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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秋上午就一节课,十点多肖鸣夜开车回来,带他一起去火车站接义叔。
田野里已经开始收水稻,窄窄的乡路上全是运水稻的板车和小拖拉机,迎面遇到他们的车就只能靠边停下来,甚至还要把车的一只轮胎下到旁边的浅沟里,才能让他们的车过去。
拖拉机是少数,最多的还是拉板车,一般拉车的都是家里的壮劳力,干活累了脱了上衣,麻绳磨着皮肉把肩膀勒出深深的红印,有些甚至是女人或者六七十岁的老人在拉车,钟意秋看的不忍,叹着气说:“这两年一直说机械化种地,怎么就不见进展?”
如果是当着别人的面,他肯定不会说这样听起来幼稚的话,但是肖鸣夜不一样,在他面前钟意秋可以为所欲为。
肖鸣夜小心的错过前面的板车,说:“已经很好了,去年村里还没多少家买拖拉机,今年秋收一小半家里都买了,会越来越好。”
钟意秋点点头,望着窗外一片片金黄色的田地,心里有种爽快的喜悦。
他喜欢农村这样的季节,收获和粮食,都让人觉得日子在踏实的过着。
他转头看了看肖鸣夜,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袁荣招死了。”
肖鸣夜脸上没什么表情,“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钟意秋很少问他小时候的事情,别说肖鸣夜愿不愿意谈起,钟意秋也知道自己无法接受,听了只是徒增难过而已。
但过去无论怎样,袁荣招都已经死了,一切算是彻底过去了。
钟意秋纠结了许久,手指绞在一起像是在左手和右手玩儿,他犹豫着问,“你还恨他吗?”
肖鸣夜仍是没什么反应,淡淡的答,“我从来没恨过他。”
“为什么?他那样对你。”钟意秋问。
“他本来就没责任养我,没有他给我口饭吃,给我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或许我八岁前就死了。”肖鸣夜无奈的笑了一下,平静的答到。
钟意秋手放在他腿上,轻轻拍了拍。
肖鸣夜主动接着说:“谈不上恨,就是烦。”
钟意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愣愣的补了一句,“现在好了,彻底不用烦你了。”
肖鸣夜回头冲他笑了笑。
到车站等了半个小时,义叔坐的火车就到站了,或许是长途劳累,或许是这趟北京行对义叔的打击和刺激太大,短短的时间他消瘦了许多,背着包从破旧的车站一颇一颇的走出来,看的钟意心酸不已。
虽然风尘仆仆的憔悴样子,但义叔心情似乎还不错,中午在饭店吃饭时一直和他们讲北京的见闻,感叹才二十多年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外面飞速的发展让他新奇又紧张。
他不谈李乐乐的事情,钟意秋也没敢主动问起。等到晚上吃完饭,义叔收拾行李,把姐姐带给钟意秋的新衣服给他,又仔细的把箱子里一件羊毛衫拿出来,捋了又捋,叠了又叠,翻箱倒柜的腾地方都不满意,觉得所有的衣柜都不配放这件衣服。
钟意秋看他恨不得把羊毛衫供起来的样子,故意问,“在北京买的吗?一看质量就好,多少钱买的?”
义叔嘴上挂着笑,嘴里却埋怨似的说:“质量能不好吗?一百多块钱呢!就这么一件薄薄的衣服,跟抢钱一样!”
“义叔你挺舍得花钱啊!”钟意秋做作的惊讶叫道。
“我才舍不得花......”义叔像是不好意思了,难为情的说:“乐乐买的,不让买非要买,说这是纯羊毛的,暖和质量好。”
钟意秋可算逮着机会了,一点也不给义叔留情面,夸张的“哦——”了一声。
“行了!”义叔难得恼羞成怒了,转移话题道,“我不在家你有没有瞎胡闹?”
“我才没有胡闹……”钟意秋不服气,马上又换了个脸色,骄傲的说:“我们还商量了个大计划!”
“啥大计划?”
义叔见他得意的样子,还当又是建图书馆之类的决定,却不曾想几个人竟然联手,想要铲除邪|教。
这当然也是义叔的想法,但他不像这些年轻人冲动,他经的事儿多,知道这件事不那么简单,拔出萝卜带出泥,万一这帮人联合起来作恶,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沈校长呢?怎么没见他?”义叔想找沈校长谈谈,毕竟他更稳重沉着。
“去镇上找杨林森了。”
义叔惊讶,“这么快他俩就谋划上了?”
钟意秋:“谁知道,也有可能俩人约架去了。”
“咋回事?”义叔衣服都不收拾了,惊问道。
钟意秋也很无奈,“他俩谁也不信任谁,杨林森觉得沈校长太年轻不能担这么大的事儿,沈校长认为杨林森土匪做派不像正经警察,他们觉得既然是联手,就一定要找信任的人合作,所以想先较量一下。”
义叔目瞪口呆,“沈校长平时看起来挺成熟,怎么还跟个小孩一样……”
第二天周日,沈校长昨晚也没回来,钟意秋难得能睡个懒觉,前一晚看小说到十二点才睡。
谁知第二天早上天刚亮才六点多,就被院子里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吵醒。
他翻了几个身差不多醒透了,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却听不出是谁,只是中间义叔劝了一句,说肖鸣夜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谁也别想逼他干啥。
钟意秋一听是肖鸣夜的事情,一骨碌就爬起来了,揉了揉眼睛忙穿衣服出去。
院子里坐着义叔和袁宝昌,他一直在山上干活,最近开始忙秋收才没干了,家里的地只有他一个人忙,却不想这个紧要关头又要办丧事。
袁宝昌哭的眼睛通红,见了钟意秋出来像是有点不好意思,抹了把脸,讪讪的打招呼道,“钟老师起来了......”
钟意秋知道如果不主动问他就不会说,故意装楞道,“宝昌哥,刚才听你说肖鸣夜,他怎么了?”
袁宝昌也不知道他是真楞还是假楞,但是在山上见过许多次,他知道钟意秋和肖鸣夜很要好,想着估计是出于朋友关心。
但是这些话他能跟义叔说,当着钟意秋的面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自己羞臊的低下头。
义叔不想他为难,接话道,“没什么事儿,宝才两口子信教,玉兰又和胡宴朋订了婚,他们这个教不让按老规矩办丧事,不能放鞭炮也不能烧纸钱,装棺材就埋了,宝昌想着他爹这一辈子辛苦,死了也该风光一下,想让我去劝劝。”
钟意秋不关心这个,继续问,“那跟肖鸣夜有什么关系?”
义叔也有些难以启齿,顿了一下说:“家里的一些亲戚长辈,想让肖鸣夜去给磕个头,咋说名义上也是个爹,该去送送......”
钟意秋刚起来脸也没洗牙也没刷,但他长得白,从脸倒脖子再到露在外面的胳膊都白的耀眼,微微抬着下巴垂眼盯着他们,像是沐浴着圣光的神使。
“宝昌哥。”钟意秋说:“这事儿我替肖鸣夜答应了,送肯定是要去送的,肖鸣夜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记得他的照顾,但是磕头绝对是不可能的。”
袁宝昌自己也知道不可能,他本来觉得肖鸣夜去一趟都难,却不想钟意秋竟然先做了这个保证,他感动的不知道说啥,伸手想去拉钟意秋的手又觉得他白的让人不敢碰,尴尬的缩了回来。
钟意秋上前双手抓住他的手,真诚的说:“宝昌哥,节哀。”
农村的红白喜事规矩都很大,袁荣招最少应该在家停三天,唱三天大戏,请阴阳先生算好位置和时辰再下葬,但是现在贪上了胡宴朋这个准女婿,儿子媳妇都信教,袁宝昌虽然是长子也不咋信教,但是他老实巴交的在家里没有话语权。
袁荣招死后第二天就匆匆下葬了,没烧一张纸钱没点一炷香,更没放一挂鞭炮,一点响动都没有,看起来诡异又心酸。
棺材出了村,走上大路,路口烧着一堆纸钱,路上红彤彤的铺满鞭炮,抬棺材的停下来没敢走,肖鸣夜从路旁的深坡上来,看都没看这些人一眼,掏出火柴弯腰点燃了鞭炮。
两挂一万响的鞭炮,足足炸了一个小时,滚滚浓烟淹没了安静的送丧队伍。
肖鸣夜最终还是送了他最后一程,这事儿许多年后都还在村里被人议论,袁荣招有儿有女,死后却连一张纸都没人给烧,反而是肖二哥够意思,一万响的鞭炮可不便宜,一般亲儿子都舍不得买。
钟意秋上午正上课呢,外面的鞭炮响了一节课的时间,其他班的学生都没心思听课,但是他的课堂上还是严肃认真,因为沈校长正坐在教室后听课呢,从老师到学生没一个敢分心的。
沈校长和杨林森切磋后也不知道啥结果,钟意秋问了他一点也不透露,只说杨林森这人将就信得过,凑合先用吧......
钟意秋和李宏飞又去了袁翠翠家两次都没见到人,她爷爷一直含含糊糊的说转学到亲戚那边了,义叔去村里打听了两次,几个和他们家走的近的都说一点也没到信儿,而且不只是袁翠翠,赵红花也有快一个月没在家了。
这是别人的家事,他们作为老师的不能深管,只能作罢。
山上的工程越来越像样了,大雄宝殿一建起来,整个山都变得雄伟肃穆起来,钟意秋每次上山看见都腿软。
开始建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一步步实现了,才真正佩服周律书的魄力,这么大的工程,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却不知道到底能否看到效益。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感冒了几天,终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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