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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卢凝安亲事的提前,卢府上下忙碌起来,宋乐舒原本教书的时间大大缩短,看着张灯结彩的卢府,宋乐舒其实心里清楚,自己已经教了卢凝安许多,再往下只怕也没有什么旁的要教了。
南都使节要来访的消息像一阵风般席卷了长安的大街小巷,贤朝百废俱兴,只差一桩喜事振奋人心。南都使节来得巧,不论朝廷还是百姓,都想向这个邻国展示一下新朝的实力。
虽招待使节一事有鸿胪寺忙碌,但大小事情都需元启过目,他近些日子被这些人烦得睡不着觉。
德诚看着元启不断搅着那碗早就凉了的汤,他猜不透这位陛下到底在想什么,而元启看着眼前的折子已经很久了,上面记着许多人名——复杂又拗口,看起来是南都使节的名单。
折子上名字和官职一一对应,有几个名字看起来有些奇怪,但有关政事上,元启不主动开口,德诚也绝不会过问。
门外响起通报声,奏折的主人鸿胪寺卿求见,宦官听见元启应允的回答后,便将消息传了出去,不多时穿着整洁官服的鸿胪寺卿出现在了殿内。
鸿胪寺卿上了些年纪,他总是很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定时刮掉已经有些霜白的胡子,可现在他的脸上却冒着些白色的胡渣,一张脸上满是愁容。
看到他眉头几乎皱成了倒八字,元启心中暗暗觉得不妙——这个老头一定絮絮叨叨有许多话要讲。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每日免不了的过场,这样的话元启每天都听了不下几十遍,耳朵都快出了茧子。
“爱卿平身,”鸿胪寺卿闻言有些吃力地站起身,“赐座。”
鸿胪寺卿脸上流露出虔诚的恭敬,他连连道谢陛下,而后才坐在了那紫檀木座椅上,拘谨和欲言又止的神色交加。
元启搅着汤的手顿了顿,汤匙和白瓷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赵卿近来辛苦了,会见使臣乃我贤朝初桩外交之事,还需赵卿多操劳些。”
只要几句话就能换来对方劳心劳心毫无怨言,元启自然乐得去这么说。果不其然,鸿胪寺卿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受之有愧的神情,谦谨的话翻来覆去嚼了几遍,听得德诚老泪纵横。
元启没有继续和鸿胪寺卿闲聊下去,终是开口道:“赵卿递来的折子,朕已过目。”
德诚的视线从那奏折上扫过,奏折上有几个人名被朱批标记。鸿胪寺卿的目光在案上的奏折停留了一瞬,而后又看向自己的双膝,他说道。
“陛下,南都使节来访人数众多,臣已将接待事宜安排了下去,定不会让陛下失望——”他一阵犹豫,元启猜他下一瞬就会说出个只是来。
果不其然:“只是这使节团里有许多女人,而且几乎都担任着重要的位置。”鸿胪寺卿深吸一口气,德诚看着奏折上的人名,终于知道了到底是哪点让自己觉得奇怪,原来是奏折上有许多女人的名字。
“朕也发现了,赵卿特意指出这点,一定是心里有了打算吧?”
“回避下,臣不敢有隐瞒。臣以为,前朝积弱让南都暗生蔑视,而南都小国自然免不了鼠目寸光,对我朝有些许偏见。现今,他们的使节团上有女人,而我朝却无女子为官,臣以为——南都使节恐怕会在这之上挑衅我朝。”
鸿胪寺卿有些气喘,这样的提议显然耗费了他极大的勇气,且绝对是众人前所未闻之事,朝中许多人恐怕都不屑于此,更别提能够主动提出这一点。
元启对这鸿胪寺卿高看了一眼,摩挲着奏折的手未停。他注意到这些女人名字的一刹那,就开始思考起临时寻找女子入朝的可能性来,眼下这鸿胪寺卿和自己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
“卿之所言有礼,考虑周到,朕深感欣慰。”元启由衷夸赞道。
见元启没有表露出反对意见,鸿胪寺卿悄悄松了一口气,自己这步棋着实险,好在陛下对于女子入朝没有什么偏见,否则他今日绝对要受一顿奚落。
但鸿胪寺卿的心中依然有顾虑:“只是······臣心中也无上佳人选,不知谁家女子能担任接待的重要职位。”
是了,这世道中鲜少有女子能读圣人之书,就算有,恐怕志向也不在于此,更何况世人偏见是一把枷锁,叫有志者不敢言。
随着鸿胪寺卿一声话落,元启的脑海中倒是浮现出一个身影,原本略带沉思的元启目光突然涣散了一阵,唇角轻提,谈不上是胸有成竹,但至少已经有了些喜悦。
德诚大概也知道元启心中在想谁了。
确实是个上佳人选。
不,应该说没有人能比她更合适了。
殿内三人,唯有鸿胪寺卿还满面愁绪苦苦沉思着,德诚暗笑着摇摇头,看着陛下脸上那抹若有若无的喜悦,德诚知道此时应该自己表现了。
于是他上前,借机道:“陛下,汤凉了。”
元启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这件事,你有何眉目?”
“杂家愚见,倒还真有一个——”
鸿胪寺卿不经意将头抬了起来,眼眉间淡淡,没有多少好奇和详细聆听的模样,看样子根本不相信这德诚能说出个什么来。
德诚轻笑,暗笑这鸿胪寺卿不懂陛下的心思。
这可是帮助陛下解决终身大事的上好机会。
“近来长安城的永宁坊里,新开了家义学,恭亲王的世子殿下亦有参与。说来倒是新奇,这义学的主人——是个女子。”德诚躬身,一副准备聆听问询的模样。
元启眸中的得意笑容一闪而过,他正过身子,绷住脸上的得意,尽量一副惊讶的模样:“哦?有这事?女子开义学?”
鸿胪寺卿皱着的眉头渐渐散开,他忽地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直起身扳,道:“陛下!此时臣亦有听说,家仆还曾路过那义学几次。主人确实是个女人,而且听闻——是前朝侯府的千金。”
“看来朕在深宫中,消息滞后许多啊,竟连此事都不知道。”
鸿胪寺卿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犹豫道:“这······那女子虽名声大,开义学之举动亦是勇气可嘉。可她······和前朝有关联,这会不会?”
元启不咸不淡笑了一声,拖长了字眼询问道:“爱卿以为,前朝之臣如何?”
元启学了这么久的为帝王之道,自然知道说话留一半的道理,他留一半,手下的人自然会敏锐察觉到他情绪和观点的变化,而后根据他的变化改变自己的心思。
对上元启那双略带威严的眸子,鸿胪寺卿不由大惊,看来他们的陛下当真是不嫌弃出身,对前朝有牵扯的人不含半分嫌弃,他险些说错了话。不过细细想来,此举倒还真无不妥。
现今朝堂之中也有许多前朝旧臣,陛下对其过去既往不咎,而前朝旧臣也惧怕着自己的出身遭受嫌弃,一个个卖力得很,朝中倒是平静一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今我朝鸿恩,她一家已是贤朝之民,若是推举此女入官,更能向外来客彰显我朝气度!”
鸿胪寺卿这句话可是不着痕迹将话题圆了回来,元启此时倒是享受起这种有人追捧的感觉,不能否认,这种心意达成的感觉确实不错。
宋乐舒。
他们已经两个月未见了,明明上次答应过她,下次再见面时就告诉她全部自己隐藏的细节,可现在看来——
他们恐怕要直接在皇宫里见面了。
这会是惊喜吗?恐怕会是惊吓吧——
但这样,于她来说是有益处的,又能解自己的相思之苦。
元启苦笑一声,旋即将自己的思绪拉扯回来,将全部的思念压在了心底。再度睁开眼时,眼中是一片冷然,目光触及到奏折上,看着上面那复杂又拗口的人名,思衬道:仅仅一个女子入朝,这还远远堵不上南都使节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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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婚期将近,卢夫人为自家小女儿找了个婆子教导姻亲之事,许是没排好时辰,那婆子第一日登府时和宋乐舒撞了个正着。
那婆子一脸和善,宋乐舒早就听卢家人说了这桩事,想了想卢凝安那迫在眉睫的婚事,便往后退了退,将学生让给了婆子。
自己在一边抓了把瓜子,慢条斯理剥着。
虽卢凝安名义上是侧室,可尚书左司郎中给的种种排场都是按照正妻的规模来。宋乐舒剥着瓜子之余,又叹了一声那郑夫人命苦,估计马上就要撒手人寰了。
婆子捏着帕子,教卢凝安怎么走路,拜堂之时该如何,合卺之酒又该如何——
宋乐舒将剥好的瓜子嚼了几下,婆子拖着长音的嘶哑嗓音催的她昏昏欲睡,不多时那婆子附在卢凝安耳边低语了几句什么,紧接着就听到了卢凝安一声惊呼。
引得宋乐舒睁开眼睛,便看到卢凝安如煮熟的蟹子般红了个通透,婆子不经意间又对上了宋乐舒的目光,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
宋乐舒大抵也猜到了是什么,忙哂笑几声,心道自己是该回避回避。
她起身欲离去,没走几步就被卢凝安叫住:“对不住先生,今日多有怠慢。”
“无事无事,四小姐不用放在心上。”
许是为了逃脱那阵尴尬情绪,卢凝安带着宋乐舒走出屋子,而后东扯西扯聊了一会,最后才绕到了正题上。
“宋先生,我大婚那日,您会来吗?”
宋乐舒点点头:“你可是我第一个带到成婚的学生,当然要来。”
卢府的亭台水榭又批红纱,俗气之上添了喜气,简直叫人不忍直视。宋乐舒看着那景色一阵头疼,还不知道等到卢凝安真正出嫁时要是个什么热闹法。
听到宋乐舒的答复,卢凝安面上欣喜,不知怎的忽地眼前挂上了一层水雾,红着鼻子尖眼泪花直坠下来。
女儿家出嫁,哪有不感伤的道理?她眼里宋乐舒是自己的半个娘家人,还是这么多年第一个悉心教导自己的老师。
宋乐舒一阵心疼,她抱了抱卢凝安,道:“我是个守信用的人,你大婚那日我一定会到场,亲眼看着你出嫁。”
卢凝安喜极而泣。
宋乐舒倒是未成想,一向守信用的自己倒是第一次失信于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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