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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升和花神闯入火海炼狱之前,多留了一个心眼,让咏川候在樊川鬼域的入口,这样一来,假如他们之后出了什么意外,不至于全军覆没,还能有人回天砚山通报消息。

咏川老远儿就瞧见谢升手上抱着一个满身带血的焦黑躯体,心里打了个寒颤。他四肢脚爪着地,奔上前去,然后变成人形站在谢升面前。

他嗅出了那躯体上有谢甘的味道,目瞪口呆道:“怎么回事?”

谢升脸色灰暗,一言不发,谢楠和鸢室仁也是沉默不语。

谢十四仍未从方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他哭丧着脸,神情恍惚地咽了口气:“十一姐……十一姐偷了火灵之心,然后她着火了,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火灵说,十一姐再也没有办法恢复成原来的容貌了。呜呜呜……”

说着说着就抽噎了起来,鼻涕眼泪抹了一脸。

谢升怀里的谢甘动了动胳膊,似是有醒来之势。谢楠低声呵斥了十四一句:“别哭了,小心吵醒你十一姐。”

谢十四赶紧咬住嘴唇停住哭声,用谨慎的目光打量起了距他一步之遥的谢甘。他的泪水仍在吧哒吧哒地从眼眶里滴下来,喉中压抑着一股呜咽的声音。一旦张嘴,他这股放声哭泣的劲儿便憋不住了。

鸢室仁对咏川摇摇头。

咏川会意,转身向前走去:“我们回去吧。”

众人回到天砚山时正是傍晚,太阳已经落下了远方的山头。

谢升抱着谢甘回了她出嫁前居住的卧房,将她安顿好后,来到了谢楠的院落。

谢十四已经被谢楠喊去休息了,他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其余人则全都坐在谢楠的院子里,面色凝重,各怀心思。

咏川是其中最茫然的人,他在三人脸上来回瞅瞅,终于忍不住问:“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谢升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沉闷下来,他答:“十一姐中了火毒,只有娃娃岛上的寒冰泉可以救她。所以当务之急便是去娃娃岛取泉水。

“娃娃岛?”咏川在脑中回忆着这个地方,随后吃惊道,“就是那个不受地府管辖的鬼岛?”

“对,正是它。”谢升用指头敲着座椅的扶手,力道逐渐加重,听在耳中,心情便愈来愈烦忧,“我们需要娃娃岛上的寒冰泉水治愈姐姐身上的火毒。”

咏川垂下了手:“娃娃岛十分凶险。许多道士为了修炼仙丹都想上岛取寒冰泉水,但十有八九会永远留在岛上,连人带魂被岛上久久不散的怨气困住自由,永生永世无法逃脱。”

谢楠叹气:“其实不是地府不愿管娃娃岛,而是管不了。”

在最开始娃娃岛是弃婴之地,本就沾染着怨恨的气息,再加上位于灵力翻涌的滇池附近,鬼魂在岛上吸风饮露,日渐强大。久而久之,这岛就成了煞气十足的凶岛,聚集着的陈年累月的冤魂怨鬼,如今连地府的勾魂使者也对他们无可奈何。

谢升揉了揉疲惫的眼眶,道:“娃娃岛属阴,原本阴阳五行平衡,是一处物华天宝之地,但寄居在岛上的鬼魂破坏了娃娃岛的风水,加剧其阴性,使得草木凋敝,人烟无踪,倒是那寒冰泉得了这极阴风水的好处,越发适于调配灵丹妙药了。”

“这岛既然如此凶险,那么是否需要准备什么驱鬼辟邪的灵物?我可以帮忙。”鸢室仁手撑着面颊,眼睑垂了下来,“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最好是日出时分,岛上恶鬼的凶煞会因为太阳普照而消除一些。”谢楠用指甲刮着自己的下巴,“但是你们必须注意,岛上的怨气无处不在,所以娃娃岛看起来像是一直处于黑夜。天砚山库房里还剩下许多驱鬼香囊,到时我会多拿几个备在身上。”

鸢室仁侧头想了想:“无处不在的怨气……听起来有点像陆家村。”

咏川坐在地上,毛绒的双腿伸得笔直:“娃娃岛的怨气比陆家村的怨气多上千万倍。你想啊,这可是名副其实的闹鬼岛屿,连地府都管不住,陆家村的凶险不及它分毫。”

“那么我们等到明日破晓就出发。”谢升瞟了一眼头顶的夜色,忽然感慨道,“姐姐被烧成了这副样子,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对娘亲说明。十一姐是娘亲疼爱的女儿,我不能瞒着她,但又不忍心伤她的心。娘若是知道了,定会心疼难过。”

“等我们取回寒冰泉水,治好了甘儿的身体,再把这件事告诉娘亲吧。”谢楠将手掌搭在谢升肩头,安慰着拍了拍,“天下之大,珍宝之多,相信我们一定能找到帮助妹妹恢复容貌的方法,就算找不到,也能问吐蕃的鹭岩真人要一张人皮|面具,据说他的面具逼真得很,即便是朝夕相处的亲人也辨不出分别。”

这时,从外面来了一个步履匆匆的家丁,他走到谢升谢楠面前,道:“蝶王弗梁上山了,正在前厅候着。”

谢甘刚被地狱之火毁容,蝶王就立即上了山。众人都没想到蝶王会来得这样快,所有的烦心事都挤在一起,压得他们无法喘|息。

两兄弟对视一眼,谢楠站起了身:“我去见他。”

谢升连忙问:“十哥,你准备告诉他吗?”

“当然。”谢楠点头,“他是妹妹的夫婿,理当知晓这件事。”

谢升将目光挪向墙角:“你说,蝶王知道十一姐偷了火灵之心吗?”

听到这句,咏川心里也充满疑虑:“也许这件事还是他默许的?”

“我不知道,但我已经猜到了。”

听见这句充满空旷气息的回声,四人立即向门口望去。一位身着花色长袍的男子走了进来。即使身穿蝶族的花袍子服饰,蝶王脸上的豪直英气也不减半分。他的嘴唇又薄又浅,鼻梁挺立,而那一双剑眉星目,与这头顶的夜色分外相衬。

谢升问:“猜到了是什么意思?”

“昨日牛头来找我时,我发现甘妹在门外偷听,但没有戳穿她,以为她只是好奇便没有在意。”蝶王从袖中取出一本书递给二人,“直到今天我在这本书上看见了她夹的书签,才知道她在寻找调换神格的方法。联想到先前她在我这里讨了一只可以冰封的蛇皮袋,我心里便隐隐有了这个猜测。”

接过一本名为《四章异闻》的书后,谢升立即翻到了夹着树叶的一页,那里果然画有一张调换神格的五行图,旁边的小字部分则是注解。

回想起火灵所说的话,谢升坐倒在位子上:“我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当时我以为火灵为了惩罚十一姐随口编了一个借口,没想到那不是借口,而是真的存在。这件事不能怪罪火灵。十一姐会错了五行图的意思,她把自己当成了阵图中的一部分,但实际上,神之路经除了需要火灵之心之外,还需要一枚近神识体,但书上并没有说到近神识体。”

蝶王当即变了脸色,他蹙起眉头,拉住谢升的袖口,急忙问:“甘妹如何了?”

谢升靠在椅背上,不说话了。

谢楠这是开口道:“蝶王,现在我带你去看望甘儿。但是请你做好心理准备,一会儿不论你看见什么,都不能大声吵嚷,让我妹妹心寒。”

“好,我答应你。”蝶王侧了一步,给谢楠留了一人半宽的过道,“请带路吧。”

眼看谢楠和蝶王就要踏出院子,谢升忽然开口,软下语气来:“姐夫。如果你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想要休了姐姐,我求你,求你在这几天不要告诉她,等我们几日后回来,解了她身体里的火毒,你再告诉她,可以吗?”

“你是把我弗梁想成怎样薄情寡义的小人了。”蝶王回过头来,本就薄的嘴唇被他抿得没了血色,“今生今世,我弗梁只认这一位结发之妻。”

谢楠与蝶王走后,谢升便呈现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咏川道:“谢升,刚刚那样可不像你。你说到蝶王若要休你姐姐,我以为你会以谢家的威严或是揍他一顿为要挟,强迫他留在谢甘身边。”

谢升对此表示不屑:“他们二人怎样是他们的事,我这个弟弟根本插不上手,顶多是在姐姐受蝶族欺负的时候冲上愚公峰为她讨回公道。再说了,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方才鸢室仁几乎没有出声,直到现在,他也是愁眉不展,眼睛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升伸手点了点他的眉尖,尽量强打起了精神来:“阿仁,不要担心,我们只需要一点点食人花叶,不会从你身上拔太多的。”

听到谢升叫他,鸢室仁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

他抬眼道:“我不是在担忧这件事。你们想拿多少都可以,就算拔光了,新的叶子也会从我身上长出来。我刚刚只是考虑,在我们初到炼狱火海时,火灵化作说书人说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之前牛头说的是半真半假,因此他们都没有把当时那些惹人生气的鬼话当真。但鸢室仁却从看似荒谬的几句话中推测出谢甘偷走了火灵之心。这样一来,他不得不害怕自己在失去记忆前,真的像火灵口中描述的那样歹毒。

在火灵口中,他心性狡诈,害死了黄猫,害死了白兔,还欺骗村人把他奉为神灵。白兔恨他怨他,走火入魔时化为了凶灵。一切都是他作下的恶果,但他却让村民将白兔绑起来,供成人牲。

谢升思考片刻,突然自嘲似地笑了:“至少有一点他说的很对:我一事无成,总是沉浸于家族美名之中,不思进取。我是不肖子孙。”

咏川直接听傻了:“你这样的侠士都能算不思进取,那我算什么?废熊一只?”

天砚山夜晚的风光本该是静谧雅致的。但发生近几日那些不幸祸事后,他们就陷入了一种觉察不到半分诗情画意的状态,忧心、迟钝、丧气十足,周遭气氛的活力也跟着骤降,夜风稍稍一吹,鸡皮疙瘩便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

这夜晚死气沉沉的,人是如此,周围的气息也是。

就在这时,谢升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都怪我。若不是我……十一姐不会如此偏执,演变成今天这般悲惨的局面。”

“这不怪你。”鸢室仁拍拍他的手臂,“你无法阻止每个人心里的想法,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自责也没有用处,倒不如回去歇息一番,养足精神后再出发前往娃娃岛,为谢甘取回泉水。”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中……前几天前的债要开始还了q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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