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归朝欢（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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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凌跑回去时正撞见了出来寻他的江澄和云枳。

“魏……莫玄羽呢！？”

江澄看了看金凌身后，没找到自己想要见的人。不由得皱着眉头，语气很差的问道。

“我……那个……”

金凌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舅舅的问题，只好为难看着云枳，眼神求救。

云枳看了看金凌，也猜的七七八八。这甥舅两人真的一个个都是这样，逃不开躲不掉和魏无羡纠缠。

没错，云枳也猜出来莫玄羽就是魏无羡了。她同魏无羡相交虽然没有蓝忘机和江澄那么深，但是仅仅从蓝忘机和江澄对莫玄羽的态度就能看出来，这个人，绝对是那位故人。

她也不笨，但是江澄如果不愿说，她自会当自己不知道。

“江澄。”

云枳扭头看着江澄，轻轻叫他的名字。

“你还记得在客栈答应我什么吗？”

江澄看了看云枳，想起了刚刚俩人在客栈几句争吵。

一个时辰前。

“我看你就是惯着他……”

“对，我就是惯着，我就是疼他，我不要他受委屈。就是你这个亲舅舅委屈他也不行。”

云枳看着江澄，静静盯着他。

江澄知道拗不过云枳，也不想拗过她，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把金凌看作自己孩子般，可我又何尝不是呢？”

云枳看江澄，看他面色缓和下来，知道他是让了一步。

江澄总是这样，对着她时永远不似平日里对外人那般的强硬。好像把对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温柔都给了自己。

她也软了口气，向前走了一步。

“金凌是个好孩子，我们慢慢来好吗？”

江澄看云枳期待看着自己，有点僵硬的点了点头。他不是不疼金凌，只是很多时候不知道怎么缓和。幼年时候未曾被温柔款待，长大之后遇上同样场景手足无措中，下意识重复过往。

“先把他们带回去吧！”

他想起楼上的魏无羡，心中隐约有些期待。

还是会好起来吧，他已经找到了魏无羡，金凌平安无事，云枳怀了小孩……这次回到莲花坞，爹娘，阿姐看到魏无羡也回来了一定会特别开心。对了！还有随便，这么多年，终于可以还他了。

会好起来的。

前尘往事如同一场旧梦，江澄过去徘徊在里，走不出去，也不愿走出去。

但此刻，他觉得，自己要好起来了。

踏上上楼的楼梯，江澄还在想，一会回去路上如何同云枳解释，莫玄羽就是魏无羡。应该不用多说吧，云枳那么聪明，稍微提及一点就能明白。

推开门的那个瞬间，江澄又想自己是不是要同魏无羡介绍一下云枳呢？魏无羡这个小子肯定要调侃自己，也是，自己已经娶妻生子了，那位可还是光棍呢！

想到这里，江澄心里还有点小得意。

当年一直被说娶不到老婆的人反而最先组建家庭，想想就觉得有些自豪。

江澄不知道自己其实这么想念这个人。

魏无羡离开的这么多年，他一直不相信他真的离开了，拿着寻仇的幌子四处去找。或许真心恨过怨过不理解过，但是在魏无羡出现的那刻，他只想把他带回去。

回去吧，莲花坞只剩你我了。

我需要你。

云梦双杰，我是认真的期待过。

这些话江澄说不出口，堆积在胸口中，滚烫又炙热，像太阳，暖意融融包裹着他。

他向来如此，好话不会好好说。他只会拿着那些讥讽，冷漠的语气，说着似是而非的反话。但是在这之下的他，柔软的可怕。

“魏无羡！”

门轻易被推开，他带着一丝不着痕迹的激动叫出那人的名字。

没有人回应他。

他面对的是一间空房间。

他逃了。

这是江澄第一时间的想到的。

他怕我。

这是江澄的结论。

他垂下手，眼中划过一丝嘲讽。

“呵，原来倒是我自做多情。”

刚刚想过的种种，在这个空荡的房间里好像一个笑话。他置身在这个笑话里，自己所有的美好畅想都是这个笑话的本源。

他早该明白的。

他若真在乎莲花坞，又怎会跟着别人四处游荡。他早该明白的，魏无羡不是当初那个拉着自己说要当云梦双杰的人了。

他不是。

他早就不是了。

好像原本刻意模糊的过往又清晰起来，那时自己刚刚当上家主，年纪轻，势力小，在各大世家里总是碰壁。重建莲花坞不是一件小事，在那么艰难，那么艰难的时候，魏无羡仍要力保那些温氏余孽，一下子把云梦江氏架上火炉。

哪怕后面他宣布离开江氏，又能挽回多少呢？

他仍受旁人指点，四处坐冷板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魏无羡是一把利刃，众人怕之，觊觎之。首当其冲就是他们江氏。

魏无羡从来不管这些，他维持着他心中的正义，做他的大英雄。是潇洒，是游侠，是父亲口中最契合云梦家训的人。

就是这样一个人，没有顾及过江氏，一次又一次，终究酿成大祸。

他怎么还期待呢？

他怎么还会期待呢？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江澄第一次被强大的无力和失望感笼罩。

他永远搞不懂魏无羡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到底什么形象。

难道你真的觉得，我带你回莲花坞，只是为了折磨你吗？

江澄转身朝楼下走去，这一次没有回头。

“阿澄，金凌在楼上吗？”

云枳在楼下寻了一圈未曾见到金凌的身影，见江澄独自下楼，赶紧上前问道。

“？”

江澄没有反应过来，看起来愣愣的。

“哦…没有。”

他好像费了很大力气才听懂云枳的话。

“你怎么了。”

云枳看着江澄，觉得很不对劲。

“无事。”

江澄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看着云枳说。

“金凌这个小子，应该跑到外面去了。我们出去寻吧。”

他怎么会猜不到是金凌放走的魏无羡，那紫电并非常物，旁人怎会轻易解开。

只是，这都不重要了。

见到金凌的那刻，确定他身后没有自己想见的人。在云枳的刻意岔开话题下，江澄没有再表现出什么，冷冷淡淡的看着云枳关心金凌。

金凌因为放了魏无羡，扭扭捏捏说什么也不敢回莲花坞，只是支吾着要回金氏。

云枳看着这甥舅俩，有点头疼。只先答应了金凌，把人送回金麟台，再折回莲花坞。

一路上，江澄紧紧闭着嘴，似有心事，又似不悦。看得金凌更是心惊胆战，夹着尾巴做人。

云枳和江澄把孩子送回去，确定安全之后。云枳让身边弟子和随从们先回去，自己拉着江澄去了另一处。

“我们要去哪里？”

江澄看着云枳问。

云枳笑着转过头，认真的说道。

“想想我好像从未带你去过的地方。”

江澄听了这话，认真的想了一会，没有想到答案。成婚多年，他们像伙伴，像故友，像一个半圆遇上另个半圆，尽管如此，他也没想到有什么地方是自己不知道的。

他被带到一处荒芜郊外，四处是幽密森林，杂乱枯草。云枳似乎也摸不清准确位置，走了几次回头路。

终于，在天蒙蒙黑之时，他们到达了一个破落的院子前。

三进三出的院子，如今外墙已经坍塌，大门被几根露在外面的木头支撑着，进门的台阶早就生出了杂草，上面有断裂的牌匾，虽然布满灰尘，但隐约可见一个洛字。

江澄大概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这里，是云枳的家。

是她真正的家。

下意识的，江澄担忧的拉着云枳的手。然而让他意外的是，云枳坚定的回握着他。

“这里是……”

云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说。

“洛府。”

“自被青蘅君救下之后，二十多年里，我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云枳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眸里是怀念又或者是一些别的情绪。

“你……”

江澄看着云枳现在的样子，心里也跟着隐隐约约的难受，但他刚想说点什么，却被云枳打断。

“江澄，陪我进去走走吧。”

说罢，云枳走上前去，弯腰用手拂去那牌匾上的灰尘，一块一块的把它们拾起放到稍微干净的门边。

江澄见状也默默上前，没有说什么，只是帮着一块收拾。

很快收拾好门前，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江澄拿出火折，伴着吱呀一声响，那是木头腐朽多年的声音。

好像跨过了时间，他们走了进去。

曾经这里也是兴盛之家，虽然是不是什么出名世家，但也是一方百姓依赖着的保护伞。

三进三出的院子，山景林荫，因为母亲极爱江南园林的精致构建，所以父亲也曾特意请师傅来家中修建假山亭阁，池塘柳树，小桥流水。

她幼年时极爱在那里玩耍，扑蝶，放风筝，捉迷藏。如今再次踏进去，却再也找不到那时风景。

连一点点熟悉都寻不到。

云枳虽然什么没说，但是颤抖的手却暴露出她的心情。

她没有回来过。

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事情，她唯独没有回来。

这里就像是她灵魂深处的禁忌岛屿，轻易不敢去碰。

“我曾经在这里生活了五年。”

云枳和江澄勉强找了一间屋顶还没漏的房间，升了篝火，听着柴火在火焰里噼里啪啦的声音。

篝火或明或暗，云枳靠在江澄怀里，轻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