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怪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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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三娘看到了他们二人探寻的目光，略有些落寞地说：“倒叫二位笑话了。其实今日猎狼一行，也是我和诸位弟兄的最后相处。明日我就要启程回鹤南，投奔老家人避险。”

像她这样一位侠义女郎，身后还有土家岭寨中众人撑着，竟也落到如此狼狈地步。看来那姓曹的，势力颇胜。

“这一路上，要是有个人能照应着，也更放心些。不知如君姑娘和小郎君这一路独行，是所去何处？”武三娘努力舒展出笑意，盈盈地问道，似是有意结交。

话题不知不觉引了过来，宋如君尚未开口，赵恒却道：“那姓曹的，却是哪位？”

老二瞥了他一眼，抢着破口大骂：“是个给段世子舔屁|股的！不过是在集市上看到嫂子一眼，就非要劫人送给那禽兽。这叫弟兄们如何能忍，与那厮的守卫打了一架，没成想这狗奴才放出话来，七日后上山，把人抬走。谁敢阻拦就砍谁项上人头，我可去他x的！”

后面那一串污言秽语吐出来，让人听了都面红耳赤。

宋如君却没有在意。

因为“姓曹的奴才”，“段世子”，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到一起，像是响铃似的，穿起了她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

***

三个月前。

宋如君兴致勃勃地从墨宝阁出来，一路走，一路摩挲着自己的小山羊胡子。

她脸上贴的假面皮，是从徐铺头手里讨来的。

徐铺头致力于开发一切挣钱的买卖，特特从藩地进了一批假面皮，擎等着涨价。那日宋如君去结款子，瞅着好玩，一时孩子心性便讨了一张戴上，准备回去给赵恒显摆。

她步履轻盈的走着，这一松快不要紧，哪承想，耳边突然响起疾驰而过的马蹄声。

“小心——”身后一阵疾呼。

宋如君一惊，猛地回头。却见几匹骏马嘶鸣，直朝她奔来，眼瞅就要把她压在铁蹄之下。想要逃命，脚下却跟定住似的，动弹不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银光乍现。

啪！鞭子卷住宋如君的脚踝，灵蛇一般，猛地将她倒头提起。

一番天翻地覆，日月颠倒。等宋如君回过神时，人已经坐在了飞奔的马背上。

映入她目光里的，是一副风流眉眼。

“小娘子，伤着了么？”说话的男人嘴里问着，手冲着她胸口就来了。他看着不过廿岁有余，身着锦缎紫衫，语气轻佻，是居高临下惯了的。想来能在幽州城里策马疾驰的，非富即贵。

宋如君一听，紧张的摸了摸自己的假面皮。不对，她贴的胡子还在啊。

而说话的男人此时也看清了，怀里哪有什么姑娘，是个面色焦黄的半大小子，于是堪堪停住了袭胸的手。

随侍从后面快马加鞭赶上，嘴里呼喊着“世子”。等众人到了跟前，却发现主子怀里抱着一个耷拉眉吊梢眼的男孩，丑的别致，不由得暗自惊奇起来：怎么的，这位爷转性，走起龙阳之好了？

侍从们搔头，憋不出一句奉承话。

宋如君看着前呼后应的阵仗，偷眼瞥了瞥身后那人的腰间玉带和车上斗大的“段”字旗，脑子渐渐回过神了。这几日路过幽州城，能被称得上世子的，大抵就是……

嗣王之子，段武成。

传闻他脾气暴虐，贴身婢女打碎了盏琉璃灯，便叫他活活砍了手。一时之间，人人自危。除了喜怒无常，还生性好色，日御宠姬数人，白瞎了生的好相貌。

诸人僵在一旁，最后到底是段世子身边有个姓曹的奴才，仗着胆子大，凑上前来小心翼翼地劝道：“您瞧这天刚亮没多久，咱们还是赶路要紧。要不……给这位送到车上，洗干净了，留到晚上再用？”

“留个屁！你这曹狗一点不知趣！”段武成仪态尽失，破口大骂。

他刚刚一瞥之下，从背后看宋如君茕茕孑立，好一副孤单佳丽图，以为是个妙龄小娘子。这才心念一动，出手相救。早知道是这么个丑东西，被马踩死了才好。

没得着美人也就罢了，还当了一回熊瞎子，平白叫旁人笑话。一时之间怒火攻心，于是手腕回转，拎起身前的人，猛地用力抛下马去。

谏言的随侍吓了一跳，赶紧闭眼，生怕看到男孩摔成一摊烂肉糊糊。

好巧不巧，这会子车马正行到卢龙里的水塘边上，宋如君便跟个面口袋一般，被他扑通一声扔下水。眨眼的功夫，溺了下去。

眼见一个大活人被沉了塘，众人却鸦雀无声，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浩浩汤汤的车队伴着马蹄碌碌声，渐渐消失在微亮的日光里。

良久，平静无波的水面冒起了咕嘟咕嘟的泡泡。

***

赵恒的咳嗽声打断了宋如君的回忆。

若不是当初她水性好，落湖的那刻闭好了气，这会子怕不是已经见了河神爷。

“可是那个人？”赵恒知道这一遭，开口问道。

那日宋如君回来，浑身湿淋淋，恨得他几乎一口银牙咬碎，想要去和那风流世子拼命。刚刚老二一说姓曹的奴才，他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

宋如君点头。

若是此人，着实可恨。

她先前只是感恩三娘出手相救，毕竟回乡之路艰辛，不想再蹚旁人的浑水。如今知道这位与段武成有了纠葛，不禁心有戚戚焉，思虑良久，方才温声道：“既然三娘也是往西去，若是不嫌弃，不如我们三人结个伴，也好有个照应。”

武三娘原本就正有此意，这话是说到了心坎上，哪有不从的道理。

老三性子沉稳些，一直没吭声，此时听了宋如君的提议，附耳在三娘边上低语几句。

三娘微微一顿，依旧笑出来：“今儿个也晚了，不如一起去寨上小憩片刻，明日出发？”

一众人点头，宋如君看了看赵恒，对方不置可否，单是起身去套牛车。

耳边脚步轻响，却是武三娘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如君姑娘，可否借步一叙？”

宋如君颔首，二人走到了一旁。

微风拂面，离开了火光，还让人冻得一哆嗦。

“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武三娘借着皎皎月光，端详着宋如君的表情，在考虑要不要和盘托出。

“三娘救我有恩，但讲无妨。”

“小郎君可是中原人？”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宋如君微微一愣：“我们一起在陇中长大，自然是的。三娘何出此言？”

“刚刚老三与我说，在林中见到小郎君时，他正和几个人交谈。”

宋如君怔住。

这怎么可能？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大半夜的，谁会跟赵恒聊天？

武三娘打量她的神色，看到她确实不知情，方才开口：“那几人见了老三，却连个招呼都不打，跑的飞快，转眼就不见踪影。”

宋如君搞不清楚状况，脑子转的飞快，只能沉默不语。

而对方接下来说出的话，更让她觉得匪夷所思：“他们说的话，老三一句也听不懂。只是单从口音看……那些人不可能是中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