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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这张回帖不能用了。
杨妧放到旁边,重新拿过一张端端正正地写完。
张夫人站在地当间,不停地问:“昕哥儿真是的,怎么又闯了祸?含光跟承影跑哪里去了,怎么不拦着点儿?你说说陆家人找上门,咱们的脸面到底往哪里放?”
“闭嘴,”秦老夫人被她念叨的头晕脑胀,心头火蹭蹭往上窜。
她选的这位好儿媳妇,脖子上面顶的这玩意儿,除了给张家谋利的时候有脑子,其余时间就是个棒槌。
三十七八岁的人了,遇到点儿事情,只会扎煞着手叫唤。
秦老夫人沉声吩咐红枣,“将人请进来。”
挪动身子下了炕,才迈步,便觉两腿发软,趔趄着险些摔倒。
庄嬷嬷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老夫人,您当心。”
“我没事,”秦老夫人靠在炕边定定神,“你给我倒杯热茶。”
刚才被张夫人气得发抖,缓一缓就好了。
杨妧见她面色惨白,低声道:“姨祖母,要不您在屋里歇着,我出去看看?如果能应付,我就处置了,要是不行就进来请您,您觉得可好?”顿一顿,补充道:“我年纪轻不懂事,说错了话,想必陆家人也不会太过苛责。”
秦老夫人头“嗡嗡”作响,实在提不起精神来应酬,又听杨妧说得在理。
杨妧是晚辈,真有不妥之处,她这个做长辈的再行描补就是。
遂应声好,对庄嬷嬷道:“待会儿你在旁边照应着。”
杨妧下了炕,抻了抻衣襟,又对着靶镜将鬓边碎发抿到耳后,把头上珠钗扶正了些。
秦老夫人看着她沉着镇定的样子,点点头,侧眸瞧见旁边的张夫人,心头又是一阵厌恶。
张氏嫁到国公府二十年,可从来没有主动担过事。
就这副德行,还天天惦记着中馈。
家业交到她手里,谁能放心?
这时,院子里传来小丫鬟清脆的回禀声,“长兴侯府的客人来了。”
荔枝撩起门帘,杨妧身姿笔挺地走到厅堂。
几乎同时,红枣也将来人迎进了厅堂。
杨妧抬眸。
呵,果然没有料错,是陆知萍来了!
陆知海自诩清雅,凡是有损形象的事情一概不做,像个缩头乌龟似的;而陆老夫人遇到事情不是装晕就是抽抽泣泣地说自己命苦。别人帮她一把,她顺势一歪,撒手不管,把事情完全推在别人身上。
杨妧就曾经为陆家收拾了无数烂摊子。
杨妧摆出个甜美的笑容,往前迎两步,“请恕我眼拙,敢问您可是长兴侯府的陆老夫人?”
陆知萍面色一红,“不是,我夫家姓汪。”
“我说呢,长兴侯怎会有这般年轻的娘亲,还以为是继室。”杨妧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下人说是长兴侯府的客人,不知汪太太前来有何贵干?”
庄嬷嬷笑着介绍,“这是长兴侯嫡亲的姐姐,嫁给了东川侯的长子汪海明。”
“哦——”杨妧恍然,“汪大爷是世子?”
庄嬷嬷道:“尚未请封。”
杨妧高兴地说:“那我没有叫错,理应称呼汪太太……汪太太,不好意思,我刚来京都没多久,人都没认全,怕称呼错了。”
陆知萍呕得厉害。
汪海明是嫡长子,可东川侯偏心继室所出的次子,迟迟不肯请立世子,这件事一直是梗在她心头的大刺。
没想到,猝不及防地被捅了一刀。
陆知萍面上有些挂不住,语调生硬地说:“我有事找秦老夫人或者张夫人,还请代为通禀。”
杨妧笑盈盈地解释,“老夫人昨儿在护国寺受了风,刚吃过药歇下,张夫人身子不好,一向不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因为下人通传是长兴侯府,所以我才过来待客,否则,谁有这个闲工夫……不好意思,汪太太,我年纪小不懂事,有失礼之处万望海涵。日头都偏西了,您过来是……”
陆知萍冷冷地瞥她两眼。
看着年纪小,嘴皮子倒很利索,说起话来夹枪带刺的。若不是事情急,她何至于这个时候,连拜帖都没递,就急匆匆地赶来?
陆知萍开口,“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今天府上世子爷把我弟弟给打了。我弟弟虽然不成器,可也是圣上钦封的侯爵,不能无缘无故受此屈辱。”
杨妧皱眉,迟疑地问:“长兴侯被打,汪家的媳妇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回头看向庄嬷嬷,“嬷嬷,我不了解情况,长兴侯府是没别人了吗?还是……我怎么觉得汪太太是来讹人的?”
陆知萍勃然大怒,“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娘和我弟都活得好好的?”
杨妧毫不客气地反驳,“长兴侯并非三岁两岁的小孩子,若是真的捱了打,必然会自己来论个是非对错。现在长兴侯不露面,陆家人不露面,苦主都没喊冤,隔壁老王跳出来敲鼓,即便是县太爷也不会接这个状子。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两人真的有过争执,那也只能是长兴侯没理,因为没理所以没脸见人。”
这番话说的快,蹦豆儿似的,却极清楚,一字一句都落在秦老夫人耳朵里。
秦老夫人几乎要拍案叫好。
长兴侯没过来,谁知道是真被打还是假被打,打成了什么样子?
陆知萍却气得说不出话,脸色青了白,白了青,好半天开口道:“我弟弟与人约好到清心茶楼吃茶,府上世子爷上去就是一顿揍,将他打得鼻青脸肿。茶博士和小二都可以作证,翰林院修撰杜其文也可以作证。我弟弟是读书人,要脸面,觉得形貌不雅才没出门。你若不信,大可请府上世子爷前来对峙。你们国公府不至于做了事情不敢认吧?”
杨妧是信的。
长兴侯府跟国公府素无交集,无缘无故的,陆知萍不会前来找事。
可是昨天在护国寺,楚昕跟林四爷他们谈笑风生,看样子相处还不错,怎么转天就动手了呢?
不知道陆知海哪里招惹了楚昕?
唉,要想打人,黑灯瞎火地套只麻袋不行吗,非得光天化日之下动手,而且还被翰林院的人瞧见了。
翰林院的学士每十天会经筵侍讲,可以面对面地见到圣上。
陆知海虽然人品不好,但在文人士子中声誉还不错,很有个清雅的名头,反之文人们提到楚昕,没有不骂他骄奢淫逸蛮横无理的。
那些学士更是推崇唯读书论,没准儿会在圣上面前跟楚昕上眼药。
杨妧暗暗叹口气,吩咐红枣,“看看世子爷是不是在府里,若得闲,请他来瑞萱堂一趟。”
楚昕在观星楼正摇着团扇喝茶,听说陆知萍找上门来,怕杨妧吃亏,连衣裳都顾不得换,急匆匆来到瑞萱堂。
先瞧一眼杨妧,见她面带微笑好端端的,心头一松,痞气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昂着下巴,极其不屑地瞥着陆知萍,“冤有头债有主,人是我打的,有什么话尽管跟小爷说。”
这还有天理吗?
打了人还如此嚣张!
陆知萍强忍着气,尽量平静地道:“既然楚世子承认那就好说了,我弟弟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酸痛,床都下部了。我娘急得当时就背过气去了,请太医又是施针又是灌参汤才醒过来。如今家里没人主事,楚世子总得给个说法吧?”
楚昕摇头晃脑道:“我没空到你们府上主事,有那个闲工夫还不如跑两趟马。”
杨妧愣了下,本想忍一忍,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陆知萍一口气堵在嗓子眼,直噎得脖子伸得老长。
敢情楚霸王以为请他去长兴侯府主事?
他也配?
天天斗鸡走狗,她就是脑袋被驴踢了也不可能请他去主事。
陆知萍抚抚胸口,好容易顺了这口气,讥刺道:“我家低门贱户不敢劳动楚世子大驾,只是弟弟受伤,没法出门,家里没有进项,反而平添许多医药钱。这请医问药的费用,楚世子不会不给吧?”
楚昕“哦”一声,“原来是想要银子,不早说明白,要多少?”
“五百两。”
杨妧倒抽口凉气,“呵,汪太太也真敢要,五百两银子,够打五回了。”
楚昕跟着道:“上次打猎,不小心射杀别人家养的猪,也不过赔了十两银子。长兴侯只受点皮肉伤,不用参汤也不用上药,过个三五天就好了。”
他手底下有数,没往要害里打,只朝面门挥了两拳,压根没伤到筋骨。
庄嬷嬷听着不对劲,紧跟着“咳咳”两声。
这两位祖宗一唱一和的,是要把人往死里得罪?
猪是畜生,长兴侯是世袭罔替的侯爵,哪能放一块儿比?
陆知萍简直要气炸了肺。
眼前的情形怎么跟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来之前,她特意打听过,张夫人是不管事的,家里中馈由秦老夫人把持着。而秦老夫人又是个极其和善的老封君,最惜苦怜贫。
往常楚霸王在外面惹了祸,镇国公府都会送重礼赔罪。
可现在,该主事的大人一个都不露面,却让个没及笄的姑娘出头,又有个混不吝的楚霸王插科打诨。
陆知萍从小掌家,管着侯府好几十口人服服帖帖的,不知为什么,在这两人面前却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陆知萍深吸口气,“别欺人太甚,我们陆家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要么拿出请医问药的钱,要否则只能太和殿上见真章。”
这是要开始撒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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