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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这么一说,叶鸽立刻就想到了,戏园子里几年前,确实有这么个叫会香的女旦。

只是一来,这会香并没有什么名气,在班中一直并不是惹眼人物。二来,他那时年纪小,多数时候都被圈在小院子里练戏,与坤旦们更是不怎么熟悉。

所以,他几乎不记得戏园子里还有这么个人,自然也没注意过,这会香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戏园子的。

“那史叔可知,会香现在何处?”谢臻继续问着,这一次,史老爷倒是答得极快:“这个我知道,光儿出国后没多久,她就被人赎走,嫁人去了。”

骗人!叶鸽瞪圆了眼睛,愤愤地想着,难道这福月班里就剩这一套说辞了不成?问起谁来,反反复复都说是赎走成婚。他是假的,想来这会香的事,必然也是假的。

他生怕谢臻会信了,赶忙暗暗地拽着谢臻的衣角。

谢臻转头看着小鸽儿气鼓鼓的样子,强忍下笑意,只将他的手裹住,轻攥两下,才算是把人安抚住。

“如此,我们就先去看看史少爷吧。”谢臻回眸,又重新与史老爷说起话。

史老爷当即就同意了,扶着个下人从沙发上站起来,就带着谢臻两人往楼上走。

叶鸽跟在谢臻的身边,他们很快就来到了二楼的一间房门前。即使他们还没有进去,叶鸽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烧纸味。

“光儿就在里面了。”打头走的史老爷回头,冲着两人勉强笑了一下,然后让仆人去开打了房门。

明明还是白天,房间中暗得厉害,厚厚的绒布窗帘几乎隔绝了一切光线,唯有墙角放的一盏佛灯,晕出微微的光。

而房间的墙壁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黄色符纸,鲜红的朱砂蜿蜒其上,像一条条红线,勒得人透不过气来。

“光儿,他现在应该躺在床上呢。”史老爷说着,就要往里面走,可他身边搀扶的仆人,脸色却不太好,显然并不想走进去。

也是,叶鸽暗暗想着,若换作平时,他也是决计不肯进这种古怪的地方的。

不过现在,他仰头看看谢臻,还是选择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一起进入了房间中。

史老爷径直走到了床铺边,伸手打开了床头的小灯,待叶鸽看清床上的景象后,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还好谢臻一直握着他的手,才让他没有那么的害怕。

史少爷身体紧紧地蜷缩着,整个被绣着红咒的灵幡包裹着,仅露出一张惨白得如同石膏的面容,灯光照映在他的脸上,依稀可见他额上不断滚落的冷汗。

谢臻站在床边,将烟杆送到嘴边,轻轻地吸了一口,淡白色的烟雾伴着苦香流散开来,倒好像让史光文身体放松了些。

“这些符纸,还有灵幡,是从哪来的?”谢臻用烟杆指了指房中混乱的布置,转头看向史老爷。

史老爷并不觉有什么过错,反而很有主意似的一一道来:“这沧州城里,什么道观佛寺,不管中的洋的,我都去了。墙边那佛灯,是我从城东郊鸿福寺里请来的,那边那个十字架,前头教堂里送来的……”

“哦对,光儿身上盖的灵幡,还有符纸,都是万亨观的望安道长给的,他还特地叮嘱我,千万把这房间封好,但凡透了一点风,都有可能混进妖物来。”

这一通话说下来,叶鸽听得都有些晕了,史老爷倒是爱子心切,可……叶鸽看了眼床上的史光文,显然这些请回来的灵物,对他并没有什么作用。

谢臻并没有再说话,而是走上前去,将史少爷的手从灵幡中扒了出来,仔细地切起了脉,神情分外严肃。

半晌后,他放开了手,脸上又恢复了往常的温儒,只是语气中让人不容抗拒:“若史老爷还信得过谢某人,就请撤去这房间中的摆设,然后为史少爷请个大夫好好看看吧。”

“撤,撤去?可这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史老爷显然没有料到谢臻会这么说,着急又无措地追问道:“而且,大夫能治得了邪症不成?”

叶鸽也是疑惑极了,他虽然也看得出这一屋子东西,多半是唬人的,但为什么要给史少爷找大夫呢?

谢臻看出史老爷的坚持,却也不勉强,只是又吸了一口烟后说道:“灵幡符咒可不必撤,只是这屋子还是适当的通通风吧,至于大夫……还是要请的。”

“这,这……好吧。”史老爷十分为难地点了点头,正要引着一行人正要往外走时,前头的谢臻却又突然停下了来,转身问向史老爷:“我依稀听说,令郎当年与那会香相交时,曾赠一家传的古物给她,不知那究竟是个什么物件?”

叶鸽也跟着停了下来,他仰头看看谢臻,昨天他提“古物”的时候,本以为谢臻只是随意一看,却不想他倒是当真上了心的。

说是古物,其实史老爷并不真的如何看重,当时生气也只不过是气史光文去养戏子。如此被谢臻一问,史老爷愣了好半天才算有了点印象:“哦,是有这么件东西,也不过是块成色好些的玉石,后来也不知去哪了,应当还在那戏子手上吧。”

听到史老爷这么说,谢臻也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只是点点头后,就继续往前走了。

但史老爷却还是不死心,放低了语气道:“那三爷,您看光儿这样子,您再想想法子吧?”

这一次,谢臻却没有拒绝,点头说道:“谢某人自当会尽力,只是今日准备尚且不足,还需再待些时机。等到时机到了,谢某人必再来登门。”

史老爷得了谢臻的承诺,脸上才算是好些了,又不住地道谢:“那就真是麻烦三爷了,三爷到时候可一定要来!”

“嗯,”谢臻应了一声,然后低下头,对叶鸽轻声说道:“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叶鸽看得出来,有许多事碍于场合,谢臻并没有说开,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所以听到谢臻说要走,他立刻点起头。

谢臻拒绝了史老爷的挽留,与叶鸽一起很快就回到了小轿车上。

刚一上车,他就对前排的司机说道:“告诉程六,让他去查福月班里一个叫会香的戏子,是生是死,总归查明白。”

谢臻这边交代着事,叶鸽却有些按捺不住了,刚刚这么一趟下来,他有好些事想问,好不容易回了车上,可他却又发现,此时并没有纸笔。

这可怎么好?

叶鸽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了谢臻的手上,昨天跟青螺对话时,他就是在对方手掌上比划的,但此刻若是换成谢臻的手……

叶鸽突然觉得脸有些红,谢臻的声音却恰好响起:“有什么想问的吗?刚刚瞧你那般着急。”

有啊,可我怎么问啊……叶鸽心虚地将目光从谢臻的手上移开,有些自暴自弃地缩在车座上,却不妨没一会,谢臻就递来了一本包着黑色皮套的“书”。

叶鸽有些疑惑地抬头看看谢臻,接过那本怪异的“书”,没想到翻开后,里面却是一张张比宣纸略硬些的白纸。

还不等他搞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就见谢臻又拿出了跟一扎来长的小细棍,拔开露出尖后放到了他的手中。

叶鸽越发好奇了,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乌溜溜的眼睛望着谢臻,等待着他的解释。

谢臻看着叶鸽这副乖乖地样子,忍不住笑着摸了下他的耳鬓,然后说道:“这是钢笔,跟毛笔一样,是用来写字的。”

“我怕你在外面用毛笔写字不方便,所以一早就备下了,只是刚刚忘了给你,写写试试吧。”

叶鸽看着手中的新鲜玩意,有些迫不及待地在纸上写下几字,只是这触感与毛笔太过不同,尽管他足够小心仔细了,可那字迹却着实有些难看。

怎么写成这个样子,三爷还在一边看着呢……叶鸽有些无措地握着笔,看着自己写的那几个字,有些不好意思的咬咬嘴。

“别着急,”谢臻早已预料到如此,动作自然地伸出右臂,揽过叶鸽的肩膀,握住了他的右手,“钢笔是这样拿的,我一开始也用不好,写习惯就好了。”

叶鸽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手中的笔,此刻他几乎被谢臻裹在了怀里,脑袋只要稍稍一动,就能触碰到谢臻的下巴。

他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动作,将注意力拉回到钢笔上,可他们离得那样那样的近……叶鸽还是忍不住,偷偷抬眼,想要看一眼谢臻的脸。

但这么一看,却恰好与谢臻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叶鸽避也不是,不避也不是,一时间无比纠结着。

而谢臻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样近的距离,将叶鸽抱在怀里,他几乎忍不住想要做些什么。可偏偏又对上了对方懵懂而纯粹的眼神,这让谢臻不禁又迟疑了,生怕不小心会将他的小鸽儿吓跑。

就在这时,道路前方突然窜出一个卖报的小孩,司机赶紧急刹车。毫无防范地叶鸽身子猛地前倾出去,谢臻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了叶鸽的腰身,随着车子的停止,叶鸽整个人彻底地撞进了谢臻的怀里。

叶鸽刹那间几乎都懵了,只可惜两人这样的动作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司机打断了。

“三爷,我下去--”司机只想着跟谢臻汇报一下情况,可没想到后座上如今竟是这副情形,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还好他反应还算快,马上转过头,留下一句:“我下去看看那孩子。”就飞快地下了车。

可即便如此,叶鸽也迅速地从谢臻怀里爬了起来,双手紧张地抓着皮本子,连看都不敢多看谢臻一眼。

谢臻轻咳两声,他能看得出叶鸽对自己的感情,却一直都不想把人逼得太紧。他有些留恋刚刚手上的温度,但并没有再将人揽回怀中。

“好了,司机下去处理了,我们……继续说刚才的事吧。”

叶鸽稍稍松了口气,重新打开本子,在空白的纸张上慢慢写道:“史少爷身体,真的是被那晚的妖鬼害的吗?”

“眼下还有些说不准,”谢臻望了一眼车窗外的情形,见司机已经打发那个报童离开了,继续说道:“不过,单纯依我的意思,他身上虽有妖气,但却并不致损伤。”

“从脉象上来看,倒像是长久沉积下的病,并不是最近几日才有的。”

叶鸽听后十分诧异,但这倒也跟谢臻刚刚在史公馆中的要求对得上了。

“那这样说来,那晚的妖物,到底是图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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