在了童夭耳畔。

童夭满眼都是湿漉漉的泪水,她透过模糊了视线的水雾睁开眼,看到了一双黑色的球鞋。

黑球鞋的主人居高临下的看着童夭,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嫌弃,却勾唇笑了笑,似感叹着低声道:“真可怜啊。”

说完这一句,便丝毫不愿意再停留,抬脚走出了童夭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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