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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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壁面色微沉,钱他不是出不起,也不是不愿出,只是不喜如此被人逼迫算计:“大哥醒了吗?”
苗大柱系着腰带地从屋里出来,憨憨一笑:“妹夫,来坐坐,吃饭了吗?小凤,小凤,赶紧把锅里的饭菜给妹夫端出来……”
“唉唉,我这就去。”李凤丫嘴里应着,脚下却是稳丝不动,似是认定了沈壁一定会开口阻止。
沈壁顺着谢瑶身上的羽毛,在他对面坐下,静看苗大柱李凤丫夫妻表演。
“娘,姑父不是说他跟表弟在外吃过了吗?”眼见母亲下不来台,尾巴忙机灵道。
“哎哟,”李凤丫双掌一合,抬手拍了下额头,“你们看我这记性……”
苗大柱狠狠地瞪了母子两眼,瞅了眼静坐不语的妹夫,一时心情忐忑。
沈壁与苗家来往,给的东西都不会太超过他们的消费能力,这次提来的东西也是,烟是码头大众抽的普通烟,酒是散装的高梁酒,布料是家织的粗布,便是熟食,也是捡了相对便宜的猪头猪脚买的。
尽管如此,他带来的烟酒,苗大柱也不舍得吸喝太多,之所以吃过饭倒头就睡,当然不是李凤丫说的喝醉了,而是趁着休息想躺床上歇一歇。另外就是避开沈壁,让老婆儿子出面讨些好处。
妇人孩子最是难缠,妹夫纵然心里不满,还能跟他们计较不成。
他算盘打得溜,往常也就算了,沈壁看在去逝妻子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今儿,见儿子的第一眼心里就恼了。
以往他们夫妻带着两个孩子上门,对小瓒一副亲近模样,每每都是极力要求外甥来家小住。
所谓最亲不过娘舅,正好他这次的任务确实是危险重重,将孩子送来,一是满足一下舅兄思念儿子的心情,二是万一他有个什么,亲舅舅呢,儿子能得到妥善的照顾。结果……呵呵,沈壁心里只余冷笑。
掏出两块大洋,另拿出一叠法币递给苗大柱,“大哥,这是我跟尾巴和胖墩买鹦鹉的钱,你收好。”
苗大柱拿着钱有一瞬间的迟疑,收还是不收?收,看妹夫此刻的表情,心里是介意了。可要不收罢,不舍啊,到手的东西哪能让它飞喽。
想着,苗大柱朝妻子使了个眼色。
李凤丫跟他夫妻多年,丈夫的心思摸得清清的,斜晲了丈夫一眼,伸手夺过钱,一边把银元揣进兜里,捻指数过一张张法币,一边笑道:“凭咱两家的关系,按理嫂子不该收这钱,可是家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穷啊,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再加上城里的物价突突地往上涨,没这钱日后还不得上门麻烦妹夫。”
“倒不如,大嫂今个儿厚着脸皮收下这钱。不过,”法币数完,李凤丫诧异道,“妹夫,你是不是算错了,那东城花鸟市场的掌柜,可是出价五个大洋呢,这……也太少了点。”
“大嫂,你刚才不也说卖鹦鹉的钱,三个孩子平分吗?”
李凤丫:“……”
往常沈壁何曾算得这么精细,计较这么多。
李凤丫跟苗大柱对视一眼,再看手里的银钱,便觉得咬手。
沈壁可没给他们反晦的机会,一手抱起谢瑶,一手提起沈瓒收拾好的藤箱,“小瓒,谢谢你大舅、舅妈、表哥、表姐这段时间的照顾。”
“谢谢大舅、舅妈、表哥、表姐!”对着舅舅弯腰躬身一礼,沈瓒小跑着追上沈壁,拽住了他的西装下摆。
“妹夫,”李凤丫急了,一把拉住沈壁手里的藤箱,“呵呵,这么急干什么,来了半天了,连口茶还没喝呢。苗妮、苗妮,快去给你姑父烧口水喝。”
“别了。”沈壁不好跟个妇人拉扯,遂看向苗大柱,一想到儿子差点在他家里丢了性命,沈壁心下便怒火腾起,他不介意撕破脸,真的。
看出沈壁眼里的冷意,苗大柱脑袋急转,尾巴也是一脸愕然,这跟他娘说的一点也不一样,姑父来了,一没提表弟衣服、干活的事,二没说跟人打架生病什么的,先前一家人想好的所有说词全无用处,看姑父的样子,倒是心生芥蒂,记恨在心了。
脑袋一热,他叫道:“姑父光看到沈瓒在我家受了委屈,咋没想想,他带着你朋友、同事的电话地址,在我家那么困难的时候不说出门求助,连跟我父母吱一声都没有,又哪里将我们当成亲人了?”
朋友同事的电话地址!沈壁懵了一瞬,转而似想到什么,一把甩开李凤丫,放下谢瑶,打开藤箱,一眼扫过衬布上换过的线,心下一咯噔,抬手撕开衬布,一一摸过,没有。
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脸色苍白如纸,完了!他死不足惜,同志们……
“爸爸,”沈瓒见此,忙道,“那纸条被瑶瑶吃了。”
谢瑶:“……”
我没有,不是我。
这一刻,所有的声音都从沈壁耳边远去,半晌,他抬头看向儿子。
沈瓒连连点头。
缓缓吐出憋在心头的一口气,沈壁转瞬恢复了冷静,曲指轻敲了谢瑶一记,他斥道:“便是饿得很了,也不能乱吞东西啊!这次还好,下次万一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拉肚子怎么办?”
谢瑶:“……”
她确定了,眼前这对父子,不管大的还是小的,一个比一个腹黑。
“大哥,”合上藤箱,沈壁再看尾巴彻底冷了心,“尾巴也不小了,大道理也不用我多说,这种偷窥的行为,实在要不得。继续下去,哪天撞在别人手里,轻则一阵毒打,重则一场牢狱之灾是避免不了的。”
“沈壁!”李凤丫气红了脸,双目怨毒道,“有你这么说自家侄子的吗?你咒谁呢?我儿子比你教养的小崽子好一百倍,便是沈瓒吃枪子,你们沈家一门死绝了,我家尾巴也能长命百岁……”
沈壁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强忍着心中的暴戾,他连个眼尾都没给李凤丫,只目光冰冷地盯着苗大柱,森然道:“我是不是胡说,大哥常年在码头做事,最有发言权。”
苗大柱一张脸在沈壁高高在上的俯瞰下,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拎起木棍,就打向了尾巴,“我让你不学好,连表弟的箱子也敢翻,让人家当贼骂不说,还让老子跟着你一起丢人,被人看不起……”
沈壁轻轻摇了摇头,苗大柱这么教育孩子,日后他可不敢让儿子跟尾巴来往,焉知尾巴不会对儿子怀恨在心,暗下黑手。
他不知道的是,沈瓒生病期间,尾巴已经下过几次黑手了。
两人一鸟走出棚户区,沈壁带着儿子、谢瑶坐上电车,回了北城的机械厂家属院。
“沈工回来了,咦!这是小瓒,”楼下的大爷看着面前黑瘦的孩子,简直不敢相信,“不是去他舅舅家了吗?难道……”
不会是在他舅家被人贩子给拐跑了,刚被沈工寻回来吧。不得不说,大爷的想象力真丰富。
沈壁不相信大舅哥那人,会就此跟他家断了往来。为免他们日后找来败坏了自己跟儿子的名声,还是先下手为强吧,“是我不好,没想到物价上涨的这么厉害,只给了他舅十个大洋的生活费。”
在此之外,他还另存了一笔,若是那天他在宴宾楼有个万一,这笔钱会有易安或别的同志转交给苗大柱。
“原还想着便是一家吃用,也搓搓有余了,哪知连半月都没撑过。眼见断了顿,小瓒便把自己的衣服给了他舅妈,换了些黑面、麦麸,免强让一家人一天两顿地混个水饱。”
“十个大洋!”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现在的通用钱除了银元、金条,还有法币、金圆券、银圆券、关金券、流通券以及各种商业银行、殖民地银行、钱庄、票号发行的纸币、庄票等。(此资料来自百度)
在这些金钱中,金条和银元最受欢迎,法币次之,其他的随着物价的上涨,贬值得厉害。
十个大洋在一个月前,能买粗粮上千斤。上千斤粮食,一家就算有十几口,也能熬过整个春季,哪还用得抵当了小孩子的衣服。而且,若是没有记错,小瓒的衣服都不便宜吧。
“衣服没了就没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这孩子被我养得娇了些,被人对着脑袋捶了一顿,当晚就病了,他舅家请不起医生,就那么躺在家里熬了几天。唉!幸而命大,不然……”沈壁一脸黯然地挥挥手,“不说了不说了,反正都过去了,陈大爷,我先带孩子回去弄点吃的,等会儿再带他去澡堂洗个澡,买几件衣服。”
“行行,快去吧。”陈大爷满眼怜爱地揉了把沈瓒的头,目送着父子二人上楼,背着手一边往家走,一边喃喃道:“可怜呐,这哪是什么娘舅,地/主财狼亦不为过……”
谢瑶抬头瞟了眼沈壁,对这位唱作俱佳的男人,她真心服了。
屋里,沈壁前天回来就打扫过了,三室一厅一厨一卫,干净整洁。
谢瑶搭眼一扫,严重怀疑男人有洁癖,没看瓷砖缝里都没有一点灰尘。
放下谢瑶和藤箱,沈壁领着儿子进了书房,当着谢瑶的面将门关上,他飞速地取了纸笔给儿子,“小瓒,纸条上的内容,都还记得吗?”
“记住了,每天晨起睡前,我都有默记一遍。”
沈壁提了一路的心,陡然一松,捏了捏儿子的小脸,“乖儿子,爸爸要谢谢你。”
沈瓒抿唇害羞地笑了下。
留了儿子在书房里写名单和联络码,沈壁出来,打开茶几下面的抽屉,抓了把王阿婆春节给的南瓜籽放在碟子里,端给谢瑶,然后去厨房拔开煤炉,坐上一壶水。
“爸爸,我写好了。”
父子俩神神秘秘的,谢瑶很是好奇,她双翅一展扑到沈瓒怀里,伸爪勾住他的衣服,扭头朝他手中看去。
刚扫了一眼,谢瑶便被沈壁拎着脖子给丢在了长毛地毯上。
“嘎,坏蛋。”是那天的名单,原来小瓒还是个过目不忘的小神童啊。
沈壁没理她,接过儿子手中的纸条,进了书房,关上门。
仔细与记忆里的内容做了下对比,没错。
扣开书桌的抽屉底板,小心地将纸条放进里面的夹层里,再把底板扣上,沈壁方长出了一口气。
水烧开,沈壁给自己泡了壶茶,给儿子和鹦鹉各冲了杯米糊。
“先吃点垫垫,晚上带你们去大饭店吃肉。”
市面上不管是精米白面,还是鸡鸭鱼肉都紧销得很。这会儿去百货商场购买,米面还好,只要出得起价。肉,一斤难求。
想给孩子打打牙腻吃顿好的,唯有去那些有门路的饭店了,比如中午南城门口的那家面店。
带着衣服、搓澡巾、毛巾和肥皂到了澡堂,谢瑶说什么也不愿意进去。笑话,她一个大姑娘进去,难道要看一群老少爷门光/腚吗。
沈壁见谢瑶双翅捂脸,猜测道:“你这是害羞了?”
“瑶瑶是公的,大家都是男生,害羞什么?”沈瓒反驳道,“一定是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一起洗澡,吓着了。”
沈壁斜晲了眼儿子,“我要的是单间,就你我外带一个它,有什么害怕的。”左会长偏疼自己养的鹦鹉,那是走到哪带到哪,什么样的场面它没见过。
“嘎……不,我不要进去。”谢瑶挣扎着连连摇头。
沈壁无法,只得将她托付给澡堂的老板。
从澡堂出来,谢瑶就被沈壁区别对待了,他找澡堂老板要了个纸袋,将谢瑶往里一丢,伸直胳膊拎着,离身远远的。
谢瑶:“……为毛?”
沈瓒小脸红红的,双眼闪躲地避开了谢瑶的目光。
“呵!”沈壁冷嗤一声,毒舌道:“我说你怎么矫情上了,死活不原意进去洗澡,原来是想留着一身血肉养虱子呢。”
“虱……虱子!”谢瑶惊呆了,尖叫道,“你说我身上长了虱子?”
沈壁:“哼!”
瞬间,谢瑶感到身上无一处不痒,“啊——回去!回去!我要洗澡,我要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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