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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干净了,一身白衣举止从容。没人能将他跟青楼楚馆联系在一处。
他这样的人,也许上天注定他只能孤身一个,从他端正清朗的面上,无人能瞧出他的弱点他的喜好。他对谁都温和,对谁都富有耐心,遇着弱小就伸手相助,从来不求回报。他这张脸,周正端直,他爱众生,却不应属于任何人。
若被一个女人接近,连旁人都要皱眉,更何况,对方还是个青楼女子。
可此刻,藏雪馆的明月姑娘,在他脚下匍匐着爬上来。
她身上只挂着几缕薄纱,好像一条扭动的水蛇。
楚渊睁开眼,平静的瞧着姑娘。
他眼底没一丝欲,一分一毫,一星一点都无。
姑娘扭着腰,用尽浑身解数来诱他。
他眼底清明,望着她就如望着死物。
明月姑娘广开艳帜,什么人物没见过,下到郁郁不得志的文人儒生,上到官员阁老,她或是与其乘舟望月、联诗作赋,或是杯酒传情、琴箫合奏,她有才有貌又有风情,那些男人愿意为她一掷千金,愿意伏低做小博她一笑,楚渊是个异类,她竟是初次遇见这样的男人。
他容貌脱俗,恍如谪仙,比过去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俊俏。
一身白衣一尘不染,袖口银蓝两色交织绣成海牙云纹,一瞧就不是凡俗之物。
这样一个男人,应是多少女人的梦啊,可他星夜匆匆而来,许以千金,买她一夜温柔。
他不说话,对她出口成章、文采斐然不屑一顾,也不要听她唱曲弹琴。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被她轻轻推到榻上,便半倚着围屏平静的望着她。
明月姑娘忽然有些自卑,她那些无往不利的手段在他身上失效,难道他嫌她还不够美么。
旋即想到,他这样出色,必然有无数好女子愿意跟着他,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也见过了。
明月攀上他腰,嘴唇贴着他的玉带,抬眸柔声道:“公子是不是有心事,家里的妻房与您龃龉了吗?”
她尾指勾着他的带扣,一下子没打开,很慢很慢的一回回试探。
男人经不得软刀子,多半这样便急了。
然他只是阖上眼,别过头,似乎很无奈地道:“请你别说话。”
他真文雅,不耐烦还要说个“请”字。她瞧他额上青筋直跳,不知是忍不了,还是正在忍,她缓缓朝上,与他越来越近。
姑娘令人渴望品尝的唇瓣近在咫尺,她的手柔软无骨,按住他的头叫她转过来。
楚渊睁开眼睛,瞥见姑娘艳红的唇和光洁的齿,她想吻上来,他紧紧抓着榻上的垫子,额头上见汗。
她缓缓的晃动,若即若离的诱着他,楚渊抬眼瞧她的眸子,细长的一双眼睛,眉毛描画得修长,脸蛋光洁细腻,很白皙。明明是这样好看的五官,嗓音甚至都有些肖似,可他越仔细瞧越觉着与他心里的人一个天一个地。
比不上她,再美艳的女子也比不上她。
美人唇瓣落下来,轻轻咬着他的衣领,楚渊像触电一般,霍然将姑娘推开跳了起来。
明月被推在榻上还挂着笑,心道他终于急了。
可他却没有俯身过来,那道修长的身影飞快的逃离绣榻附近,跟着快速打开门离开她的香闺。
明月呆了呆,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的不好,那人竟就这样走了?
一千两银票都给了,什么甜头都没尝就走了?
那公子,不是有什么隐疾吧?
楚渊逃出来,背靠门板大口大口的呼吸。
他忍耐了许久,想尝试在别的女人身上转移注意力。也许尝到了其他人的好,就可以忘了心里的那个影子。
做不到,他做不到。
适才他一直在忍,忍着不让自己将那姑娘踢开。指甲都渗入手掌里去,留下几个明晰的痕迹。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是没法忘了她了。
心脏一阵阵的绞痛,对他来说都有些麻痹了。生活还能再怎么苦?心脏还能再怎么疼?什么折磨都不及爱上一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却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人。
这种爱太卑微太痛楚了。
天知道他要用多大的意志力控制自己不去看她不去找她不给她添任何麻烦。
他此刻脑海中全是她,怎么挥也挥不散。他想到自己在帐外瞥见的一段玉臂,想到在王爷院外听见的一声低唤,想到她关切他病情时那双真挚的眼睛,想到讨论喜欢的琴曲时不需言说的默契,想到她的性情她的容貌,想到她的小聪明想到……他眼前越来越模糊了,连什么时候自己倒下去也不知道。
从人慌忙上前扶起他,他阖上眼,脑海里还在回忆着从前。
初秋微凉的风拂开他的发,好像沉重无力的身体也变得轻盈了。
天刚朦朦亮,宁静的山顶上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骑马的人停在夏奕帐前,滚下马来回报,西戎进犯蜀州,已经破了城门。片刻邓大监也接到信,匆匆走入营帐,“楚公子病发,太医说情况不大好。”
夏奕提前回宫,召内阁商议军情。
李泉等人护送瑗宛回王府。宫里派出两个太医,专程料理楚渊的病情。
瑗宛顾不上避嫌,她径直来到楚渊的院子询问情况。
太医摇头道:“自打上回受刑,伤重发热,情况就有些反复。楚公子这病是胎里带的,能活到这个岁数已是跟老天爷抢人……”
瑗宛知道楚渊的状况,可上回在来京路上,淮阳王府的府医分明说,楚渊若是幸运,许还有五六载春秋。当然若是不幸,也可能随时……楚渊那么好的人,凭什么上天不准他活?
他受刑次日还拖着病体去给她谢恩,当时他一脸云淡风轻,她还真以为他没事。现下想想,她好自责,他到底瞒了多久啊?
“徐太医,您是太医院掌事,王爷最信任您。楚公子不能死,您得救他,王爷需要他,朝廷需要他,他很重要,求求您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救他。”
瑗宛朝徐太医执礼,对方忙回礼不敢受,“不瞒夫人,楚公子身上的病固然可用药吊着,可他的心病老臣没法子可医,肝气郁结,是多愁之相,楚公子心思重,这回倒下,必是遇着了解不开的难题。老臣不敢保,着实不敢保……”
徐太医摇摇头,行了一礼去吩咐熬制汤药。
瑗宛撩帘步入内室,屋里只有个小厮守着,楚渊躺在床上,帷幔遮住他面容。他躺着的样子真斯文,并着腿两手搭在身侧。
她竟有点儿不敢去瞧他的脸。怕他模样憔悴的不似他。
这样一个文雅的人必然也不喜欢别人用同情的目光瞧他。
她在他帐外停住步子,焦急的等药进来。
徐太医跟小厮一个扶着楚渊,一个用特制的汤匙给他喂药。
瑗宛见药汁污了他洁白的中衣,下意识掏出帕子上前替他抹拭。
小厮带着哭腔说:“大爷醒醒,陆姑娘瞧您来了。”
楚渊不动,不吭声,没反应。
小厮扶他躺下,瞧他这幅不知不觉的模样,心中大恸。
瑗宛听说了,楚渊是在青楼门前倒下的,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踏足烟花之地她不知道,他闭着眼闭着嘴,也无法告诉她原由。
小厮跪地哀求瑗宛:“大爷在京城没有朋友,他说过,除了王爷这个主子,就只有您一个知音。姑娘能不能多陪陪大爷,您跟他说说话也许他能听见也许他还能醒。”
身后宫人小声啜泣着,楚渊为人和善,所有的下人都钦服他,盼着他早点好起来。
知音。这两个字在瑗宛唇间来回盘旋着。
她受楚渊的恩,初次遇到她险些给夏奕杀了,是他据理力争拿人格担保她。
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也愿意拿自个儿的声誉赌。
他们一起说话,弹琴,看戏,她拿他当恩人敬重,他当她是仅有的为数不多的可以说话的人,当知音……
**
夜深了,夏奕在宫中议事,一夜没有归来。中途遣人回来过问了楚渊的情况,听说瑗宛在楚渊院中守着,他没说话,提笔飞速的写秘信,交代蜀州官员迎敌。
连夜下了三道密令,调兵遣将,要把西边不服管教的戎狄击退。
他才触到权力中心,还没登基,要走的路还很长,现在着手收复京畿,容不得外敌侵扰。
一连两日,夏奕都在宫里没出来。元辰殿早已收拾出来,用作他暂住的地方,待登上那个位置,再将清正殿重建才挪进去住。
虽是暂住,布置陈设也都是头一等的水准,连地毯都嵌着金丝。夏奕待会还要跟阁老们议事,暂时退进来沐浴更衣。
两个美貌宫人随着走入净房,解下嫩绿比甲跟纱衣,只留了遮挡隐私的兜衣。
夏奕浸在水里想着镇西一事,听见耳畔细微的水响。他转过去,见那两个宫人就是这般装束走进水里要伺候他沐浴。
他面容陡然沉下去,眸中厉色锐利冰冷,让人不由自主的害怕不敢近前。
他唇间挤出一个字,说:“滚。”尤还不足,扬声喝问外头是谁当差。
他难得在宫里留宿,掌印太监为了讨好他,亲自在外替他守夜,闻言吓了一跳,连忙进来伏跪在地,问是不是宫人不妥当,没伺候好王爷。
夏奕嫌那水脏,他披衣起身,走到殿中央。
两个宫人瑟瑟发抖拥在一块儿,衣裳也来不及穿回去,跪下哭求摄政王息怒。
夏奕没法息怒。军情紧急,西戎残虐,每一瞬都有他的将士在失去生命。他连楚渊重病都顾不得,趁着中间这么一点儿休息的时间想在水里一面舒泛筋骨一面静心去想计策。这些内侍宫人心里只有谄媚讨好,顾着他们自己的好处,顾着往上爬,以为他也是那种昏君,什么时候都只想着睡女人。
他再瞧那两个宫人,衣不蔽体在那哭哭啼啼,颜色也算好,可在他瞧来根本就是地底泥,他抑制不住怒火,扬声命殿前侍卫进来。
“把他们拖出去,赏三百宫杖。”
侍卫顿了下,心道地上跪着的太监可是掌印,两个宫人是教引嬷嬷精心培养的,专备着给摄政王侍寝,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
其实不必三百杖,但凡是个人,一百杖下去也就断气了。
夏奕抿着唇,目光幽冷,声音微沉,喝道:“听不见?”
侍卫不敢耽搁,堵住地上三人大声哭嚎的嘴,快速拖着人离开了大殿。
殿门闭合,屋中暗下来。
夏奕闭目沉思,片刻听到外头传来侍卫头目的说话声,“回禀王爷,三个罪逆熬不住杖刑,断气了。”
夏奕不语,扣好金带重戴金冠,推开殿门走了出去。
**
楚渊昏睡整整两天两夜了,瑗宛没回院子,为着“知音”二字,衣不解带的在他院子里陪着。
她陪他说话,给他弹琴,滔滔不绝的说起两人提过的那支曲子,她说等他好了还要一起去听昆曲,玉霞班班主秦飞霞来京了,戏票不好买,还得请他出面帮忙要两张呢。
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他这样躺着,两天不吃不喝,灌进去的药也喂不进,便是个身体健壮的这么熬也没好处啊。
她真怕啊,真怕失去了他。
楚渊楚溪亭要是死了,这世上就少了个最温柔最纯良的人,夏奕就没了知己。以后他登高继位,没人再敢跟他说真话了,没人再会宁可拼着自己性命不要也要成全他的清名了。
眼泪滚热,一滴滴落在楚渊手上。
太医说得帮他翻身,天长日久躺在床上人是要生褥疮的。瑗宛根本没法将那可怖恶心的东西跟楚渊联系在一块儿。
他这么干净,这么一尘不染,他怎么能生褥疮,怎么能变得那么难看?
楚渊陷在一个悠长的梦里。
他梦见自己还在锦城,那一年他病情才有了起色,淮阳王推荐的神医把他从鬼门关救活,他觉着自己好起来了,行动自如,不会一走路就心慌气短,不会突然晕倒人事不知。他实在很高兴,和家中两个弟弟一块儿去锦城玩。
他们在春风楼喝茶,凭窗远眺,市井巷陌尽收眼底,他一眼瞧见人群中有个姑娘。
似乎是她家的车坏了,有点无奈的候在道旁。
他听见二弟赞了一句“漂亮”,他便也去瞧她的脸,小小一张芙蓉面,杏眼桃腮,肌肤像雪做的,白得透亮。
他被那张脸迷住了,听见二弟三弟撺掇说要下去帮忙。
他犹豫着,许久许久才鼓起勇气,几步走下楼来,命令下人们随他们过去相助。
他离她越来越近,眼看就到她跟前了。
一个年轻男人骑马挡住了他的脚步,然后马上的人飞身跳下,牵着那女孩的手把她扶到一旁。
他步子涩得走不动,隔着半条街远远望着他们。
男人很年轻,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将姑娘虚虚护在怀里,再三珍重,不敢把手落在她肩上。
他从对方的举止中瞧出男人对姑娘是有情的,也是敬重的。
男人不知说了句什么,逗得姑娘笑起来,她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了,眸子弯成了一对月亮。
她眼睛真亮,真纯净,仿佛不识人间疾苦,更不知愁。
蓦地时空转换,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低泣。
是他心里再三珍藏着的那个人那把嗓子。
她求他快点醒来,不要再继续睡下去。
滚热的泪滴滴在他手上,灼得他的心也跟着疼。
瑗宛哀声求他:“不敢奢望这凡尘俗世把这么好的你留几十年,至少你再停下来看看,也许还有值得你留恋的喜欢的东西存在……”
他还这么年轻,才步入仕途前程一片光明,他就这么死了,实在太可惜太可惜。
楚渊心头微涩,心道,我留恋的、喜欢的那个,不就是你?
瑗宛发觉眼前那只枯瘦的手,指头微微动了一下。
她睁大眼睛,眼泪不住朝外涌,她轻轻摇动他的胳膊,试探着喊他,“楚公子?”
楚渊想答应她一声,一张嘴嗓子里像灌了铅一样沉。发不出声也没力气。
瑗宛终于反应过来想起喊人,她跳起来,先回身向外扬声道:“徐太医,徐太医您快来看看,公子他好像动了。”
跟着她又俯下身来,蹲跪在他床沿摇他的手臂,“楚公子、楚公子?”
他想睁开眼,可眼皮实在太沉重。他努力试了几番,都没法看清她。
太医闯进来了,先握住他的脉关,然后取出针囊替他施针。
过了不知多久,他又陷入昏沉的梦里。
再醒过来时,已是几个时辰之后。
她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他遇险的这两日,她想清楚一件事,她为什么对楚渊不同,——她是在她认清自己处境后,遇到的唯一一个不计报酬真心替她着想为她好的人,他像一颗引领迷路的人走出泥沼的启明星。他填补了她心内缺失的那块,哥哥没找回来的时候,她心目中那个能救她于水火的哥哥应当就是他这样吧。
屋里燃着灯,光影如烟,在他朦胧的视线内缭绕。他努力想看清她的脸。
她一定为他守了很久,看起来很憔悴。但她是笑着的,见到他醒过来,她是真的很开心。
楚渊动了动嘴唇,她就把水递上来。
小厮扶他坐起身,她亲自捧着杯盏将水喂到他唇畔。
何其有幸,何德何能,这种景象原是他做梦也不敢想的。
瑗宛喂他喝了一小口水,熟练的掏出帕子替他抹了抹唇周。
楚渊想说话,还未出口就欲咳。他怕她嫌弃,忙别过头避着。
瑗宛不介意,用帕子替他遮着唇,关切地问他:“您觉着怎样?还难受么?再叫太医瞧瞧才好,厨上我□□柳做了容易克化的食物,待会儿您要是精神好,起来吃两口。”
她高兴得语无伦次,手指也兴奋得有点儿抖。
楚渊抬手接过她捏着的帕子,指尖触到她的手背,一瞬就分开了。
他掩唇咳了两声,声音沙哑地开口,“我还成……”
他嗓音向来是和风细雨般温润,此刻沙哑得没法听。
瑗宛坐不住,她要去瞧厨上的东西做好没有,怕他饿,要尽快捧过来给他吃。
楚渊没胃口,躺了两天,嘴里发苦,他想沐浴,想洗漱,想让自己清清爽爽,不要像现在这么浑身病气。
小厮搀着他,担忧地道:“您还不能起,躺了两天,瞧腿脚发软,再摔着了。”
话音未落楚渊就跌了下,幸被小厮稳稳扶住了。小厮是知道他的心的,低声劝慰他,“爷,好生养着吧,您不光是您自个儿,您还是老爷夫人的心头肉,是二爷三爷敬重的兄长,是王爷的左膀右臂,您这么不在意自个儿,他们难道不伤心吗?”
小厮瞥了眼窗外,确定瑗宛不在近前,声音更压低些,“您这般自苦,姑娘也跟着掉泪,您昏睡这两日,姑娘吃不下睡不着,就一直在您身边守着,您要是有个好歹,姑娘只怕也要伤心得不行。”
楚渊嘴角噙了抹苦笑,没训斥小厮,反倒点了点头,“你的好意我明白……”
他不是想不通,道理他都懂。只是感情的事从来不是想得通就能控制的,他越是不让自己靠近,心里越是折磨得厉害。
他昏睡这一场,人在鬼门关前来来回回的打转,若不是睡梦中听见她那几声轻唤,他也许就去了。
到底还是舍不得离开。他有心愿未了。
宫里水深,他要活着,扶持她站稳脚跟走上高位。这样他便是死也可瞑目了。
瑗宛和春柳一块儿端着食盒进来,一样样摆在桌上,楚渊就着端过来的水盆简单洗漱了,病得脸色惨白,长发用丝带系着一半,余下一半披散在肩,穿着宽袖白袍,整个人越□□缈如仙。
他吃东西吃不下,勉强做出高兴的样子每样儿都尝了尝,瑗宛转身给他斟茶去,听他在里间剧烈的咳嗽。
她端着杯盏不忍进去再瞧他。
她知道他故意做出恢复如常的模样,就是为了安慰她、不想她担心罢了。
他的病深入骨髓,是不可能好了。经过这一关,怕是寿数又要折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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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三日夏奕也未归。楚渊已经醒来的消息传到宫里,夏奕松了口气,待要问几句瑗宛如何,外头就传报说允王到了。
夏奕起身迎上去,唤“四皇叔”。这次平定西北,他想指派允王带兵做增援。
允王年轻时在西北带兵,本来也是皇位的有力竞争人选,奈何还是老皇帝略胜一筹,凭着活捉迦兰王的功劳得了朝臣们的拥护。老皇帝即位后,允王的兵权就被收归上来,转眼三十年,允王被困在京城,再也没有带过兵打过仗。
听夏奕说及要他带兵,允王着实怔住了。他没想到,当真想不到,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还有机会重返沙场。
这些年他做个闲散王爷,在宫里领着空衔,镇日关在府里,养花喝茶,听戏逗鸟,他子孙成群,还养了个家班,外表看起来热热闹闹花团锦簇,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这些年心里放不下什么。
午夜梦回,他独自在书房一遍遍擦拭着宝剑。他这把剑还是当初父皇赐的,陪着他东奔西走,陪着他疆场杀敌。
夏奕不叫他跪,走下丹樨将他手臂扶着,“这些年京畿如牢,皇叔困顿于此,抱负不得施展。今朝中吾能托付兵权之人,唯您一人耳。此际增兵西北,吾原欲亲至,只是皇叔知道侄子的难处,怕是,兹要带兵走出紫禁城,就再也坐不回这位子。”领兵打仗,短则二三月,多则一年半载。
他说的无比坦诚,也不吝告知对方自己的担忧。
允王有些感动,知道这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此番他若能平定西北,夏奕就得承他的情。将来自己的子孙的富贵繁华越能保证。
见过允王,夏奕安顿好宫中,决定回府探望楚渊。
回来时天色已晚,府上已经掌灯,遥遥跨入院子,就听见里头悠扬的琴声。
他驻足朝窗口望去。
瑗宛坐在琴台前弹奏,楚渊肩头披着外袍,靠在床痛仔细倾听。
不时她还跟他说话儿,他瞧着精神不大好,似乎有些疲倦,脸色苍白,嘴唇也没血色,但他很开心,跟她说着话儿,眸子是亮晶晶的,他生命所有的鲜活都在这一双眼睛里。
夏奕驻足立了片刻,虽知楚渊是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抢了命出来,他不该跟一个病人计较。可眼前的景象就是让他觉得碍眼极了、不舒服极了。
他抬手命正欲走过来行礼的小厮闭嘴,挥退身后跟着的李泉,不经通传径直朝里走。
跨入堂中,听见少女在抱怨,“这里总是弹不好,这段节奏真难。”
楚渊接替了她手的位置,拨动琴弦给她示范。
他从床上起来,俯身就琴,两个人的脑袋离得很近,瑗宛若是这时候回头,多半嘴唇就能贴到他唇上去。
夏奕嘴唇抿成一线,倚在门边默了会儿。
瑗宛又试着弹了一遍,赞许道:“原来您这么懂音律啊。”
称呼很客气,可语气却亲昵。
楚渊温笑着退回去,余光瞥见夏奕,他笑容顿了顿,然后起身行礼。
瑗宛听他喊“王爷”,忙转过头来。
她穿着她原来的旧服,头发简简单单挽着。对面跪着彩屏,两人倒也不是单独在房里头。
夏奕不动声色上前,拍了拍楚渊的肩膀,“好了不曾?还吃着药吗?”
楚渊躬身道了谢,浮起一抹笑,答:“都好了,这病来势汹汹,熬过去便活了,熬不过去就是死。我有今日,能助王爷一二,已经无憾。”
夏奕点点头,“这便好,你才醒半日,好生歇息,我们——便不扰了。”
他说“我们”二字时,若有似无地朝瑗宛瞟一眼。这一眼里包含的含义可太多了,楚渊瞧得分明。他忙笑道:“也好,王爷劳累了多日,陆夫人也受楚渊挂累,替王爷照看了多日,如今已经无碍,您二位不必挂怀。”
他含笑恭送二人,仿佛真心认为瑗宛几日来对他的照看是瞧在夏奕面上。
瑗宛随夏奕从西跨院出来,想问问他西北的情形如何了,才要开口,夏奕就转过来,按住她肩膀将她推在侧旁的墙上。
“我瞧你似乎瘦了。”
他一本正经说着这话,手飞快拆开她衣带握上去,“果然,小了呢……”
瑗宛恨得咬着牙,瞥见李泉一个衣服角——对方没料到他们突然停下,忙不迭拽着彩屏一道退开去避嫌。
这是在外头啊,夏奕简直疯了。她隔衣按住他手,仰头生气地道:“您这是做什么?你再如此我便恼了。”
夏奕低笑一声,亲她的耳朵,“是么,怎么恼?是哭,是叫,还是求饶?”
隔墙院中,楚渊立在门前。
他睨着天色,黑压压的云头遮住了半边天,瞧情形像是要下雨了。
适才他借着弹琴的机会凑近,隐隐嗅见瑗宛身上的药香,若没猜错,王爷没想让她有孕。没有子嗣她能倚仗的就更少,他要助她,他得助她,往后余生,他要替她铺好路打好基础,那么,即便他死了,也能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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