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成为你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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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夜晚。

月空之下,两抹身影于山间穿行。

富冈看着前头撑开双手灵活地在石头间跳动的小女孩,她的动作相当熟练,明明这样的危险陡峭的山路寻常的成年人要走都要花费不少时间,可她却如履平地，娴熟又老练得很。

实在是不可思议,她到底是谁，而他又为何会和这些扯上关系的？

接着,那头传来女孩的笑声，抬头，富冈见着她跳进了那位于峭壁之上的山洞里。

所以她住在这种地方……么？

跟着进了洞穴,富冈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了这洞穴——乱石堆砌,里头的那乱草铺成的估计就是她晚上睡觉的地方，一旁还放着几个奇怪的石头。

就在他疑惑那石头是做什么的时候,她已经拉着他去那上头坐下了——所以是椅子桌子吗？富冈瞠目。

因为洞穴是往内倾斜向下的，空气不算流通，湿气很重。同时洞中还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似乎是什么东西霉败的气味。

不仅如此，里头还很凉，他都免不了被那寒意侵扰。再看向她那一身单薄的衣物，她是那样的瘦弱,又怎么能在这样潮湿又阴凉的地方住下？

村子里的人不接纳她么？

“大哥哥饿不饿？椿住的地方还有吃的东西哦。”说完，女孩屁颠屁颠地跑到一块大石后，一阵摸索,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带有点点霉斑的布包。

富冈没有接，女孩不以为意，打开包裹后，里头是一枚表面长着绿霉的包子。就算隔了一段距离，富冈也能闻到上头的一股馊味，估计放了有一段时间了，所以她平时就吃这个？

想到这，富冈皱起了眉。

下一刻，女孩已经把包子塞到他手里，满脸的邀功，“这可是椿珍藏的食物，快点吃吧^v^”

看着她明媚的笑容，他忽而有些心酸，这样小的孩子，住在远离村子且陡峭的山上也就罢了，没有父母，也没有人关心，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为什么不吃呢？吃了才有力气帮我找被水冲走的爸爸妈妈他们呀。”小女孩搬来了个小石头，在他面前坐下，用小手撑着脸，晃着脑袋乐呵呵地看着他。

“你是自己想要住在这里的吗？”没有回她的话，富冈说出自己的疑虑。

这种对方，不像她一个小孩子能自己找来住的。

“铁吉爷爷说了，住在这里就不会被绿川冲走哦。”小女孩心智天真，不明白富冈的心思，他问什么，她便答什么，她相信，只要够乖，他就会带她去找爸爸妈妈。

“铁吉爷爷是谁？”

“村子里的一个打铁老爷爷，当时是他从水里救起我的哦，村子里只有他对我好了，他还说了，等我再大一点，就要当我的师傅哦。”小女孩晃着两条腿儿，愉快地说着，平时没有怎么和人接触，难得聊天，她只想时间能再长一会。

又聊了几个话题，加上合理的假设猜想，富冈差不多弄明白她一个小孩会出现在这种悬崖峭壁的原因了。

事出无奈，那个铁吉想必有自己的苦衷，不得已才让她住得远离村子，但这么做实在让人匪夷所思，到底是怎样的理由会让人不惜把她送到这来，这已经差不多是把她流放了，无人无津，不知死活。

富冈想要知道得更多。

这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了扯。低下头去，就见她已不知何时鼓着一张脸看着他，满脸的委屈。

“哥哥真的不吃东西吗？”她看上去难过极了。

闻言，富冈低头看了下那发霉的包子，有些头疼，想了一会，他站起，然后在她面前蹲下，但她太过瘦弱，即便这样还得稍微低头才能和她平视。

“椿，你……饿了吗？想吃别的东西吗？”也难怪会这般瘦小，吃的这些东西怎么可能健康？

想到这，富冈忍不住伸手，犹豫了片刻，还是抚上她的脸颊，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恰好来到那泪痣，富冈眼神一暗，但很快还是恢复如常。

她是个孩子，和那些纠葛没有关系。

他这么告诉自己。

她伸出小手来覆上他的大手，笑得灿烂，“哥哥的手好大好温暖，就好像爸爸的一样。”

说完，还拉起他的手和自己的比了比，小脸一亮，噗嗤一笑，笑得很是可爱。富冈也难得被她所感染，嘴角禁不住也染上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她确实只是个孩子，不是什么别有心机的人。

他已经可以放下一开始的成见了。

诚然，他一开始选择跟着她的动机并不存粹，单纯只是想要知道她和那个遇到的绿发双泪痣的女人有何关系，却不料她的身世如此薄凉。

“我出去给你找些吃的来，你在这里等我吧。”富冈道。

女孩点头，很快又反悔，像拨浪鼓那样摇摇头，“哥哥不会就丢下我自己走了吧？”

富冈微愣，看着她皱眉坚持的样子，心里有几分化了。他勾唇轻笑着，“那么，你是要和我一起来吗？”

“诶，可以吗？！”

“嗯……不过一会记得听我说的做。”打只野鸡给她补补身子也不错，看她的样子估计没吃过荤肉。

女孩打呼万岁，然后冲到他怀里，蹭啊蹭的，笑得好不开心。

“哥哥等我长大吧，以后椿会成为铁吉爷爷老婆那样优秀的女人的！”

闻言富冈微愣，就听她自顾自又道——

“椿要为了成为哥哥的老婆开始修行了！所以，在找到爸爸妈妈哥哥他们以后，就告诉他们，你也是家人哦。”

家人……

富冈瞳孔缩了缩，他想不到自己会因为一个小孩的话而惊讶。

只是，这家人的字眼，他到底有多久没听到了？

让人怀念又不想回忆起。

……

“烧鸡……想要，新娘子……嘿嘿，成为哥哥的新娘子……”

富冈将给她盖上的羽织拉上了些，看了眼熟睡中还在吃手指的某小只，眼里有着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柔，看着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天真。

他是十三岁的时候没了鸢子姐姐，还是在她期盼已久的新婚上。她看着比他那时候还小，如果不是问了年纪，他都要以为她只有五六岁，然而她却一而再强调自己已经九岁了。

不知道是该为此庆幸还是悲哀，椿年纪太小，还不知道何为死亡。在吃过晚饭后，她便吵着要他之后也做烧鸡给她的其他家人吃，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的期待。

失去父母庇佑的这么多年，她又是如何一个人活下来的？

难以思考也不想往下思考。富冈起身朝洞外走去，按着来时记住的那条路下了山。

今晚她闹腾得厉害，这会睡得很香，不过还是希望她不要醒来得太早为好，说不定会因为没看到他哭鼻子，他可不擅长哄小孩。

所以他会早点回来的，他能保证。

就连他自己也未察觉，此刻的他被温柔所笼罩，嘴角那抹浅浅的弧度，如同今夜皎洁而温柔的月一般。

夜色正好，山上一片祥和静谧。

***

炎炎夏日，太阳当空照，毒辣得我眼睛都懒得睁开，也就只有树上这点阴凉让我有点自己还活着的错觉。

“椿，椿，椿！”

就和知了在叫一样的频率。

老样子葛优瘫在那棵树上思考人生的我今天不意外的，又听到某个聒噪的小屁孩的呼唤声了，我都懒得理他了。

我都还没想到要怎么离开这个地方，倒是要被他吵死了。也不知道这里的时间流逝和外头的比例如何，不过我还没被太阳照死，说明外头富冈情况还算稳定。

但拖下去肯定不好，不赶紧想想办法是不行的。

可就我在这里咸鱼这么多天，也还是没想出什么解决办法来，倒是这只成天在底下乱叫的知了没完没了。

要知道他这么能折腾，当时我就该好事不留名的，果然不该多管闲事。

“椿！”

啊，这没大没小的孩子，之前还跟我说敬语来着，一下定决心要娶我直接用起了平语，好像我真的会嫁给他似的。

这我可就冤枉了，本来我只是想要以此激励他做个有能耐有担当的男子汉罢了，没想到他脑回路清奇，关注点都在要娶我的事情上了。

“这么多天你一直在树上做什么？你没有地方可去吗？我给你带了吃的，我和鸢子姐姐说了你的事情，但是她不相信，所以拿不了太多吃的。”小小少年顶着大太阳在底下认真地朝我喊着，手里捧着一片大叶，里头包着一枚精致的饭团。

我翻了个身，趴在树上，整个人提不起干劲，太晒了，我觉得自己要融化了。

“你的脸色很不好看啊，要不要去医馆的郎中那里看看？”富冈又问，“我可以背你去的，毕竟我是要成为你丈夫的男人。”

我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懒懒地望着他，不说话。

现在安慰我的估计也就剩下了他那张已经有了未来的几分样子的脸了，突然好想念那个话不多，但出口必定嘴笨的他了，至少还能调/戏一下，这个小屁孩装大人深沉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想打他屁股教他做人。

隔了一会，没得到回应，他把吃的塞到怀里，笨拙地想要爬树，只是这树是我挑选过的，别说是他一个小孩，寻常会爬树的大人都未必爬得上来，就是算准这种情况才选的这棵树。

努力了一会，他还是没放弃，即便气喘吁吁，累得满脸大汗，身上衣服也划破了些，他还是默不作声地爬着，满脸的坚定。

这有骨气这点倒是从小到大没变过。

我看着他撩起了袖子，露出的那一双有几分乌青的瘦弱胳膊，顿时没了看戏的心情了。一直以来，我所接触的他很高大也很强壮，当然那是日积月累的训练所致，我确实不知道他小的时候会这般瘦弱。

当然，他在底下时也和我说过自己的情况——父母在他记事以前就死了，家中只有他和一个长他六岁的姐姐，两人自小相依为命，靠着父母留下家底过着清贫的生活，因为村子改建的缘故，姐弟俩不得已到村外的小木房住。

他的出身也不比我好到哪去，反而，这从小不被接纳这点，和我倒是高度相似，只不过他还有个姐姐，不过我记得没错的话，再过几年他姐姐就要死了。

估计就是那会他开始变得莫得感情了。

可怜的孩子。

我撑着脑袋看着还在一股脑想要爬上来的他，现在应该怎么做？珍惜这个还会把心事写在脸上的他吗？

“我说，你现在几岁？”

听到我的声音，他动作一顿，仰着头不服气地看着我，鼓着腮帮子，“我会很快长大的。”

“小东西，之十四问你多少岁而已，就迫不及待要长大了？”我百无聊赖道。

“等我一长大，马上把你娶回家。”

这孩子脑子里都装的啥？

这时候，远远地就看到村子出入口的地方走来几个小孩，后面还跟着一个大一些的，估计十五来岁的样子，小孩是之前欺负富冈的那一拨，大的那个满脸得意坏笑，一看都不是什么好鸟。

所以是找帮手来了？

就在打算怎么折磨回去的时候，他们已经靠近了，不过却在距离我们三米开外地方都停下了，然后每个人都掏出了弹弓和石头。

哦豁，近战不行然后耍阴的么？

勇气可嘉。

我从树上坐起，看着富冈，扬了扬眉，“呐，小东西，不是想娶我么？现在那些人……”

“我会保护你的！”

还没等我把话说下去，他就已经满脸愤慨地跳下了树，拍拍身上的灰尘，准备妥当，即便赤手空拳，但气势上分分钟就要开打的样子。

看架势，他估计是想一个人和那四个小孩外加一个大小孩拼命，虽然勇气可嘉，但有点不自量力。而且我要他明白的并不是这些。

再说了，要是那张脸被打坏我可是会很困扰的。

不过我并不打算明着出手，否则可要严重挫伤这个小小男子汉的自尊心了。

我不动声色地从一旁摘下几根小树枝，等待时机成熟了再暗中帮忙。

在我做完这些，那边的熊孩子军团也开始发射石子了。注意了下轨道，才发现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富冈，还有在树上的我。

厉害了，居然连我也算进去了。

举起手摆好投射姿势，我一手夹着四根筷子粗细的小枝条，在富冈冲上去之时，瞄准那些打向他的石头丢了过去，俄罗斯拼盘我可是和鬼灯大人五五开的，不至于让这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骑到我头上来。

虽然说要成为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但饱受欺负的富冈还是有些害怕，不由得闭着眼睛大叫着，挥舞着手臂一边冲着，乱打一通。

本以为会被石头打到，可意料之内的疼痛并未如期而至。毕竟有我在后方助攻，那些石头别说是靠近他了，在发射以前就已经被我打掉了，被打掉的还有那几个熊孩子——如入无人之地，他很快打入熊孩子军团内部，大喊着，乱打着，模样很是滑稽。

看到那个年纪大一些的要对他出手，我扯下一旁的树枝朝他投掷了过去，一共□□，四肢加上脑袋瓜，当然力道也稍微增加了些，那张脸上的痞笑很快被痛苦所取代，再就是应声倒下。

挥舞的途中发现屡屡打空，富冈睁开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几乎全部倒地的熊孩子军团，只剩下了一个最瘦弱的瑟瑟发抖着，我是看准了才只留下他的。

大概是壮了胆，富冈满脸的惊讶，看着自己的拳头，脸上一喜，而后咬咬牙朝那最后一个熊孩子扑了过去。

两人扭打在一起，体格稍强壮一些的富冈很快占据了上风，把人按在地上揍得涕泗横流，许久以来积攒的委屈和不甘一次性得以发泄。

我从树上跳下，走到他身后，拉住了他还要继续往下揍的细胳膊。

他愣了愣，回头错愕地看着我。

“差不多就可以了，力量不是为了欺负弱小，而是在比自己强大的人面前不低头。”我瞥了眼被揍得他妈都不认识的熊孩子，看着他，淡淡道，“他已经没有反击的余地了，再下去你的所作所为和他们之前的没什么区别。”

听了我的话，他似是明白，没有继续下去，那底下的小屁孩也吓得屁滚尿流，不顾自己其他的伙伴。

“瞧瞧他们的塑料情谊，将来交友也要慎重，不求多，但求精，危险之际能为你挺身而出、与你并肩作战的，才是朋友，伙伴。”我在他面前蹲下，伸手替他扫去身上的沾到的泥土，拿出手巾帮他包扎受伤了的拳头。

能够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在我身上，我也并不会因此觉得不舒服，爱看就让他看个够。

“我想要变强，强大到能保护鸢子姐姐，也强大到能保护你。”他看着我脸上被石头砸到的位置，眯了眯眼说道。

刚刚光顾着给他揍人去了，没在意丢来的石头，其实也不疼不痒，被砸到对我来说没差。

不过看他终于开窍有出息了，我甚是宽慰。好歹不再张口闭口要我做他老婆了，有点志气了总归是好的。

“我绝对要变强！”他咬紧牙关，信誓旦旦道。

“好好，加油。”我包好后，站起，叉着腰看他。

“肚子饿了。”

闻言，他面上一喜，从怀里掏出那个叶子，可一打开，饭团已经散了，能够看到他脸上浮现起了懊恼和难过之色。

“一定是刚刚不小心……”小小两道眉毛撇了撇，那委屈巴巴的小表情看着好笑得很。

“诶~看上去好像很美味的样子。”我假装没看见他在难受，捏起一小块饭团塞到嘴里，嚼了嚼，虽然没什么味道，但我还是不吝于赞美。

“很好吃，你姐姐手艺不错。”

闻言，他脸上一亮，“鸢子姐姐做的饭天下第一！”

“这样么，那就得去尝尝看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了。”

“诶？”

“小东西，带路。”

“诶诶？”

“怎么，不让我蹭饭？”

“诶……不，绝对不是！！这边！我家在这边！”收起错愕的表情，他连忙牵起我的手，拉着我走了起来。

“在回家以前和我一起去钓个鱼吧。”他荡漾着小表情激动道。

原来这时候就喜欢吃了，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一如既往地喜欢，也是很厉害了。我永远忘不了当时给他打包鲑鱼大根时的他那雀跃的小表情。

“顺带一提，姐姐的鲑鱼大根是世界第一哦！”

“虽然知道不该这么说，但这个季节，这个地方，没有鲑鱼哦。”

果不其然，他瞬间失落。

变脸速度之快，是未来的他怎么也比不上的。

但是看着这样的他，心情却很好。

“有机会，一定能一起吃一次的。”我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

他有几分不情愿，但还是点头了，“一定会的。”

孩子就是好，想的不深，不容易受到伤害。其实一直这样下去也是挺好的，至少不会死心眼没有安全感，看着现在的他，忽然想要他一直这样快乐下去。

只是他的这份直率天真，又能维持几年？

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杞人忧天了。

不是早就注定了结局了么？

本来并不打算介入他的生活的我，一次次，出尔反尔。

才发现，在他面前，我越来越没有主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留言好少啊，望天

#麻烦去专栏收一个，这对我很重要，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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