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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谢臻如上次驱狐妖时一样,隐藏起自己身上的半虺气息,开车带着叶鸽,向南出了沧城。

很快,他们就看到那块标示修路的木牌,然后从这里转向,往山上开去。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但夜色中的山林,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安静。

北风穿过枯枝交错的树林,留下时长时短的呼啸,偶尔还能听到不知名的山鸟或野兽,发出几声难以言喻的叫响。

叶鸽被谢臻裹了件白貂大袄,捧着小手炉,安安稳稳地坐在谢臻身边的座位上。叶鸽上次坐车去鞍城时还有闲心写字,这次他只却是有些紧张地望着窗外,尽管那越来越浓重的夜色并不能让他看清多少东西。

“害怕了?”谢臻伸手,摸摸叶鸽手中搪瓷小炉的温度,顺便又握了下叶鸽暖和的小手,“后悔跟着我过来吗?”

叶鸽立刻摇摇头,下巴蹭在大袄白白的毛毛里,看得谢臻一阵心软。

“有先生在,我不害怕的。”写完这一行,叶鸽还是觉得“先生”那两个字实在灼人,几乎要把脸直接藏进貂毛堆里。

谢臻将叶鸽的小模样尽收眼底,无声地笑了笑。

不同于谢崇祖与吴达波等人的不顺,谢臻开车很快就穿越了山林,来到小山另一侧的山脚下。途中并没有迷路,更没有遇到什么怪异的东西。

谢臻看看远方兴城处的灯火,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车。

叶鸽也有些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在本子上写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想,再上山一次。”谢臻看看自己腕上的手表,如今七点刚过,这一趟他们大约只走了四十分钟。

黑色的小轿车在山脚处掉头,再次沿着蜿蜒的土路,开进了深密的山林。

暖黄色的灯光照映着前方的路,叶鸽的手依旧紧紧地抱着小炉子,车窗外的景象似乎与前一次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的目光随着车子的移动,看过路边的每一树,看它们出现在灯光中,又看它们消失在黑暗里。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一切又似乎都隐藏着什么。

四十分钟后,他们再次来到山脚下,还是没有迷路,也没有遇到任何鬼怪。

谢臻挑起了半虺杆,特制的烟草沉甸甸地压着虺头,但他却只是用拇指轻轻摩挲,并没有点燃它。

显然,这片山林中一定有什么猫腻的,但谢臻却并不想现在就召出虺龙,打草惊蛇。

第三次,谢臻又发动车子,开上了山路--

第四次--

第五次--

叶鸽已经数不清,他们究竟在这段山路上走了多少次,但是直到车子耗尽了汽油,他们依旧在熟悉的道路上,并没有遇到任何异常。

夜已过半,车中也并不怎么暖和,谢臻打着方向盘,最终将车子停靠到路边。

“要下去吗?”叶鸽眨眨因为困倦而有些酸涩的眼睛,在本子上问道。

“罢了,”谢臻摇摇头,伸手轻抚上叶鸽困得有些发红的眼角,“可能是今天时机不对,倒是要委屈你跟我在这山里过夜了。”

叶鸽才不管在什么地方,他看着谢臻的手从方向盘上拿了下来,立刻将小手炉塞进了对方的手中。

他没有写字,但谢臻感觉到他的眼睛仿佛再说:快给你暖暖。

谢臻没有推开,他接过手炉的同时,忽然拍拍身上的黑色大衣,对叶鸽说道:“我这身衣裳,是刚回沧城时去老华记里做的,那伙计说是用了泊来的羊绒,最是暖和。”

叶鸽歪歪头,只当是谢臻想要把小手炉还回来,他可不同意,两只手紧紧地将炉子压在谢臻手上。

谢臻忍着笑意,握住了叶鸽的手,继续徐徐地诱导着:“鸽儿想不想来试试这大衣?”

就在叶鸽以为,谢臻要脱下大衣来给他披上时,却见谢臻的身体倾了过来,解开大衣,将他直接裹在了怀中。

“暖不暖和?”

叶鸽被谢臻围在怀里,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度,红着脸点点头。

“看样子,那店伙计确实没骗我。”说完,谢臻就低下头,吻了一下叶鸽的侧脸。

前座中间有隔物,他们这么挨着到底不怎么得劲,于是两人很快就转到了后排,身上盖好谢臻的大衣,一起拥着挤在并不宽敞的后座上。

外面的北风还在吹,叶鸽紧靠在谢臻的身前,后背环绕着他有力的手臂。

“睡吧。”谢臻点吻着怀中小鸽儿的双眼,最后看了一眼前方树林,而后浅浅地睡下。

第二天,叶鸽睁开眼时,天色还只是微微地发亮,谢臻的温暖的手还抵在他的腰间,并没有睡醒。

叶鸽思量着昨晚谢臻开车必是极累的,想让他多睡一会,于是就老老实实地缩在谢臻的怀里,一动也不动,只是偶尔看看车窗外。

清晨的山林间起了浓浓的大雾,一根细长的树枝不知什么时候掉到了车顶上,刚好顺着车窗垂下来。

没过多久,叶鸽觉得睡意又翻涌了上来,可他闭闭眼睛,一时又睡不着,只好无聊的数起来那树枝上的小细杈。

一根,两根,三根……四根,五根……

叶鸽的眼皮有些沉了,视线中所有的东西也跟着模糊了,只剩下五根细细的树杈,就像是……五根细长焦黑的手指。

“咔嗒--”几声细小的动静传来,叶鸽张开了即将合上的眼眸,依旧模糊的视野中,那树杈似乎动了起来,五根细长的手指不甚灵活地摆动着,触碰上车门。

“咔嗒咔嗒--”

又是几声细碎的响声,叶鸽一下子就被吓醒了,他发现那树枝手居然在尝试打开车门。

叶鸽连忙想要叫醒身边的谢臻,他知道自己发不出声音,就想要将谢臻推醒,可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居然动不了了。

叶鸽急得出了一身的汗,他只能安慰自己,车门上的动静还在继续,说明那些树杈并没有进来。

只要,只要自己快些叫醒先生……

突然,叶鸽的眼睛惊恐地睁大了,因为他发现,车窗外的树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缠绕到了谢臻的脖颈上。

一根又一根,细长的,焦黑的手指,无声地,深深地勒进了谢臻的皮肉中。转眼间,殷红的血就顺着那细指流了下来,谢臻的脸逐渐变得青紫,直到没有任何气息……

“鸽儿?鸽儿怎么了,快醒醒。”

叶鸽猛地从梦中挣出,他慌乱地抓着谢臻的衣襟,早已不能说话的嘴巴徒劳地张着,眼泪与汗水一起落下。

谢臻眉头微皱,双手捧住了叶鸽的脸:“别怕,我在这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昨夜谢臻几乎没有深眠,临近天亮才将将睡了一会,却不想就是这么一会的,却有只不要命的小魇妖缠了上来。

那山林里的小东西实在不成气候,谢臻不过稍一抬眸,连烟杆都不曾出,就将它直接吓跑了,可它的气息到底还是让叶鸽做了噩梦。

真真切切地听到谢臻的声音,感受到谢臻手上的温度,叶鸽却并没有平静下来,反而眼泪流得更凶了,一头扎进谢臻怀里,死死地抱住他。

谢臻皱紧了眉,无论是两年前,还是重逢后,他何曾见过叶鸽这般哭过。

谢臻一面安抚地拍着叶鸽的后背,不住亲吻着他的额头,轻声哄劝。

过了好一会,叶鸽才稍稍缓过来,但仍是靠在谢臻的怀里,偶尔打嗝般地抽哒几下。眼下他也会过味来了,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居然给吓得哭成了这样……

叶鸽不由得觉得有些丢人,可--一想到梦里谢臻出事的样子,他还是好难受。

“鸽儿,哭累了吧?”谢臻感觉到叶鸽情绪平复了一些,低头亲亲他通红的双眼,轻声说道:“再哭下去,上戏台都不用抹胭脂了。”

叶鸽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眼睛,另一只手却依旧紧紧地攀着谢臻的后背。

“别想那么多,刚刚你不过是做了个噩梦而已,”谢臻能够体会到叶鸽的不安,他没有问叶鸽究竟梦到了什么,只是又将人往怀里揽揽:“来之前,我就嘱咐过程六了,想来待会天一亮,他们就会派车来接咱们。”

叶鸽又吸了下鼻子,蹭着谢臻的胸口点点头。

“不过,咱们可不许再哭了,”谢臻点点叶鸽哭红了的鼻尖,温柔地说着:“再哭就变成小红鸽子了,红眼睛,红鼻头,红脸蛋。”

叶鸽被谢臻说得,忍不住笑了下,也不去找不知被他丢到哪去的钢笔,只是在谢臻的手心中,一笔一画地写道:“小鸽儿变红了,先生也不许丢的。”

“不丢,哪里舍得丢,”谢臻握住叶鸽的手,替他暖着微凉的指尖:“小鸽儿变成什么样,我都舍不得丢。”

两人就这样,紧紧地拥在后座上,一个写着,一个说着,不知不觉中,车窗外的大雾已经散去,日头也升起来了。

山林间虽然萧索,但在阳光的照耀下,倒也十分宁静祥和,再也没了昨晚的可怖。

这时候,车门突然传来了几下规律的扣音,叶鸽还有带着些许警惕,回头一看,却是个面相朴实的普通农妇,一手挎着只篮子,正站在小轿车旁。

谢臻自然也看到了那农妇,他摸摸叶鸽的头,然后放下了车窗,用他一贯温和的语气问道:“婶子可有什么事?”

那妇人一听,忙用没挎篮子的手摆了摆,爽利地说道:“我没事没事,我就是来问问你们有没有事。”

“这几天沧城那边修路,老是能碰见在这边山头上迷了路的人,我看你们这车在这里停了半天了,就来问问是不是迷路了。”

这农妇说话淳朴又实在,倒让叶鸽心中生出了几分好感,谢臻眼眸微动,也继续跟她说道:“多谢婶子了,我们确实是在昨晚迷了路的。”

谢臻有心搭话,那农妇也是个热心的人,没多久两人就聊了起来。

“婶子是这边山里人吗,还是一早来采山货的?”谢臻留意到农妇手中的小筐,试探着问道。

谁知这一问,农妇却笑了起来:“哎呀,你们到底是城里的富贵人,这大腊月的穷山头上有什么山货可采。我们村就在山里,我这是趁着年前,去给公婆烧纸,正巧遇见了你们。”

“话说都这时候了,你们大概也饿了吧,要不要跟我回村里喝点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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