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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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陆陆续续有人看过来，黑脸男和王掌柜自知无礼在先，再狂妄也不敢在这等场合造次闹事，遂互相看了一眼，丢给顾安安一个“你给我等着”的恶毒眼神，退到一边。

今年的评选有两个环节——

一是布匹的评选，二是成衣的评选。

顾安安准备了两款印花的布料，一款是瞧起来很普通的蓝色料子，还有一款颜色较淡的轻纱。

和别家至少十份起步的数量比起来，略显寒碜。

夕映第一次来到这种大场合，十分认真，一直在四下观察，忍不住悄悄问顾安安：“姑娘，我们的会不会太少了？”

顾安安揉揉夕映的脑袋，“没事，你想想，考试的时候，要是答题答跑偏了，字写再多都没用。”

黑脸男和王掌柜就站在不远处，不难听见顾安安跟夕映说话。看着自己这边准备的二十多款布料，自然就以为顾安安在内涵他们。

王掌柜眼珠子微转，向场地另一侧扫了一眼——

梁衍在那边远远站着，高大身形矗立于人群中，格外醒目。

王掌柜灵机一动，高调地清了清嗓子，动作夸张地向梁衍所在的方向转过去。

这个样子，让别人想不注意到他都不行。

他扬声道：“若论数量多少，谁能比得过魏王殿下，按顾姑娘的说法，魏王殿下是拿不准，才想从数量上取巧？”

正在和夕映热聊的顾安安一愣，莫名其妙扭头看过去。

梁衍朝向这边走了过来。

顾安安惊讶地看着他。

这家伙，她刚才被人欺负那么久，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这会儿有人胡言乱语地挑唆，他倒是听得很清楚。

梁衍径直走到王掌柜和黑脸男面前，问：

“这两位，是哪家的？”

两人被梁衍冷硬肃杀的气势震慑住，一时有些怔愣。

但梁衍并不是在问他们，跟在他身侧的小厮，下一刻就报出了他们的来历：

“这位是王掌柜，在京都开的云锦。”

“这位是赵掌柜，在京都开的汉青阁。”

梁衍颔首，“好。”

顾安安以为梁衍要表个什么态，谁知他听完便罢，再未多说。

王掌柜和黑脸男面面相觑，脊背渗出冷汗。

这时，场中主持的太监敲敲手中锣鼓：“请参加评选的诸位，把东西依次呈上来。回头贵人们会一一地去看，诸位准备好回答贵人们的问题！”

大家陆陆续续地把布料交上去，每样布料都被放在一个大大的托盘上，每个托盘都标有编号。

按照资历排序，所有的托盘首先被送到徐贵妃处。

徐贵妃性情骄蛮，平日在宫中便说话不饶人，对这些没有任何地位的商户，就更加是一点儿情面也不留。

东西刚送过去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一个娇媚尖细的女声：“这三十七号，是哪一家的？”

外面的太监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查了号：“回娘娘的话，是素心阁的。”

“素心阁？”

里面女人的冷笑傲慢至极，“听着就晦气。世间荣华富贵那么多，偏偏叫个什么素，料子也素得不行。”

衣锦撕裂之声传来，清脆地刮着外面每一个人的耳膜。

“本宫不喜，想来各位妹妹们，也不会喜欢。”

众人面面相觑，遂都知道徐贵妃是个不能惹的性子，不由都有些紧张。

好在她除了对素心阁发作，之后也没说什么。对哪家的料子有兴趣，就喊人来问，被她问到的人有些战战兢兢的，回答后都一头虚汗。

“七十一号又是哪家？”徐贵妃的语气又不太高兴了。

顾安安一个激灵，七十一号就是她的，放的是一块蓝色的料子，没有印花。

果真，下一秒太监就念了出来：“回娘娘的话，是华伦香奈·海蓝之谜的。”

“……什么？什么名字？”

徐贵妃声音中带着惊讶和愤怒：“名字怪也罢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是怎么送上来的！可见没把皇家的颜面放在眼里！”

华伦香奈·海蓝之谜。

这八个字一出来，在场好多人面上不露声色，眼底都是幸灾乐祸的喜色。

都巴不得海蓝之谜出丑，让贵妃厌恶，最好像刚才一样，把她的料子给撕碎才好。

顾安安忽然开口：“贵妃娘娘，这布料别有奇处，绝非平庸。”

“放肆！”

徐贵妃声音不大，但又尖又细，听起来极是跋扈。

“本宫这么多年，什么稀罕东西没见过……”

徐贵妃说到后面几个字时，声音略有迟疑，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屋里垂挂的朦胧轻纱微微掀了一掀。

“你……是个女子？”

顾安安大大方方地回应：“正是。”

那厢沉默了须臾。

“本宫每年选料子选衣裳，还从未见过女子参加，还是这么一个死鸭子嘴硬的，真是稀罕。”

屋中传来窸窸窣窣起身的声音。

“闲杂人等都退下吧。诸位妹妹们，咱们也都来瞧瞧，这开天辟地头一遭参加皇商选拔的女子，是个什么人物。”

除顾安安以外的其他人开始缓缓地往外退去。

众人都意识到，徐贵妃想要当众发难。

梁衍临走前，目光在顾安安身上停留了片刻，顾安安回他一个信心十足的微笑，他点了点头，方转身走出去。

这是今天到目前为止，梁衍给她的唯一的回应。

顾安安顿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清场完毕后，徐贵妃率先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顾安安看到了一张妩媚的脸，雪肤红唇，整个人像一只慵懒的猫，浑身上下散发出成熟勾人的味道。

其他的嫔妃也陆陆续续走出屋子。

年岁都不大。

十七八岁的模样，稍大些的，也就二十出头。

徐贵妃看起来应该是年纪最长的了，大概二十五往上。

若是放到现代社会，这群小家伙还都在学校复习考试做作业呢。

老皇帝真是作孽，不知糟蹋了多少这样的年轻姑娘。

徐贵妃一看到顾安安就愣住了，“哟，这……”

她一双桃花眸在顾安安身上打量半晌，又看看嫔妃们，笑道：“可真是个会长的，我看在场的妹妹们，没一个比她好看。”

嫔妃们笑得很尴尬。

身为宫中贵人，竟然被拿来和一个低等的商户比容貌，还比不过。

顾安安自然不会去接这种明显拉仇恨的话。

她只谈工作。

“请给我端盆水来。”

旁边立刻有太监拿银盆装了水过来。徐贵妃双手抱在胸前，斜着眼睛慵懒地看着她。

顾安安将布料浸入水中，彻底濡湿。

普通的蓝布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

有一些深蓝的颜色逐渐褪了下去，慢慢变浅。

顾安安等了一会儿，终于把湿漉漉还在往下滴水的布料拎起来，展现在众嫔妃面前。

布料上出现了浅色的图案，图案中间还有字。

徐贵妃离得近，上前一把扯过布料，顺便把那几个字给读了出来：

“故人慕良言。”

她瞥一眼顾安安，“什么意思？奇奇怪怪的。”

又觉得哪里不对，曲着眉心想了一回，“良言？”

徐贵妃忽然反应过来：“好大的胆子！对魏王的名姓都不避讳，还写这么露骨的话！”

徐贵妃一双眸子看不出喜怒，顾安安不以为然，垂着双手安安静静地站着。

这样遇水变色的料子，嫔妃们都是第一次见到，心中免不了好奇。

不过是些小女孩，哪有不喜欢新奇玩意儿的。

其实在顾安安看来，这款技术用在布料上……挺鸡肋的。

要真做成穿在身上的衣服，这些身份尊贵的嫔妃，恐怕这辈子都很难遇上衣服打湿的情况。

不过噱头嘛，也是卖点之一。

管它实用不实用，新奇有趣就行了。

不过万一有人问……

正想着，徐贵妃果然开口问道：

“虽然是个好东西，但若本宫从不沾水，那这料子——不也就是破布一块，平平无奇？”

顾安安心中暗自赞赏。

这徐贵妃看似口无遮拦说话不经过大脑，实则竟是个聪明的。

其他嫔妃都还沉浸在“这是什么呀好棒啊”的心情中，只有她一个人还保持着思考的能力。

不过，顾安安早有准备。

“我研究这种遇水变色的布料时，有两个想法：一是拿来做团扇的面，偶尔用团扇戏水，扇面即显示变幻的图案；或绷在油纸伞的上面，落雨开花。”

顾安安的描述很有画面感，嫔妃们一听就觉得有趣，一个个愈发来了兴致。

徐贵妃微微颔首，也有些心动，“那第二个想法呢？”

顾安安从袖中取出一张图纸，双手呈给徐贵妃看。

徐贵妃将图纸拿在手里，颠来倒去看了好一会儿，不解道：“这是什么？本宫看不懂。”

顾安安压低声音：“肚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