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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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妩歆怎么会来恒达工作？

乐虞这个问题问得唐突，却直指关键。

姚妩歆来恒达工作，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韩霈。

因为年龄小，姚妩歆是到上高中才情窦初开的。高中这个分界线十分明确，因为事情就发生在高中开学的当天。

那天到学校注册之后就没事了，姚妩歆骑上车子往家走，半路上突然想起来，家门钥匙忘在课桌抽屉里了。

她只好又调转车头回学校去。她们年级虽然没事，可高三的学生早就没了放不放假的区别，所以这天也是要上课的。姚妩歆回到学校的时候正是上课时间，校园里空荡荡静悄悄的，她推着车穿过从校门口连通到单车棚的廊桥，迎面走来了一个男生。

后来知道他是高三的学生之后，姚妩歆始终闹不明白他那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个场合，如此不正常，就好像是特意闯到她的生命里来抢走她的心似的。

他的身材修长挺拔，虽然还是略显单薄的青春期男生，比例却已经非常完美。他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深深的双眼皮，眼底映着从走廊外折射过来的阳光，清凉凉直透心底。姚妩歆从来都以为自己是喜欢韩式美男类型的单眼皮小眼睛男生，却在那天被他将自己的整个审美观人生观彻底颠覆！

那个男生自看见迎面走来的姚妩歆起，便一直温和地注视着她，却一点都不让人感到冒昧，反而让女孩子有被欣赏被关注的良好感觉。两个人错身交会的时候，他得体地往旁边让了让，而且将脚步放缓至几乎停下，同时抿着薄唇对她微微笑了笑。他那管又高又直的鼻梁因为这个微笑而显得越发挺秀，而他略长的中规中矩梳成偏分的头发在光洁的额上飞扬着跳了跳，姚妩歆这才注意到他是对自己略略欠了一下身。

他穿着中学男生不常穿的白衬衫，整个人显得如此彬彬有礼绅士风度。十三岁的姚妩歆从未被男子如此对待过，当即整个人都痴了过去。

可是……被他“如此”对待么？细细想起来，他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做啊。

总之，在那短短一瞬的相遇擦肩之后，姚妩歆进入了梦游状态，觉得自己根本是踩在云上的，脚下轻飘飘如坠迷雾，魂儿也不知飞到了哪里去，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等到回过神来，一颗心已经丢了。

后来每次遇到对于一见钟情的讨论，姚妩歆都是坚决站在相信的阵营里的。在很多年以后看《欲望都市》，其中有一句台词替她说出了心中所有口中所无：一见钟情这种事情，是遇到了就会相信，没有遇到过的人都不会相信。

所以，其实没什么好争论的。

而且一见钟情总是更容易发生在豆蔻少年的身上，也许只不过是对方的一个微妙的眼神，一个奇特的动作，一个似有若无的表情，就能轻而易举地攫走某颗未经世事毫不设防的芳心。那个十八岁的男孩，让十三岁的姚妩歆一旦遭遇上他，便不战而降，未击即溃。

偌大一座学校，也可谓人海茫茫。几天之后，望穿秋水的姚妩歆不敢相信地看到那个男生竟然出现在自己班教室的门口，然后一个同班男同学被他叫了出去，俩人看起来颇为熟悉的样子。

姚妩歆自此开始注意这个同班男同学，这才搞清楚，他叫言小左，不是本地人，但是爷爷奶奶家在这里。而他们这所中学在全国范围内都以教学质量高、高考成绩优异著称，所以言小左被父母送到这里来上高中。

姚妩歆开始有意地接近言小左，只为了偶尔的靠近那位高三男生的契机。

她和言小左非常谈得来，很快就混成了哥们儿。言小左这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大大咧咧的，脾气挺冲，可有时候又特别温顺驯良，简直任人宰割。因为他们俩实在太铁，老有说不完的话，所以上自习课就总要换座位，有时候言小左来跟姚妩歆坐，有时候姚妩歆去跟言小左坐。他们俩坐在一起的直接后果就是不停讲小话，后来被纪律委员骂了，就改成写纸条笔谈。这么一来效率低下，极其费时，耽误了学习，某次测验的时候姚妩歆的成绩就下降了。

她痛改前非，言小左再要来跟她同坐，她就断然拒绝了。

言小左想了想，说：“那我坐你前面吧。”

他坐在姚妩歆的前面，俩人倒是不怎么说话了，却给了姚妩歆新的灵感。她看着看着书，觉得好累啊，就拍拍言小左的背：“喂，靠在椅背上，就这样，别动啊。”

旁边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把课本立起来，靠在言小左的背上，活生生把他当成了人肉书架。

而言小左居然毫无怨言，就那么直挺挺地伺候了她大半节自习课。

下课的时候，她又有了新主意，开始一本一本往言小左头顶上摞书，嘴里还一边解说：“不错不错，已经五本了，加油啊！喂，你的头还真是平啊！咱来看看你能创造个什么纪录哈！”

旁边的同学都看不下去了，七嘴八舌地说：“姚妩歆，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嘛！”

就是这么个孙猴子似的女孩儿，一旦那位高三男生出现，她立即变身淑女。

变身淑女当然没什么不好，可问题是她不但是淑女，还是哑女。

原本和言小左混这么铁是为了接近人家，可好不容易跟人家近在咫尺了，她却又目不斜视肢体僵硬，大气都不敢出，更别提说话了。一年下来，她也只知道他名叫韩霈，以前和言小左的爷爷奶奶是邻居，所以他们俩从小就认识了。

言小左的爷爷奶奶家姚妩歆当然去过很多次，知道那是当地最富豪云集的一个别墅小区。

于是姚妩歆的小心心更抽疯了：敢情韩霈还是位白马王子啊！

言小左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的小心思，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他们家后来不住那儿了。他爸的公司前几年破了产，房子抵押掉了，一家人搬到一套小公寓里去了。”

姚妩歆什么话也没敢说，只在心里继续花痴：原来是落难骑士，好有故事哦！

十三四岁的少女一旦爱上一个人，那个人就无论怎样都是好的，哪怕是宝玉蒙尘，也是晕蒙蒙更有味道的一圈光环。

到了后来，她又知道了韩霈考上了什么大学，上的什么专业。这条信息倒是不需要言小左转告，学校张出来的大红榜里就写着呢。

所以，与其说言小左成全了她的暗恋，倒不如说韩霈成就了她和言小左的友谊。

如此毫无进展的高一一年啊。那之后的两年，姚妩歆只见过韩霈一次，还是他大一寒假整个年级回学校聚会时碰见的。

姚妩歆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是中午，又是空无一人仿佛突然入梦的时空。她正在上楼，一抬头就看见楼梯顶端站着韩霈。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因为有些背光，他脸上的表情模糊得虚幻。

而她也心慌意乱地不敢仔细看他，就低着头从他身边越过去了。

事后姚妩歆骂了自己好几天。为什么就没鼓起勇气打声招呼呢？也许他记得自己呢？好歹自己也是跟在言小左屁股后面的小尾巴啊，虽然没怎么说过话，可光是看也看熟了吧？万一他记得自己，知道自己根本是认识他的，岂不是觉得自己很没礼貌？

可姚妩歆分明也很肯定，在她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也什么反应都没有。

她觉得如果他记得自己的话，不大可能会这样，要知道他们俩初次见面根本还互为路人的时候他就曾对自己欠身微笑啊，没道理现在反而比那时候陌路。

所以，那天晚上言小左忽然道出她喜欢韩霈这一真相时，她才会在一刹惊悚之后又泄了气：“他恐怕连我是谁都没印象呢……”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言小左对她这一反应的答复居然是：“他当然记得你。”

这事儿还得从那次他们俩粹然一吻的火车上说起。要说姚妩歆也不是傻子，怎么就会连言小左都亲她了她还不知道他是喜欢自己呢？

这是因为第二天下车之前，他突然表现得非常不喜欢她。

这个表现是这样的：

那天火车到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让姚妩歆一个人打车回学校她还真有点儿害怕，再加上向来被言小左照顾惯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言小左竟然会跟她说：“一会儿我就不送你回学校了啊，我赶时间。”

当时姚妩歆真是直接从床上跳起来的。她抖着一整条手臂，指着言小左的鼻子差点没声带抽筋：“你、你……你不是吧？开什么宇宙玩笑？”

言小左吊儿郎当地答道：“我赶紧回去还来得及洗澡，送完你澡堂可就关门了。”

这个理由太让姚妩歆接受不能了，她又指着言小左的鼻子“你你你”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整话来：“你个大老爷们儿，你洁癖呀你？还非得洗澡不可？这大冷天的，一天不洗澡怎么了？”

言小左好像觉得她才不可理喻：“姐姐，两天，是两天！这不是坐了一天多的火车吗？昨晚上就没洗澡！”

姚妩歆被他气得不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想想不行，她还是不敢一个人回学校，也还是不能相信言小左居然会这么没有绅士风度，于是又死皮赖脸地磨了他好一会儿。

谁知言小左这回是刀枪不入，怎么也不肯松口。眼看火车都要进城了，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他接完电话之后对姚妩歆说：“我有一哥们儿，就是韩霈，你认识的吧？他说他一会儿会经过火车站附近，可以送你回学校。这下行了吧？可以放过我了吧姐姐？”

有了这一遭，真是打死姚妩歆也想不到言小左居然喜欢自己了。

那天晚上她提出这个疑问之后，言小左苦着脸说：“有脑子吗你？当时就觉得你怎么那么笨呐，连那么矬的借口都能把你骗倒？我要是那么在乎洗不洗澡，干嘛还每次都陪你坐硬卧？我直接飞机来去了我！再说了，我家就在这儿，实在赶不上学校的澡堂，我直接回家住不就得了？不过你要是能想到这些，也就早想得到为什么我每次寒暑假都屁颠儿屁颠儿地回爷爷奶奶家了，不是为了你，我犯得着吗？”

看了看姚妩歆大大睁着不明所以的眼睛，他无奈地转开脸去：“是韩霈，那天是韩霈让我把你让给他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