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歹人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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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恒？”宋如君小声呼唤，生怕惊扰了不远处的狼群。

四周一片漆黑，无人应声。

阵风刮过，月亮从云中探头，洒下一片雾蒙蒙的光。

借着昏暝的光，她看到簌簌颤动的丛间约莫有六七只狼。这群潜伏的野兽竟然不畏人，悄悄地围成了个圈子，匍匐着，越缩越近。个个毛发耸立，涎水顺着呲互的牙齿直滴下来。

呼哈，呼哈。

随着喷气，狼群嘴里散发出死去猎物的腥臭味。

宋如君深吸了一口气，把目光定在了领头的那一只。它正值壮年，通体银白，脸上只有一只鬼火似的眼睛。

独眼龙能当头狼，势必有着出乎常人的狡诈。

宋如君后背和胳膊上的汗毛一层层竖起，冷汗直流而下，把内襟黏在了脊背上，刺骨冰凉。

此回只怕凶多吉少。

惶惶然间，阿耶似乎说过，野外遇狼要怎么做。

狼怕火。

火折子……对，火折子。

宋如君撑着站起来，让自己直视黑暗中的那点绿光，手里找寻起燃火的工具来。

独眼头狼明见她孤身一人，却没有贸贸然上前。半晌竟仰起脖子，嚎叫起来。群狼跟着发出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凄凄惨惨，不寒而栗。

它们似乎在顾忌着什么。

宋如君顾不得多想。她心里越急，手心越发潮，火石撞击了半天，只迸溅出零星点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啪！火光终于掉落在折子上，冒出些微的烟。

但就在此时，狼群中已经有一匹狼耐不住性子，急冲过来，朝她直扑而去！

它冲的太快，毛皮耸动，转眼间就奔到近前，涎水坠落在草地上的声音都恍惚可闻。

完了，全完了。

宋如君吓得闭起眼，也不管火折子有没有燃起来，猛地朝狼脸上怼了过去！

只听扑通一声，那野兽在空中的身形一顿，发出一顿哀哀戚戚地嚎叫。

听见这个动静，宋如君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却看那匹冒头的狼颓然坠地，溅起一片灰尘。

……死了？

她瞅了瞅自己手里才刚冒烟的火折子。

等等，这还没怼上，狼就死了？

狼群痛失一员猛将，纷纷以爪磨地，引颈哀嚎，不甘地四散跑远了。

“小娘子，你可安好？”女人柔和的话声在身后响起。

听到这话，宋如君急着回头，才发现身后站着七八个人，皆是举着火把前来。

说话那女人看模样不过二十出头，容貌秀丽，做猎户打扮。

再回身看狼尸，只见殷红的血顺着箭矢穿过的地方汩汩流出，一小会就洇湿了一片。原来这匹冒头的狼不是让宋如君怼死的，是被这几个猎户一箭穿喉而亡。

想来先前那匹独眼头狼顾忌的，也是这群人。

女猎户虽然年纪轻，但似乎有些威望，举手招呼大家上前。不大的功夫，那具威武的狼尸就被分割成了一张毛皮和一堆血肉。

她看众人忙碌地动起来，自己过来扶住一脸苍白的宋如君，温声问道：“是不是吓坏了？这群野狼不知劫过多少道，已经习惯了围攻落单的人，死有余辜。”

宋如君摇摇头。她倒是不怕，只是自己逃离了险境，就担心起赵恒来：“不知您可曾在近旁见到一位小郎君？大概十七八的年纪。”

女猎户摇头，这让宋如君才放下心又提了起来。她匆匆和众人道谢，举起火折子，便要回身进林子搜寻。

女猎户伸手拦住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扬声道：“夜里走兽多，你去可不成。老二老三，你们带人到林子里看看。”

原本在分肉的两个猎户听到，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应声去了。

“我醒来时他不见了，我怕他……”宋如君想到这种可能性，不忍再说下去。

“我们是一路追着狼群过来，今晚上还没见到它们吃人。”女子宽慰着，指了指车辕处，“你看这左近没有血，许是小郎君走去方便一下，不多时就回来了，对不？”

话说到这个地方，不管有几分自我安慰，宋如君也只能信了。

女子见状，展开笑颜：“会烤肉么？”

宋如君点头，拾了地上的狼肉块。她没理会那上面湿淋淋的血，干脆利索地就着地上散落的木枝子穿了起来。

面前刚刚燃起来的火堆劈啪作响，映在她沉默的脸上，忽明忽暗。

女猎户看她动作迅速，神态里也没有一般闺阁小姐的拘谨，脸上不禁带出了欣赏的神色：“我姓武，他们唤我三娘。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叫我如君就好。”宋如君犹豫了一下，对救命恩人说了实话，“你们就靠打猎为生？”

武三娘点头，伸手往遥不可及的远处指了指：“喏，再往前走十来里路，就是土家岭。我们打猎，也养些牲口。这群狼在寨子里咬死了几只羊，被我们打跑，得不到便宜就四处害人。”

宋如君看着在林间呼呵寻找的男人们，试探道：“他们是你的手下？”

“他们是跟着老大的。”女子顿了顿，方才又轻声说：“我原就是要嫁老大，只是还没成亲，他人就没了。我守望门寡，寨子里的人敬重我，平日里也就容我三娘多说几句。”

两个人闲谈间，肉烤了个八九不离十。

三娘从火上抽出来一串，递了过来。狼肉腥膻，况且宋如君正忧心着，没心情吃，便摇摇头拒绝。

武三娘倒是没强求，自顾自咬了两口。

宋如君刚要开口，听见林子里渐渐有人声响起。她扑了扑裙子上的土，紧着站起来张望。

果然是老二老三回来了，借着火光能看见男人们脸上洋溢的笑容。

他们身后，跟着一个瘦削的影子，走的慢些。

宋如君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看到赵恒全须全尾、衣冠整齐，只觉得一股火气直窜天灵盖，“你去哪了！”

话没说完，拳头已经啪啪两下砸到了他的肩上。

赵恒挨了这两下胖揍，张了张嘴，似是要说什么。对方却举步上前，合身把他抱住。

少女馨香的身子轻微抖着，渐渐从恐惧和焦虑中平复下来，在他耳边颤声说：“我还以为你被狼吃了……”

赵恒定住，整个人僵硬地像是块木头。

他半晌才轻声道：“是我不对。”

说完这句，就紧紧闭上了嘴，没有解释自己刚刚消失不见的原因。

宋如君并无觉察。她才算是真正回过神来，心思一松，放开了赵恒。再看向武三娘时，感激之情无以为报。

“肉好了！”

找人回来的猎户们闻到那股子焦香味，急匆匆围过来。

那个名唤老二的壮汉拿起狼肉就咬，被烫的囫囵吞了下去，又从腰间摸出一小壶烈酒，仰脖子灌了一口。

他心满意足地把酒壶给身边人递去：“来，都喝点，祛祛寒。”

眼瞅春脖子就要过去，夜里还是有点凉。赵恒跟着宋如君在火堆旁坐下，一堆人挤在一起，倒是暖和不少。

酒壶依次传过，宋如君接了，抿了一小口，被辣的眯起眼。酒应是自家酿的，很劣质，咽着跟下刀子似的。但她需要一点感官上的刺激，来驱散今晚的恐惧。

“好！”武三娘笑着从她手里拿过酒壶，嘴里叹道，“如君姑娘豪气，你我真是投缘。”

一群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肉已吃净，酒也喝了不少。

老二喝酒上脸，说话声音也越发大起来：“老三那一箭真个顶事！妈的，连狼都杀得，姓曹的狗奴才杀不得？要我说，大嫂躲他作甚，若是这厮再敢来土家岭，咱们齐齐上阵，把他剁成杂碎喂狗！”

“嘘——”有猎户把目光投向赵恒和宋如君，似乎是觉得当外人面讨论，多有不妥。

武三娘倒是没有避讳他们二人，叹了一声：“朝廷的人，岂是我们草民惹得起的？头一回侥幸打回去，不过是因着对方没准备。不然就我们那点人手，哪里能入得了人家的眼。”

她见众人沉默不语，便又续道：“此事因我而起，我在外面躲些日子，等风头过去了再回来。横竖想来那人的兴头不过月余的功夫，天下女人这么多，自是不会死盯着我不放。”

“放屁！敢肖想咱家嫂子，侮辱大哥，俺老二第一个不服！就是死了也得干他！”

宋如君品出味来：看来是不知哪位老爷看上了武三娘这个小寡妇，想来土家岭劫亲了。

只是不知姓曹的奴才是谁。她正暗自寻思，却发现原本低头注视篝火的赵恒，也把目光投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