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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砚话音落下,恰有一阵春风吹过,吹得几许墨发从鬓角落下,轻柔地拂过那高峻的眉和深邃的眼。顷刻间,整片萝江的春色在这男人的俊颜之下都显得黯淡了几分。

切,装逼。

陆容妤收回视线,自忖。

汪福很快赶来马车,公孙砚将陆彦疏提上马车,正欲回身跃下,却被陆容妤拉住了胳膊,“去我家坐坐吧。你救了哥哥,父亲母亲一定会感激你的。”

公孙砚微默,没有推辞。

事发突然,来不及回家寻人,汪福便自己在前头赶马。汪福担心公子伤势,不敢将马车赶得飞快,生怕颠着了公子。

陆彦疏被放在车中软榻上,脑袋无力扣在陆容妤肩上,马车行过石子时偶尔颠簸,陆彦疏的脑袋便跟着马车摇晃,几番差点滚下。陆容妤索性伸了手抵着他的下颚,使他的脑袋能放得安稳些,在外头冻得久了,他的脑袋一片冰凉。

公孙砚淡淡目色从那相依的空心瓜兄妹身上扫过,不动声色地阖了窗子口的帷布。

马车很快赶到了陆家,由着采兰一早赶回了陆家交待,府上的郎中早就见怪不怪了,甚至在见着陆彦疏时还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这回不是冰雕。

车帷掀开,未等下人拿来马凳,陆容妤便跃身跳下,身后紧随的是公孙砚和那浑身血迹没了意识的陆彦疏。

陆母眼前一黑,险险又晕过去了。陆付平日对陆彦疏有诸多不满,这会见着陆彦疏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布满皱纹的面容瞬时颤抖,“这……这是怎么了这是……”

公孙砚将陆彦疏交给陆家赶来的下人,回首对陆父陆母颔首,“是皮外伤,无需过忧。”

“皮外伤……那就好,那就好。”陆母眼前生了些许光亮,忙唤郎中将人带了进去。陆付脸上紧张缓和了些,抬手望向陆容妤疑问,“这位是?”

陆容妤忙介绍道,“父亲,这位是孙砚。他是从殷城来的布商,也是与我同办茶楼之人,今日便是他仗义出手才救下了哥哥。”

“孙公子。”陆付的目光在公孙砚身上打量一圈,作揖展笑,“早有听闻卞京来了位年少有为的孙姓布商,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公孙砚淡淡回礼,“陆老爷客气了。”

陆容妤适时地挽过陆付胳膊,“父亲,外边儿凉,咱们进去说吧!”

“是,是。”陆付笑呵呵地拍了拍陆容妤搭在他胳膊上的手,笑眼对公孙砚,“孙公子,不介意进寒舍一叙吧?”

公孙砚莞尔,“叨扰了。”

日暮西山,陆母去了后院照看陆彦疏。

陆付听着人没事,便留在了前厅招待公孙砚。

“孙公子是殷城人士?”陆付亲自为他倒了杯茶,随口问起。

“是。”公孙砚接过茶杯落在桌前,“晚辈来自殷城……或许陆老爷听过孙业这名字?那是在下祖父。”

“孙业?”陆付微拢眉心,思忖片刻,点头笑道,“早些年是有听过这名字。想不到孙公子便是孙老爷贤孙,真是一表人才啊。”

公孙砚弯唇,眼底幽深莫测,“陆老爷过奖,早便听闻陆家锦缎开便卞京,晚辈便想结识陆老爷,今日终于得以如愿了。”

说着,陆容妤挽了陆母走来前厅,接过话来,“今日之事真是多亏了孙公子,哥哥才得以从那泼皮蛮汉手中逃脱呢。”

陆付担忧道,“那死小子如何了?”

陆母嗔怪地别了他一眼,“人都那样了还叫人死小子,到底是不是亲爹呐?放心,皮外伤,无什么大碍。”

陆付暗暗松了一口气,起身抱手,“今日孙公子出手相助之事,陆某感恩戴德,日后若是在卞京有何需要的地方,孙公子尽管向陆某提。”

公孙砚起身,淡淡目光从陆容妤面上露出的喜色上扫过,同样抱手恭敬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今日晚了,在下便先告辞了,改日定登门拜访。”

“好好好。”陆母接过话来,“容儿,快去送孙公子一程。”

陆容妤提步,“请。”

公孙砚与陆父陆母颔首,随她离开。

陆家宅子修葺得雅致幽邃,引用了江南一带小厝幽邃的构造,大门往内是一片雅致水榭,再往里才是正厅。

从正厅里出来时天色已然暗下,花园静谧,偶有雪水融化的滴答声。

陆容妤本是在前头带路,不知不觉间,就落到了公孙砚之后。

两道脚步一快一慢,那快的脚步有意慢下,声音便汇作了一道。

公孙砚忽然开口,“这是江南布景?”

陆容妤一愣,打眼望向周遭精致,点头称是,“哥哥说,母亲远嫁卞京,思乡心切,父亲为了舒缓母亲心绪,便命人将府邸照着江南外婆家的构造修葺了。”

公孙砚侧目,那一片深邃的眼眸似融进了背景墨色。“江南……”公孙砚忽然提及,“你幼时在江南,过得如何?”

“江南?”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问起了江南?

公孙砚这话问得让陆容妤始料未及,脚下一崴往前撞了撞,陆容妤生怕他看出自己的心虚,便顺势勾了公孙砚的胳膊,笑嘻嘻道,“孙大哥问这么清楚做什么?莫不是想入赘我们家?!”

公孙砚冷笑甩开袖子,“你想得美。”

送至宅邸门前,尹九已经牵好了马车在门口候着。公孙砚行近马车,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神色笃定。

公孙砚淡淡道,“你带我来见陆老爷,为的是替我寻求一个庇护?”

陆容妤愕然睁大了眸子,没有说话。公孙砚敛下眼,黯黯夜色里他似弯了弯嘴角,语气温缓,“多谢。”

说完他便折身上马车,走前还特地掀了帘子朝陆容妤招了招手。陆容妤当是有其他事情不疑走近,转瞬脑门便挨了一记嘣。

公孙砚右臂支着下颚,冷艳的眼高挑着笑意,“这次声音倒是不那么清脆了,看来有长进呢,小空心瓜。”

尹九竖着耳朵,准确掐着时间扬起鞭子,在陆容妤的脏话蹦出前,马车扬长而去。

神经病啊,整日内涵别人,小心自己有一天变成瓜皮。

陆容妤暗骂。

一回正厅,陆母便迎了上来挽过陆容妤胳膊,“容儿啊,你觉着,那孙公子如何?”

陆容妤敏锐地拧起小脸,震惊,“母亲莫不是要给我说媒?”

“哎呀,你瞧,那孙公子仪表堂堂、身家殷实,重点啊……”陆母瞥了眼身后陆付,把陆容妤扯近了些,压低声音,“重点是人还生得一等一俊俏,你瞧这整个卞京,还有哪个生得比他还好看的?”

重度颜控啊母亲。

陆容妤抖了抖胳膊,呵呵干笑,“可惜,那孙公子一把年纪,且已经有相好了。”

说时,陆付落下茶杯,起身,“好了好了,且先不论这些,容儿还小呢。今日库房新进了一批江南布匹,帮我挑挑去。”又回头对陆容妤,“天色不早,容儿快回房休息去吧。”

两人过了屋后屏风,陆母往后瞥了眼,拧了把旁边男人的腰迹,“哪来的什么新布匹?!”

陆付敛下嘴角笑意,“那姓孙的小子方才所说的什么孙业我可从未听过,人又是外地来的……有意接近陆家的人,也不是头一回见着了。”

……

那头陆容妤离了前厅便直奔陆彦疏屋子去了。

府上郎中给陆彦疏清理了伤口,又给他熬了药,他便睡去了。屋子里点了暖和炭火,暖如春日,陆彦疏身上有伤口,这便没有盖上被子,入目,浑身矜贵白皙的皮肤这会尽缠满了绷带,陆容妤光是看着便觉肉痛。

陆容妤惋惜叹气,“也不瞧瞧对方什么身材,这就敢上去跟人刚……”

说时,陆彦疏的房门被推开了一道小缝,汪福从门缝中探头而进,“小姐。”

“汪福?”

陆容妤随着他走出门外,小心阖上了门。汪福还穿着方才那身落了水的衣裳,在这春意凉的傍晚中冷得浑身直哆嗦。

陆容妤疑惑,“怎还不换身衣裳?这会天黑了更冷了,别冻坏了。”

汪福冻得惨白的嘴唇弯起粲然朴实的笑意,“谢小姐关心,无碍的,小的体格壮实。”

汪福垂下头,嘴角嗫嚅,“小的是想与小姐说说今日之事……小的怕现在不说清楚,回头老爷夫人又要罚公子去跪佛堂了。”

陆容妤拉了人至廊角墙后没有风的地方,“今日发生了什么?”

“今日公子与我本是去文墨市集挑选笔墨的,是那泼皮男人率先挑衅,咱们公子才气不得上去反驳的。”

“挑衅?”陆容妤狐疑,“哥哥不是向来没脸没皮,怎会轻易被三言两语激怒?”

“公子是对别人的议论不放心上,但今日那男人是对……”汪福抬眼看了她一眼,“是对小姐出言不逊,那泼皮不知从何处听闻了小姐在外开茶楼的消息,便将小姐与那烟尘女子类比,公子这才动怒的。”

“为了我……”

“是啊小姐,公子平日瞧着对何事都不上心,可您在公子心中的地位是——小姐?小姐?”

……

夜色如浸了水的毛巾一样凝重。

陆容妤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时,里头床榻上的男人已经睁开了眼,一双潋滟的桃花眸子无力耷拉着,往日骚包光彩此刻皆黯淡,他微抿着唇,似在思忖什么事情

见着陆容妤进来,陆彦疏强打起精神,手臂杵着脑袋艰难侧过身子,抛来一记眼波,“好好看看,你哥的身材是不是比那孙砚好看?馋不馋?”

“神经病啊!”陆容妤没好气地推了推他的肩膀,动作却轻得出奇。

陆彦疏听着这声音带上了重重的鼻音,蹙眉抬起眼,一眼见着眼前姑娘泛了红的眼圈,陆彦疏眉头一皱,“诶怎么了这是,被你哥的身子馋哭了?”

陆容妤直直盯着床上男人,鼻尖难以控制得浮起一片酸楚。

“嗯……”

她从未想过的亲情和温暖,竟在穿书之后,浓郁热烈地包裹了她。

陆容妤吸了吸鼻子,展笑,“是,哥哥的身子比孙砚好看。”

“哎,早这么说就好了。”陆彦疏吃力地抬起手,刮了刮她的鼻尖,惨白的唇弯起潇洒的弧度。语气温柔,“看你还挺精神,要不要读读你哥新作的诗?”

陆容妤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陆彦疏扬了扬下巴,“喏,在那边柜子下第一个抽屉。”

“这儿?”

陆容妤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去床后硕大衣柜边,拉开抽屉。

刷——

堆砌满抽屉的本子轰然倒地,书页散乱摊开。

颠|鸾|倒|凤、香|艳旖旎、鸳鸯|交|颈……

何其壮观……

“怎么了?”陆彦疏听见动静探出脑袋,在看清了面前状况后,陆彦疏的脸上出现了长久的窒息和惨白。

长久的沉寂之后,陆彦疏干笑,“呵呵……我说这是汪福的,你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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