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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楠前辈!”

“谢升前辈!”

天边亮出一分鱼肚白的时辰,谢楠谢升、花神还有食铁兽踏上了前往娃娃岛的征途,刚准备走出天砚山的山门,身后忽然传来了两道活泼的声音。

他们转头一望,晦暗的山间远远地看跑下来个水蓝色的人影。这两人正是闰元和闰深。

此时他们二人身背各自长剑,穿着齐整,闰深手上还提着一个小包袱,一看便是有备而来。

谢楠挡在他们二人面前,问:“你们怎么来了?”

现在所有人里只有这两位小道士心中没装着烦心事。他们两人跑动的动作十分俏皮,跨步跨得很大,跳起来是还要扽一下脚尖,眉眼间欢喜得神采飞扬。

闰元兴冲冲道:“我和师弟想来助你们一臂之力。听说你们要去娃娃岛,我们专程一宿没睡,整理好了包裹,等着和你们一道出发。”

谢楠当即拒绝:“不行,娃娃岛太过凶险,你们不能去。”

“为什么?”闰元皱起眉头,“师父留我们在天砚山就是为了历练我们,我们在乐山派修习了许多用来驱鬼除魔的法术。娃娃岛上充斥着穷凶极恶的妖魔鬼怪,我们更应该跟去帮忙。”

一向懂事听话的闰深这次也不愿听从谢楠的命令:“师兄说的没错,我们修道是为了解救苍生于水火。也许你们在娃娃岛还需要我们乐山派的术法来驱逐恶鬼呢。”

“你们二人如何知晓我们今早要启程前往娃娃岛?”

谢升的目光在两个道士之间来回逡巡。

他们在昨夜定下了行程,今日还未到日出便出发,连谢楠谢升的母亲都没有告知,这两个小道士是从哪得到的消息?

闰元道:“昨夜我饿得睡不着,想起身去厨房打一个鸡蛋吃,走着走着突然听见有对男女在山坡上的院子里争吵,待我靠近了,竟听见那女人哭哭啼啼地让男人修了她,男人说偏不休。我知道听到了别人的家事,心觉冒犯,便想退出来,这时却听见那男人道,要她好好休养身体,谢楠第二日破晓时分出发前往娃娃岛,为她寻解药。”

这男人和女人,应当就是蝶王和谢甘了。

“后来我们两人商量了一下,思来想去都有预感是你们遇见了麻烦事,因此连夜打包了这些丹药和符咒。”闰深拎着包裹扛在肩头,义正言辞道,“我们不能在天砚山上白吃白喝还事事不管,是时候为天砚山做出一份贡献了。”

“你们有心了。只是……”谢升的眼瞳亮了半分,“你们真的不是为了逃避到学堂念书才跟来的?”

藏不住心思的闰元倏地窘红了脸,他低下头来,用两只眼睛偷瞄着谢升,睫毛微微打起了颤:“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升也猜到了他们的心思:“因为我以前不想去学堂念书的时候,总会找出下山历练这种冠冕堂皇的说辞。”

“我并非这样想。”闰深那对浓密的眉毛绞在一起,“你们有需要,我们便应当出手相助。我不能心安理得寄生在天砚山当废人。”

“那就把他们带上吧。”谢楠向前走去,“我们现在出发。”

看闰元闰深这副整装待发的样子,就算不带他们去,他们也会偷偷跟来,干脆带上为好,这样还能互相照应。不然到时两个生手跑到娃娃岛上被恶鬼缠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谁也没法救他们一命。

“寒冰泉水极阴极寒,劝你们到了那里不要靠近。”鸢室仁拿出两个驱鬼香囊分发给闰元闰深,叮嘱道,“这是谢家的驱鬼之物,里面含有几味阳性的药引子以及清神香,普通小鬼见到了会绕开,但对那些怨气深重的恶鬼便没有效用了,你们拿好。”

闰深点头:“多谢花神。”

闰元则好奇道:“阳性的药引子?都有些什么?”

“比如牛鞭?”咏川不觉羞耻,脱口而出。

他转头向谢楠瞄去,只见谢楠笑了一笑,没有否认。

片刻后,东方的破晓越来越耀眼,他们离开了天砚山,飞往云南。

天光在滇池上投下迤逦的倒影,湖面上露气腾腾环绕,云影与斑斓的水面交相辉映。

一时竟分不清云与水面孰真孰假。

众人抵达了距滇池一百里外的娃娃岛。岛上四面环河,需要渡船入岛。

娃娃岛虽到处笼罩着怨气,但总会出现那么一丝薄弱的裂缝供人出入。怨气以寒冰湖为中心,随天地旋转,因此这些断裂的罅隙并非静止在一处。

他们这次找到了缝隙进入,到时未必能找到出来的路。娃娃岛内黑夜笼罩、万物死寂,比不上外面有光有生机。

“不论有没有用,一会儿还是在怨气空隙上做个记号。”谢升的幻影虎爪从四面八方窜了出来,探查着上方可能出现的怨气裂缝。

在他们面前伫立的是一团混沌的巨蛋,这便是被怨气笼罩的娃娃岛,直径约有四五十里那样长。一片死气拔地而起,黑云垂天翻卷,边缘那些阴沉的怨气向外弹跳着,似是有扩延之势。

众人下意识凝神屏气。他们的身躯在怨气聚拢的巨形前如此渺小,犹如蝼蚁之于平地而起的高楼广厦。呼啸盘旋的怨气发出怒号,若是听得仔细,似乎还能听见其中夹杂着一些嘤咛的哭声。

巨蛋顶部雷电汹涌,又黑又紫的光芒在四处闪烁,忽然一道雷声轰隆打在耳畔,震得所有人都绷直了脊背。

靠近巨蛋四周的花草全部枯萎了,只零星长着几株色彩妖艳的曼珠沙华。

这些曼珠沙华都还未修得神识,但鸢室仁刚一走到它们面前,花茎竟全都朝他倚靠过来。绽放的花瓣儿一时缩成一团,贴在鸢室仁的小腿侧。

“这些花在做什么?”咏川心里纳闷,忽地灵机一动,“难道这些花在对花神求爱?你们看它们歪倒花茎收起花瓣的模样,像不像是人类女孩害羞捂脸?

谢升才不信邪:“没有半分可能的,它们就长在那做梦吧。非神识体与神识体无法结合,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为何?”咏川早就摸透了谢升的心思,仍故意呛他,“你情我愿,又不犯法。”

谢升那些正务工忙碌的虎爪里忽而飞了一只下来,敲在石铁兽头顶:“假如你是一只人类,你会不会和猿猴喜结连理?”

食铁兽摸摸鼻子,想了想人猿结合的画面,一时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断然不会。”

那几株曼珠沙华虽未修得神识,但却极有灵性,能听得懂他们二人的言语。这时,曼珠沙华不再贴住鸢室仁的小腿,而是弯起了花茎,耷拉下脸庞似的花朵,一副伤春悲秋的模样。

鸢室仁走到谢升身边:“它们不高兴了。你少说两句。”

谢楠知道谢升的虎爪更利于探查,便站在一边等待结果。他道:“一会儿切记不可乱跑,不论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都不能让情绪失去控制,作鸟兽散。”

表面上是说给所有人听的,但两只眼睛却紧紧盯着闰元和闰深。这二人的阅历不如他们几个妖怪,年纪轻,易浮躁。

谢升的一只虎爪在巨蛋的霹雳闪电处一钉,突然不动了。他喊道:“找到了,走!”

谢升拉起鸢室仁和咏川,谢楠闻声提溜起了闰元闰深,六人飞至谢升钉住的缝隙,猫着身子钻了进去。

在众人穿过娃娃岛怨气的那一刹那,缝隙便迅速合起,再也寻不到了。

下方是一条死水,谢升早有预料,于是变了一艘船置于河面。六人从空中飞落在船上,向周围望去。

鬼岛天地浑然一体。天是黑的,水是黑的,就连萦绕的雾气也黑得彻底。

谢升懊恼:“那缝隙旋转得太快,根本来不及做标记,我的虎爪稍稍一松,它就不见了。”

鸢室仁安慰他:“一会儿回来再找找就是了,你的虎爪那么厉害,连我的花枝都甘拜下风。”

听见对方的夸赞,谢升那双漫着红血丝的眼睛闪了一闪。

他打起精神,又变出两只船桨,站在了船尾:“外界传言,不能在娃娃岛四周的水面上停留太久,否则便会沉入水底,被死水吞没。”

“虽然对娃娃岛有所耳闻,但我们其中没人亲自来过。”谢楠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有关娃娃岛的传闻还是信上一信为妙。”

咏川拖着笨重的身体,一手拉着鸢室仁的胳膊,一手扒在船边,向水底望去。

可惜水面乌黑沉寂,什么都看不见。

鸢室仁察觉到船身下方怨气厚重,便问:“死水里有什么?”

谢升划着船桨,道:“弃婴。”

就在这时,咏川俯视的水面上起了一道涟漪。波纹从中心微微荡开,水面哗啦哗啦发出响动。

咏川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皮肤白皙的婴孩从水里涌了上来。这婴孩闭着双眼,双颊肉实,两侧长着一对又长又宽的耳垂,额头鼓鼓的,饱满圆润。照外面那些算命的来说,这面向极有福气,长大后定是个大富大贵、锦衣玉食之人。

他在水面上沉静地睡着,眉头舒展开来,双唇没有血色,胸前没有起伏,遍体通白,一看便是死了。

咏川离得最近,他上下扫视这个肉实可爱的婴孩,伤感道:“刚一降世被生父生母抛弃,来到世间走一遭看一眼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闰元愤愤不平地抱着双臂:“只管生不愿养,这种父母可恨极了。”

就在众人扼腕叹息之际,这婴孩的睫毛忽然颤了颤。咏川惊地抬起头,向四周打量了半圈。

没有风。

一片死气。

他赶紧低头望着那婴孩,谁知婴孩已经睁开了眼。他眼眶中几乎没有眼白,硕大漆黑的瞳仁里满是笑意,滴溜滴溜地转着圈儿。

婴孩咧开嘴,笑了出来。

“咯咯咯……”

从来没有婴孩会这样笑,这笑声愈来愈响亮,十分瘆人。

直到现在咏川才发现,这婴孩的嘴巴裂开了,张着能咧道耳边的血盆大口,像是生前被人一刀割裂了面颊。

随即,咏川将目光转向婴孩口中。

婴孩不但没有牙,而且竟也没有舌头,上颚满是鲜红鱼鳞状的皮肉,能直接看到最中央悬垂的小舌。

里面空荡荡的。

“咯咯咯……”

婴孩笑得更大声了。

闰深拔出长剑指着船另一侧,叫道:“这儿也浮上来一个小婴儿!”

“也即是说,它们正和我们的船一同行进?”鸢室仁瞄了瞄船侧,恍然大悟,“这些婴孩用手臂勾住了我们的船身。”

“别理它们。”谢升继续转动船桨,并加快了速度,“只要我们一直向同一个方位行进,必能上岸,到时看我们到了娃娃岛上,它们自然会回到水里,无需过度紧张。”

谢楠坐在船侧,赞同道:“不可因为这些水鬼改变行船方向或是停留,不然可能永远也无法走出去。”

“救命啊!救命啊!”

“救命!……”

众人听见了飘来的呼救声,面面相觑,不敢妄自开口。

毕竟谢楠刚刚才说过,不可随意改变行船方向或是停留。

“我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鸢室仁摔先开口,“好像在哪里听过。”

“你们听见了吗?”闰元手心里不断有汗水溢出,他吞了口唾沫,“我、我不认为这声音耳熟。”

那边的呼救声又响了起来:“救命啊!”

船身在摆动中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谢升在水中闻到了一股腥臭味。

渐渐地,其余人也都闻到了,这不是什么河腥味……而是腐尸的臭味。

闰元捂住口鼻,俯在船边干呕起来,却被水面中突然浮起的另一只婴孩吓了一跳。

“啊!”他一个踉跄,跌坐在船中央。

婴孩的眼睛滴溜溜望着他,咯咯咯地笑着。

谢楠屏息:“小心为上。”

“救命啊!”

那边的呼救声依然没有停止。并且——

越来越近。

“我的花裙子,我的伞……都浸湿了,谁来救救我!”

……

“我知道是谁了。”谢升站在船尾,笑了一声,他闻声望去,“他不是干扰我们的水鬼。”

“我也知道是谁了。”鸢室仁的眼光穿过了飘在河面上的黑雾,“听声音,他离这儿应当不远,我们变向去救他吧。”

谢楠没有反对。

咏川摸着后脑勺:“你们都知道。究竟是谁?”

鸢室仁答:“紫薇树李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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