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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王最终没有能够从“静静”那里得到帮助。相反,季姑娘在和“静静”商量之后,得出了“珍爱生命,远离清河王”的方针,连见都没见他一面,便直接从灵光寺回去了。

转眼便是一个月过去了。这一个月里,季昭都没有再次出门,自然也不可能碰到那位清河王。每日里,她只是抚筝读书,只是很偶然地,才会回想起那两次相遇。

无论如何,那毕竟是她两世头一番被人表白。况且对方确实是十分优秀的年轻男子。假如,那人不是书中钦点给甄嬛的真命天子的话,她也会好好考虑。然而,季昭不可能看着未来丈夫为旁人而死,她的心没那么宽。而隐藏在清河王表白后的“英年早逝”危机,也令她忧虑不已。因此,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考虑,对方都只该是她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转眼便到了七夕节。

七夕乃未婚少女的节日。在大周,唯有在上巳、七夕和元宵三个节日,少女们可以身着盛装,大大方方出门与姐妹们聚会、玩乐。季昭虽有些担心再次遇到玄清,没的生出些什么来,然而也不想要放弃这一年中只有三次的游玩机会。京城那么大,怎么就一定遇到呢。

于是禀报了父母,梳妆过后便同金盏一道出门。妹妹季欢还小,须要婆子带着,她却不愿意受这个束缚。干脆撇开婆子,先行一步。

市街上叫卖的十分热闹,人流如织。有不少新巧物事儿出售的,引得小姐夫人们纷纷停驻。那最为常见的就是七夕巧果了。

巧果儿的做法其实也简单,白糖熔了甜丝丝的浆,拌入面粉、芝麻。待揉得均匀了,便在案上摊薄晾凉切块,再丢进油锅炸到金黄。这物什意头好,好看又好吃,有不少人都愿意买。更有巧手的贫家女子,将巧果捏成各式吉利的七夕意象,惹得人心痒不已。

亦有些出售莲蓬、红菱、白藕的小贩,叫卖着仿佛也比往日更清雅些。就连带露的荷花,也有人满满捧了来售。

季昭叫金盏买了些儿巧果,惊喜地发现这巧果竟是用荷叶包着的,一股子清香,便爱不释手地拿着玩儿。她又叫金盏买了支白荷抱在怀里,看侍女清新动人,心情极好,面上不由带出笑意来。她今天实在高兴,便是看见那人迎面走来时,一时没反应过来,照旧露出笑靥如花。

警报!警报!前方高能预警!

季昭猛然间回过神来。此时再转身离去委实太过无礼,她便轻轻一福:“周公子。”

玄清身着天青色长袍,冲她微微一笑:“许久不见了,季姑娘。”又请她起。

季昭只淡淡一笑:“公子怎会在此。”

他摊开手,掌心里躺着一只雪白的小兔面塑,看着十分可爱。

“季府出来便是这条长街,我猜或许能碰见姑娘,但在此守候。”他微微一笑,“不料天可怜见,总算叫我等到。母亲为先君修行多年,素日清苦,我左右无事,有意寻些新巧物件儿讨她欢心,姑娘看这小兔如何?”这是在想法子拉近距离。

季昭望着那面塑雪白可爱,实在忍不住唇边一笑:“必然香甜可口。”又正色道,“我以为上次,已经与公子把话说明白了的。”

玄清轻轻摇了摇头,唇边含了淡淡笑意:“这样好的日子,姑娘又何必说这些话来扫兴?难道在下便是与姑娘问候一二都不成么?”竟有些委屈的意思。

金盏并不知玄清的身份,但见自家小姐改口称他“周公子”,言谈间较往常更为客气客气,料想这人身份不凡,才一直忍着不曾出言。她此刻看小姐为难,终是忍不住道:“莫非这位公子要仗势欺人吗?我家小姐摆明了不愿与你说话。”

玄清却含笑看向季昭:“河边放花灯,一起去看看?”

季昭微微蹙眉,对方毕竟是清河王,不好太过得罪。况且若是他性子上来,直接进宫求皇帝赐婚,她又能有什么法子呢?不如徐徐图之,和他好声好气把话讲明白了。

不过是看个花灯,河边那么多人,料想也出不了什么事。

电光火石间已经拿定了主意,季昭微笑以对道:“好。”

玄清目露欢欣之色,忍不住也微笑起来。金盏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她沉默地跟在季昭身后,仿佛担心她受了欺负。

河边放花灯的人果然不少,蜿蜒一条河水,暗暗的夜色里浮动着无数的光点,都是人们的美好祝愿。河边也有现成的花灯出售的,也有指导着贪玩的姑娘小伙们亲手做花灯去放的。龙头凤尾灯、莲花灯、月圆灯、延寿灯、鸳鸯灯等等,数不胜数。

季昭挑了一盏平安灯,回头看玄清手中的也是平安灯,对方温文一笑:“此灯甚好。”

季昭偏过头去未语。若能保此世平安,她又何苦如此?

前后放了花灯,看那两盏“平安”随水波飘飘悠悠而去,逐渐融入无数光点,再辨认不出来。季昭不由露出浅浅笑意,如见了那平安成真一般。

耳边忽听见玄清的声音,诚恳而温和:“季姑娘可是厌恶在下?”话里有着低低的失落。

季昭一愣,微微摇头:“不曾。”

说到底,与他牵绊有碍于生命,终归只是她自己的揣测。为了生命安全以防万一,远离于他,绝不能说是错的。然而心中也明白这份揣测颇为荒谬,因为对着玄清的失落,便也生出一丝愧疚。毕竟他真的不讨人厌——不光如此,甚至有些讨人喜欢。

想到这里,季昭的心忽然之间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她听见玄清继续问道:

“那姑娘为何……不愿搭理在下。”那声音颇有些艰涩之处。

季昭只觉愈发难以回绝,暗骂自己矫情,只推拒道:“我不愿节外生枝。”

却见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道:“姑娘未曾试过,怎可轻下定论?清虽不才,也足以维系季氏同皇族的关系。还望姑娘怜我,莫要就此推拒。”

他有心,自然会去了解她的一切。

季昭不由被他的话给触动。然而这触动毕竟只是一刻,她苦笑一声道:“因为我对自己没有信心。”

玄清露出疑惑的表情,季昭接着慢慢地说道:“我不相信自己能够把握住名动京城的‘自在王爷’。”我不相信自己能就这样打破剧情的桎梏,若是被他一时温情所迷,义无反顾,来日他再与甄嬛相知相许,自己又该情何以堪?

“这不像你会说的话。”玄清微微皱眉。把握不住王爷,难道就能把握住帝王么?他很想问,却没有问出口来:“季姑娘,我实在是认真的。”语气诚恳。

季昭低头,依依道:“季氏只是一普通女子,叫王爷失望了。王爷觉得这不是我会说的话,可你我不过三面之缘,王爷又能了解我多少呢?”

“那你又了解我多少?为何就对我这样没有信心?”玄清语气愈急,他直视于她眼眸,“清允诺,一世只得姑娘一人,足矣。”

这样的话都说出了,不被感动是不可能的。季昭的心不由一颤。她在犹豫,或许剧情真的能够改变?至少从已知来看,无论书中还是现实中的玄清都是守信重诺之人。

然而,她季昭哪来那么大的魅力,叫堂堂清河王爷一见钟情?

玄清疑惑于她为何没有自信把握住王爷,却敢于进宫试着争夺皇帝的宠爱。盖因她对前者动心并所有期待,而对后者无心无惧,自然不怕受伤。

如今看不清这道理,不过是当局者迷。

几番犹豫,拒绝的话仍是要出口。玄清慌忙止住,道:“先别说。”他略顿一顿,“姑娘且等我一会儿。”冲她一礼,便匆匆而去。那里头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待他走了,季昭方狠狠喘出几口气来。心实在跳的太快,有那么一刻竟不能自主。转头看去,金盏却已惊得面无人色,道:“小姐,您、您叫他王爷……”

季昭抚了抚胸口,淡淡道:“他是当今清河王。”

“啊!”金盏小小惊呼一声,又赶紧掩口,她狠狠挣扎了一番,还是出口问道:“小姐,既然这是清河王……您、您又为什么不答应呢?”

家里的考虑,作为贴身侍婢的金盏自然是知晓的。

季昭沉默不语。她发现她说服不了周围任何一个人,因为她实在难以拿出切实的理由来。况且,她同样无法真正说服自己。做王爷的正妃,自然比做天子不知能否得宠的妾室要稳妥许多。

或许嫁给他当真是个好主意,哪怕最后的剧情不能避免,他和甄嬛搅在了一起。但是究竟在外面,她在府里也能清清静静。最多后期府里多出两个女人来,稍烦心一阵就是。无论怎样,这种生活总比女人扎堆、步步惊心的宫廷要好许多。

原著清河王虽死,名义上却是“暴毙”。她为无辜亲眷,至多被冷淡,却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样早考虑这个是否太过卑劣?对方分明还一片真心,她却已冰冷算计?季昭心头略惊,不由开始反省自己。一抬头却见玄清已在面前,怀里抱着一只花瓜,目光温柔。

七夕用以乞巧的花果们市面上也是有售的。商户们或将瓜果雕成奇花异鸟,或在瓜皮表面浮雕图案,称为“花瓜”。玄清手上抱着的是一只木瓜,而上面雕着的乃是蔷薇花。

“初见时姑娘手拿蔷薇一朵,已是清眼中的人间绝色。”他低声道。

其实说起来,他第一次见她是倚梅园,第二次见她是在桃花林,而之后真正将她刻在心底是在太液湖的荷花之中。太多的花诉不尽绵绵的、不知何起的心意,何必选蔷薇呢?

可是他告诉自己,这一世已是崭新的一世。从此往后,一切便都不同了。他目中只有上巳那日的风景,嫩黄襦裙的少女腰悬玉佩轻晃,低头嗅粉蔷薇之香。

他浅淡而笑。

投我以木瓜。这其中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先收下吧。”玄清轻声说道,目光在她腰间洁白玉佩处晃了一晃。

大周民风虽比不得前朝开放,然而青年男女互赠瓜果玉佩定情一类的上古旧俗仍是留着的。玄清这么做是大胆求爱,可说鲁莽,却谈不上失礼。

眼下他就这么静静望着她,目光诚恳而温情。

而季昭的心,忽然之间便软了下来。她轻轻地“嗯”了一声,伸手接过那花瓜。

男子赠木瓜,而女子以玉佩回之,便是情定的标志。她若有一日愿回应对方之情,赠出腰间玉佩便是。季昭尚不曾去想那个可能,她只是感到有一丝甜意,缓缓在心底漫开。

“……元宵节见。”玄清的声音带着欣喜与期待,兼着一丝忐忑,“姑娘不妨先留着这瓜,回去再仔细考虑一二。”轻言慢语,君子之风。

季昭微微脸红,她点了点头。

七夕佳节,男女共游。少女脸颊飞红,而男子含笑目视,便成这一日最美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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