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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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吹滑过指尖,公孙砚定定凝望着眼底唯一亮色，眼底幽邃仿佛沉入了一汪满是涟漪的湖底，晕开了一圈圈起伏。

公孙砚敛了气,缓缓探出指尖。

指尖还未触及陆容妤眼睫上的亮珠,亭子外忽起了细碎脚步声。

公孙砚的眼瞳在一瞬间恢复了清冷。

他缩回了手指。

“哎，我便知道,这几个孩子在一块肯定没有分寸，一个个都喝得大了，在这儿待一宿可不得着凉了。”

陆母带着几个婢女自甬道上走来。

“你看，果然全喝醉了。”陆母径直走去了陆容妤身侧,她抬起手拂过少女一头乌黑发髻。

眼底既有慈爱，也充满复杂。

陆母弯着腰，缓缓揩下陆容妤睫上泪珠。

旁的嬷嬷拿过一条毯子给陆容妤披上，一边缓声说道：

“小姐和夫人年轻时的模样太像了。”

嬷嬷是自小服侍在陆夫人身边,随她从江南来到卞京的。

嬷嬷见过陆夫人年少时意气风发、眉眼含星的模样,那时的样子真是美不胜收,是她一生难忘的光景。

可那般鲜艳的面容自陆夫人嫁入陆家，担了当家主母的担子，从此深居内阁之后,便再难见过了。

而如今,小姐眼中淬满星光的模样,几乎与夫人当年的模样如出一辙。

陆母知道嬷嬷话中所指,面容复杂地叹了口气，“我只希望她能过得好。”

嬷嬷搀着陆夫人的手，粗糙的掌缓缓摩挲过她手，温声缓缓，“夫人嫁入陆家,与陆老爷琴瑟和鸣，固然欢喜。可夫人若是没有遗憾，又何必总在夜里翻出年轻时的旧书册反复翻读？”

“我……”陆母愕然抬眸，时间在她精致的眼角落下了些许细纹，却难掩眼底微光。

公孙砚阖眼假寐，眉心微拢。

良久，轻轻的一声叹息似借着风传来，“先扶她回房休息吧。”

“是。”嬷嬷朝后头婢女招了招手，婢女便一人一侧搀着陆容妤回房了。

“这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

陆母走到陆彦疏身侧，慈爱拂过陆彦疏睡着时紧蹙的眉，喃喃，“母亲知道你努力了，不怪你。”

“还有这个……”陆母的视线扫过谢之宣衣袖下纤细的腕子，叹气，“瞧这孩子，瘦成了这皮包骨样，怪惹人心疼的。”

嬷嬷素来懂得陆夫人的意思，“夫人可要？”

陆夫人摇头，“先扶他去客房吧，还是先探清了来路再说。”

“是。”

陆母脚步微动，驻步在了公孙砚面前，左右端详。

良久，陆夫人喃喃。

“生得真是好啊，若是能和容儿……”

公孙砚指尖悄动，耳尖竖起。

陆母叹气。

“哎，可惜，就是年纪大了点。”

哧——

一记穿心暴击。

公孙砚决意再也不来空心瓜窝了。

-

这夜，通明的灯盏终于落下。

随着墙角一声汪吠，陆府落入了宁静。

一道身形从客房遁出，直掠上了墙沿。

公孙砚这回直接从高高屋檐上掠离，双眸警惕地盯着四周动静，总算是安全逃离了空心瓜窝。

回了京郊宅院，公孙砚径自去了书房，尹九见他没有要睡的意思，便也不敢松懈。

“大人，宫中传话，问大人何时才能结束这儿的事？”

公孙砚懒倦地倚在椅背上，阖眼揉着眉心，淡淡开口，“还需一段时日。”

尹九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退后一步：“陛、陛下还问，大人这么久了还没有动静，该不会是被人家……嫌弃了吧？”

公孙砚扯出讥讽冷笑，“你告诉他，国丧降至，不易婚嫁。”

尹九张了张口，还未说话。

公孙砚又哼哼了下，“追？本公子还需要追人？你去告诉他，光是去年年末，国师府的门槛便被提亲的人踏破了多少？”

尹九闻见淡淡酒味，犹豫道，“大人可是喝醉……”

公孙砚没有听见他的话。

自顾自又道，“呵，追那空心瓜？！可笑，是世间没有女子了不成？本公子会对一颗瓜动心？还是空心的瓜，本公子会动心？！笑话！”

尹九几条冷汗顺着肩胛骨瞬间淌下，他小心退下准备唤人熬些醒酒汤来。

公孙砚忽然唤住了他。

“你觉得，二十七……”

尹九探长了脑袋，疑惑，“觉得如何？”

公孙砚睁了眼，幽邃的眸定定盯着手心幼稚的小牛毛毡，嗤笑一声，“算了，没什么。”

公孙砚摆手让他退下。

尹九退出屋子，又赫然想起了兰卫与他说起这事时的话——

“你们大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就算喜欢人家也死都不会承认的，你这样，这样……”

尹九犹豫了下，又步入屋子。

公孙砚正蹙眉在书堆里翻找着什么，见着尹九，他迅速收了动作。

清清冷冷：“有事？”

尹九低头，“今晨属下从萝江边上来时，似乎看到季大人往茶楼去了。”

“什么。”

公孙砚几乎是一瞬间抬了头，一瞬时的怔神后，又迅速捞起了桌上书卷，收回目光，冷笑：

“与我何干。”

尹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公孙砚冷睨，“有话就说。”

“大、大人，您书拿反了……”

咳。

-

昨日那画试四人同行夕阳下，风流恣意的绝尘风姿可谓载入卞京女子尖叫史册。

只一夜，“卞京四子”的名号已经传便了整座城。

闺阁女子们心底酥痒，挨个吩咐着下人出去打听，睁着眼想着那风流倜傥的四人，恨不得一眼马上到天明。

而文墨市集的先生、画手、说书的，更是看准了商机，连夜编撰出了一个个乱七八糟的小故事。

有说四人是在一个茶会上互相欣赏才华认识的。

有说四人是因爱上了同一个女子，不打不相识认识的。

其中最离谱的一个版本是——

城东小富豪家住着个活泼恣意的小公子李太白，一日，李太白在路边看见了挖泥巴的男人，对他的行为感到十分新奇，便结交了孙砚。

两人相约一同到河边挖泥巴，却在河边看见了个坠河的少年，两人合力将少年救起，那少年就是谢之宣，三人一见如故，欣喜相拥。

而怀才不遇的陆彦疏见着这画面，大为感动，当即画下了一幅著名的《萝江冬居图》。

“咯咯咯咯哈哈哈哈他在河边挖泥巴，他在河边挖泥巴……”

一辆马车驶过波光粼粼的江畔，欢快的笑声从马车里飘了出来。

马车里的碧衣小公子捧着肚子笑得整个人蜷缩了起来：

“孙砚要是听到了这话，可不得气得拿刀找上门去哈哈哈……”

昨日宿醉一宿，醒时已接近午时。

听闻公孙砚一早便没有身影了，而谢之宣一个从未喝过酒的，醒得比陆容妤还晚，醒时便慌忙地问起时间，一知道这会已经接近中午了，小脸顿时变得煞白。

陆母心慈，见他生得可爱又惹人疼，便想留他下来一起吃个饭，谢之宣却是刷得白了脸，说什么也要马上回家。陆母无法，只给他装了些糕点盒子便放他走了。

陆彦疏虚倚着身子，眼波流转，悠悠开口，“说来，咱们与孙砚相识了这么些时日，你可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陆容妤笑着点头，“他是殷城来的奸商啊！”

陆彦疏举着折扇在她额间轻轻点了点，“妹妹平日瞧着聪慧，可见了色便全然不动脑子了。寻常奸商纵是有些许练家子，也不该练得如此一身武艺。况且……此人身上可没有丝毫商人气息。”

闻言，陆容妤也敛了嘴角笑意。

那日在文墨院拐角见着的孙砚，有何事隐瞒……

未等她思索出个所以然，马车已经悠悠停下。

正如早时采兰回家所报，茶楼之中聚集满了慕名而来的公子小姐。

至茶楼门外便听着了茶楼之中嘈杂喧闹的声音，往日茶楼的人流量可从未有过这动静。

陆容妤迅速将脑海里还未思索清楚的孙砚抛开，欣喜跃下马车，奔入茶楼。

入目一室花红柳绿，几乎全是女子，且都是些衣着华贵的小姐。

那些小姐一早便来了此处候着，正热切议论昨日见着的四人俊丽，便见了那矜贵潇洒的李太白李小公子粲然跑进了茶楼。

顿时，全场低呼尖叫。

“是李太白！是李太白！”

“小公子！姐姐支持你！！”

“李太白果然喜欢来这茶楼，看来打听到的消息都是真的，其余三人也会来！”

未料到的热情扑面而来，倒是让陆容妤厚脸一红。

“姐姐们稍等一会。”

陆容妤冲茶楼中小姐们打了招呼，便一头钻进了后厨。

小公子刚出现就离开了，茶楼中小姐们正挽留时，门外又走进了一道修长的身形。

男人一袭素色水墨长衫，浅淡色的衣袍衬得如画眉眼多了几分清俊。

公子淡淡莞尔，执扇负手，一如画中仙人。

茶楼里顿时又惊起阵阵低声尖叫：

“陆公子真是风流倜傥啊！”

“天呐这是陆公子！！”

陆彦疏端着手从惊叫的人群中淡然走过，恬淡稳步，目光微扬。

偶有小姐热情招手，他也只淡淡点头弯唇，并不应声。

若放在往日，这花蝴蝶定早就热情地飞进人群中翩翩起舞了，但今日他谨记着陆容妤在马车上的嘱咐：

“你现在的人设是才子，不是痴汉，你要有才子的矜持，懂不？”

“哥哥不要对女孩子说一些尬得头皮发麻的土味情话，不知道说什么的话，就闭嘴微笑就行了。”

陆彦疏听着深觉有理，今日愣是一言不发，果不其然，茶楼中女子的崇拜更甚了。

“各位姐姐们——”

陆容妤很快领着阿虎出来，后者手中还捧着个硕大的白瓷弧形大茶罐。

“今日有幸在此见着各位如花似玉的姐姐是在下三生有幸，念着相识便是缘，我特意为各位姐姐调了味新奇的茶点，还望各位神仙姐姐们能赏脸尝尝。”

阿虎手中捧着的大茶罐里头盛着，便是陆容妤心心念念的风满楼招牌——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肥宅快乐奶茶！

上回叫公孙砚尝了一回嫌甜后，她又仔细研究了好一会，叫茶楼中小厮们都尝了尝，终于调出了一味多数人都能接受的甜度。

正想着找机会让客人试试，这日便来了这么多奶茶消费主力军，陆容妤自是不会放过这推销的好机会。

底下有小姐娇俏嗔笑，

“小公子这小嘴真是甜，惯会讨姐姐开心，既然李小公子要请姐姐们喝，那我可要李小公子亲自给我倒那！”

“是啊是啊，我也要李小公子给我倒。”

陆容妤乖巧弯眼，“姐姐们愿意试试，我自然喜不自胜。阿虎，拿来。”

阿虎迟疑，“小、小公子，这茶罐子很重的……”

“没事儿，我力气大着呐，啊——”

陆容妤知道茶罐重，倒是没料到会这么重，才从阿虎手中接过茶罐，整个人便被茶罐牵着往前栽去。

茶楼里顿起一阵尖叫，陆彦疏正在楼梯口摆造型，惊目：

“小心——”

“啊——”

惨叫并未落下。

陆容妤腰迹忽环来一只强劲手臂，牢牢环住了她的腰身，而另一只手臂自后勾来，覆着她的手将那茶罐提了起来。

掌心相贴，身形相靠。

陆容妤惊愕回眸，“季大人？！”

季长明拢着陆容妤，垂头凝视着她轻笑，语气温润如玉：“太不小心了啊，李小公子。”

正走到门口的公孙砚接过尹九递来的书信，恰碰见这一幕。

“公子，这是陛下给您的——”

刷——

书信被一撕两半。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晚！了！

鞠躬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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