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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元衡脚刚沾地,立刻双膝触地,重重地给他磕了个头。
“得蒙师尊大恩,元衡,至死不忘。”
“倒也……不必拜我的。”
“师尊是帝师,那便是元衡的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尊受得起。”
“元衡。即日起,每日都到我千机塔上来背书,为师要检查你的功课。你好好养伤,一个月后,你便开始早朝。”
“为何是一个月后,我只需养两三天……”
谢云栖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徒儿莫急,约定还未完成。”
元衡眼神似是更疑惑了,他才想起来,当初谢云栖说过要把太后和赵屈宁都“解决”了。
奸相赵屈宁。不先除掉这个人,整个官僚体系里都是乌烟瘴气。况且穆娉已经被杀了,左右那秃驴也不会放过自己。
谢云栖除了手段花哨特别会变魔术(……?)。另一个极重要的技能就是轻功无人能及,且本人也算是有些修为,胜过绝大多数普通凡人。
所以,如果无人可明面上制衡他,他想要暗地里杀了谁,是十分方便的。
寒风一过,元衡禁不住寒意浑身都发抖。谢云栖便以身子为他挡风,道:“阿衡,这几日呆在殿中不要走动。”临走前,又为问雀宫设下三重屏障护住小徒弟,饶是元离本人过来,一时间也破不开的。
回了千机塔,谢云栖预备直接咒杀赵屈宁。
可手上刚捏了个决,他发觉四经八脉都塞得很。体内还有股压不住的邪气想要冲破禁制,占据灵力上风。
谢云栖到底在自己身体里压着什么鬼东西。这么邪的吗,也不怕被反噬。
调息压下,为了不被反噬,只能施以戾气更弱的咒术。
半个月后。赵丞相因病告假,这假一告就是十好几天。谁也没想到,方才不惑之年的赵相,竟然就忽然病死了。
这都快新年了,接连两位大人物意外身亡,整个大燕国都有些惴惴不安。
而国师也闭门不出整整半月,谢云栖只说自己出去云游些许时日,谁也不知道他忍着改人命格的痛楚,每日夜里都疼得醒来呕一口乌黑的血。
——是反噬。
修仙者擅动凡人命格,积下冤孽,便会如此。
好在赵屈宁这一世积怨深重,竟是如此轻度的反噬。
夜里呕了几次血,也不消半月,便捱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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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份讣告一前一后,穿到了西京,呈王元离手中。年方十六七岁的少年将信件揉作一团,眼中寒光烁烁。
“殿下,东都皇城莫不是要变天。”
“信都传到西京了。天,早就变了。”
这谢云栖也并非如他所想只是个哗众取宠的草包。能一举除掉穆氏和赵相,出手如此干净利落。
还官居帝师,位及三公。
他将东都牢牢攥在了手心里,步步为营,短短十数天内,把赵氏党羽前前后后清了个干净。其中就包括藏得极深的礼部侍郎。
他借由赵屈宁,摆布在朝中重要官职上的棋子,都连根拔除了。
是巧合吗。
“元景呢。”
“丞相府落魄后,晋王失踪了。”
元离眼底暗光流转。
“失踪?在我眼皮下,没有能失踪的人。”蓦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双指摩挲着仔细衡量一番后,起身道,“规墨,我要离西京。”
规墨似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殿下,先帝有诏,弱冠之前,您不得离西京半步。”
穆娉那个贱人。当年为防元氏宗族篡位,将先帝之死秘而不宣整整半载。还几封诏书将几个元氏宗族子弟分别困在西北四都。
这谢云栖心思如此毒辣,手段又这般雷厉。
这不是将天下白白送到了那个妖师手中么,简直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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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离踏出西京的那一刻,谢云栖还在塔顶优哉游哉地看风景掐着八百多天就要正面肝大boss了,他要怎么步步为营的好。
原主作为第二大boss,恶是够恶了,就是恶得没有水平。手里的牌尚可的却打得稀烂。他掰着手指头数。
1.前期权倾朝野。2.有几分修为身手极好。3.本人修为可点满轻功技能no.1打不过还能跑。3.脸好,腿长腰窄风华无限,肝不过还能s诱……个鬼。
一低头,看到小皇帝还在哼哧哼哧地爬楼。
想想千机塔高六十四丈,是现今天下最高的建筑。除了爬楼特累,没有别的缺点。
修为也好轻功也罢,都更像是谢云栖的隐藏技能,他日常上塔都是慢慢爬,那也是爬足了半个时辰才上得来。那小徒弟元衡看着就弱不禁风,也不知道每日上来背书,是不是在为难他。
这么想着,头几次上塔时,他都领着那孩子的。
每次元衡上来,虽是累得气喘吁吁,但神色也是肉眼可见的欢欣。
想想几个月前他还是掐脖子都不愿意反抗的小崽子,到现在,竟也能露出这样松快的微笑,谢云栖就甚是欣慰。
不知是不是最近吃食变好了,他觉得自己的小徒弟似是长高了些许。
也是,十三岁的崽儿了,几个月窜一窜很正常。
“师尊,昨日的书抄好了。”元衡将一打纸张双手奉上,谢云栖瞥了眼,小小年纪可真是写得一手好字。可师尊面上却不太慈祥,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师尊,您今日可需我为您抚琴?”
“可。”
元衡的琴弹得极好,就是比较催眠。每次谢云栖想午休了,都会把他唤来弹它半个钟。
“师尊,您为何总是住着高塔之上。先生不觉得……”
是啊,为师也觉得这太难爬了。
“……有些过于远离尘世了吗。”
哦,你说这个啊。
谢云栖闭目养神,语气难得亲和:“俗世喧嚣。”
“师尊既是喜静,为何,当年又要来这皇城中呢。”
最近元衡约莫是打开了奇怪的开关。问题多且缺心眼。
怎么的,你这话问得,是想过河拆桥赶师尊我离开皇城吗。
谢云栖横了他一眼。
元衡闻言知他是不耐烦了,便静了些许。
可还没能静个半盏茶,又冒出个问题。这次他问得像是有几分试探:“师尊,您可知晋王元景在南郡失踪之事?”
嗯,为师知道。是你那刚死没几个月的后妈本来打算杀了你让他继位所以把他接来了东都皇城。结果被你师尊我反杀了,而你这个憨批小叔父元景就关在我国师府暗牢里,几次三番想要越狱去找西京的大boss元离幸好被我拦下。
这就是你现在还能活蹦乱跳地坐在这里一边弹琴问我这一大堆废话的原因。
懂?
谢云栖当然不能用这些去污染小白花的耳朵。他只云淡风轻地说:“嗯,略有耳闻。”
“师尊可知,他在哪儿。”
“阿衡。”
“嗯?”
谢云栖睁开了眼,元衡手下拨弦的手也适时停下。
“你只要好好背书,知道如何治国齐家平天下,就可以了。别的事情不要管。”
师尊白衣如雪,眼下泪痣竟也无了往日的妖冶,透着几分挠人的清媚。
元衡看得有些痴了。
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有发烫,直钻心口。
看到孩子过于沉默像有些蔫儿了,他翻了个身枕着手臂,懒懒地说:“阿衡,为师搞砸了你的生辰。明日便是上元节,我补你个吧。”
这傻孩子,脸色一下就雨后天晴了。果真是孩子心性,还是得时常带出去玩一玩,不然都会闷坏。
谢云栖没当过父亲,此刻却觉得自己已经是满满的老父亲情怀。竟还会为毁了他一个生日而愧疚良久。
明日上元佳节,没有早朝。答应了明日补过他生辰,故而今夜,谢云栖便让元衡宿在自己的千机塔。
元衡睡觉极是乖巧,整个人就缩在角落里,蜷着腿侧睡。
谢云栖为他盖上棉被时,指骨修长的手擦过他的耳廓,师尊指尖冰凉如雪,却烧着了徒弟的耳朵。
但国师并没注意到那片绯红,默默转身,从窗外俯瞰半个东都皇城。
世间景明媚如春光。
既是在这世间造了杀孽,元衡就必须成为一位明君。否则,今生债来生还,轮回因果里还是有报应的。
谢云栖也不大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所谓的因缘因果,轮回孽债。
如此琢磨,过了四更都没能入眠。早上罕见地起晚了。谢云栖极自律,极少睁眼看见日上三竿的景象。元衡听到动静立刻打了一盆温水来,又端上一碗白粥给他。
他发觉这孩子脸上一片黑黑脏脏的。便抬手给他仔细擦干净了。
“做什么去了,一脸的灰。”
“师尊,有只雀儿冻坏了,就跌在阶下栏杆缝隙里。”
优胜劣汰,物竞天择啊。你救得了这雀儿一个冬天,还能年年冬天都救?还是说你预备给他造一个温室?
这诘问,竟也好似是在问自己。
谢云栖僵了一下,看着元衡暖暖的笑意,点点头,说:“嗯,先放炉子边让它暖暖吧。”
“师尊,您方才像是想说什么的样子。”
他抬手,试探着揉了揉元衡的头,微扬起一抹笑意:“没什么。阿衡宽厚,为师甚是欢喜。”
“宽厚,很重要吗。”
“嗯。”谢云栖点头,端过热气腾腾的白粥,喝过一口,心想果真香甜,尔后望向自己的小徒弟,道,“阿衡。你为了得到帝位,铸下不少杀孽,必须福泽万民相抵,才能保你百年后轮回无恙。”
“嗯,阿衡明白。”他正坐在谢云栖面前,一丝不苟端正的姿势和国师慵懒松散的倚坐形成鲜明对比,“阿衡,一定会成为师尊想要的那种君王。”
夜色降临。人群熙攘里灯火斑驳,光影交错之下的街道颇有韵味。花灯样式很多,可谢云栖只为自己小徒弟选了最素的一盏,直接点上。带着小徒弟混出了东都皇城。
小徒弟手提着素灯,想着师尊的眼光果然不似从前,偏好这些大方素净的东西。
然后不动声色将师尊眼光扫过的灯笼,布料,饰品,簪子,都记在心里。
那是师尊喜欢的。
以后,他都要一样一样买给他,讨他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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