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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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达是外资银行，行事中透着一股子西式作风。譬如说每周五下午都会有一个小时的happyhour，由人力资源部组织安排一个小小的自助式下午茶会，有空的员工都可以到小餐厅里来，边吃东西边联谊，互相增进感情。

姚妩歆他们这些新来的管理培训生都还没有忙起来，又加上还存在着认识老员工的需要，这个happyhour是肯定不会错过的。在最初一个月里，新人们——尤其是几个女孩子，每次都带着远观一下那两位钻石王老五的期待而去，却每次都无功而返。不久之后就有老员工出来解惑了——

“冷先生啊，别指望能在happyhour上见到他啦，他从来都不参加这种活动的，不然怎么叫冰山酷男呢？”

冷先生指的自然就是冷萧。这家银行的金字塔顶端三人全部姓冷，对董事长自然就称呼董事长了——其实都不用常常称呼他，因为他大多数时间都在海外总部，并不在国内。而两位副总呢，为了区别，对冷萧大家就称冷先生，对冷萱便称冷小姐。

至于韩霈，老员工们对他近来的缺席倍感失落，也对这些福分缺缺的新员工大为同情。他们解释道：“韩经理一般是会来参加happyhour的，不过他最近好像经常出差，估计是忙得抽不出身来啦。”

对于韩霈的鲜少露面，姚妩歆当然比别人更加失落，同时却又满怀希望，毕竟来日方长，等他忙过这一阵子之后应该就能常常见到了吧？而且不是说他最近经常出差吗？那么会不会等他不经常出差了，就能连在happyhour之外都可以和他在大楼里偶遇呢？

所以她的好心情几乎没有受到影响，仍是每次happyhour都兴高采烈地去。她这样一个小甜甜，自然很快就和同事们打成了一片，相形之下，她一直刻意接近努力恢复友谊的乐虞这边反倒显得进展不大。

姚妩歆常常觉得纳闷儿，乐虞究竟是怎么了呢？

当然，乐虞也不会在明面上给她碰钉子竖隔阂什么的，就是那种没法交心的微妙到说不出来的感觉。姚妩歆想来想去，觉得大约还是个性问题吧，人长大了总会变的，也许被生生掐断的友情比起从零开始来还要难以恢复吧，毕竟多了一层尴尬啊。

所以她继续努力，每当有机会就要找乐虞聊天，需要逛街买东西什么的也尽量拉着她一起。

这天的happyhour，姚妩歆拿好茶点之后，快速搜索了一下，发现乐虞对面正好有个空位，于是乐颠颠地就端着盘子坐过去了。俩人聊了一会儿，姚妩歆忽然想起一个在一开始就该问、却偏偏忘了的问题，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这一忘也未免有失礼貌。

她一拍脑袋，赶紧补上：“乐虞，你爸爸妈妈都还好吧？奶奶身体还好吗？我记得当初她老人家可厉害了，每次洗澡都要用超烫的水，洗完之后浑身大汗，坐在那里拿着扇子不停地扇啊扇。夏天的时候咱俩做作业，她在一旁扇大风，倒是让咱们沾了不少光呢！”

乐虞笑着点了点头：“奶奶挺好的。你还记得她当时都六十的人了，还是满头黑发吗？你第一次见面还叫她阿姨呢，把她乐得逢人就说，开心了好多天。”

姚妩歆吐了吐舌头：“嘿嘿，小时候多傻呀，看人年龄是按照头发颜色来的，只要是黑发就都还年轻，只要是白发就都叫爷爷奶奶。那会儿你哥有个同学是少年白吧？我还叫他爷爷来着，估计他都恨死我了。”

乐虞脸上的笑容略微僵了僵，才点头答道：“是啊。”

姚妩歆没注意，顺着往下问：“你哥还好吧？他现在在哪儿呀？结婚了吗？你是不是连小侄子都有了呀？”

乐虞的哥哥比她大八岁，她又比姚妩歆大一岁，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姚妩歆七岁，他都十六了。现在算算看，他也三十出头了，所以姚妩歆的推测很在情理之中。

乐虞脸上又现出了那种掩饰不住的躲闪神情，非常简短地答了一句“他挺好的”。像是要迅速带过这个话题，她马上反问了姚妩歆一个问题：“妩歆，你……这些年，你有男朋友吗？”

姚妩歆不是没有敏感到乐虞对于她哥哥现状这个话题的回避。她略微愣了一下，马上也有些尴尬。

她记得本科的时候，同宿舍有两个女同学也是有哥哥的。和妹妹考上名牌大学恰好相反，那两位哥哥一个是上了本地的一所三流大学，另一个连大学都没考上，参军退伍之后就回家乡当建筑工人了。乐虞的哥哥也许也是混得不太好吧，所以倒是她这个问题问得唐突了。

这些思绪在姚妩歆的脑海中飞闪而过，她对乐虞大感抱歉，更加卖力地想要投入到她新发动的话题中去，于是针对她关于自己有没有男朋友那个问题，坦白地摇头：“没有。”

乐虞垂着眼睛，又问：“是现在没有，还是从来没有过？”

姚妩歆有些发窘：这问得也太具体了吧？

不过两个好姐妹之间，这样的话题不是很正常的吗？她肯这样问，是不是说明她也开始重新接纳自己，愿意同自己做回当初那对最好的朋友了呢？

这么一想，姚妩歆大大振奋起来，很诚恳地回答：“是从来都没有过。”

乐虞抬起眼睛，仿佛有些释然，又有些不解：“怎么会呢？妩歆，你这么好的条件，应该不少男孩子追吧？那天那个言什么的，他不是你男朋友？”

言小左来接过姚妩歆下班，有一次正好乐虞跟姚妩歆一起离开，在门口遇上了，姚妩歆就拉着她一起去吃了晚饭，所以乐虞见过言小左。

而言小左在对姚妩歆表白之后，对她的情意彰然若素，也难怪乐虞会误会他是她的男朋友。

姚妩歆笑着摆摆手：“你说言小左啊！他是我高中同学，我们俩特好，可他不是我男朋友。”

她托着腮，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窗外，脸上浮起了一层梦幻般的温柔神色：“我有喜欢的人，在他给我一个确定的结局之前，我会一直等他，一直一直等下去。”

乐虞问：“哦？那个人喜欢你吗？”

姚妩歆有些沮丧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她想起那个被她搞砸了的护花之夜，又懊恼起来：“或许曾经喜欢过一点点？可惜我当时不知道……唉，现在都过去两年多了，他也许早就把我忘了吧。”

乐虞关切起来：“那……你现在还是为他守心如玉？”

姚妩歆冲她睐睐眼：“何止，还守身如玉哦！我很传统很纯良的！”

看乐虞立即露出难堪的神情来，姚妩歆暗暗责怪自己又大大咧咧口无遮拦了，连忙笑着站起来：“这个芝士蛋糕好好吃啊，我要再去拿一块。你还想要什么？我帮你一起拿。”

她捧着空盘子转身刚要向餐台走过去，一抬眼却看见那里有一个男子——更确切地说，此时此刻是只有他一个人，正在拿取食物。他一身铁灰色的西装，挺拔的背影玉树临风，那有条不紊从容不迫的动作，竟能把取食这样的事都做得如此优雅！

姚妩歆的第一反应就是：缩回座位上去！

可是她已经站起来了，同事们都知道她是要去续东西的，就这么平白无故又坐回去，也太怪异了吧……

她迟疑了一秒钟，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她的左半边心脏在不停地祈祷：让我们有一次愉快的交谈吧，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机会……

然而右半边心脏却又不争气地打起了退堂鼓：千万别让他发现我啊，别发现我，别发现我，最好我刚走到他就拿完走开……

左右互搏，最终还是没出息的右心胜出，操控着她越走越蹑手蹑脚，那样子倒像是去偷食儿的。

优雅的代价往往也就是慢条斯理。前面那个人一直都还在，不见半点要离开的迹象，偏偏姚妩歆是去续盘，只要拿两三件糕点而已，所以她磨蹭来磨蹭去，也还是一不小心就走到帅哥身后了。

好在她要拿的最后一件东西芝士蛋糕已经近在眼前，既然他不走，那就让她赶快拿了先走也可以吧。

于是姚妩歆悄悄伸出手去，正准备拿起那只取芝士蛋糕的夹子，不料前面那位突然改了主意，也回过身来要去拿同一只夹子，俩人的手冷不丁撞在了一起！

姚妩歆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后跃一步跳开的。

本来就情势尴尬，偏偏她的反应还如此不堪，姚妩歆的脸霎时间红得像熟透的桃子，低着头不敢看他，却又碍于礼貌不得不直视对方双眼，于是藏藏掖掖躲躲闪闪的，更像做贼了：“韩……韩经理……”

撞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她忽然回过神来，连忙快速说道：“对不起韩经理，您先请！”

韩霈笑起来，也不跟她推辞，大大方方拿起那只夹子，指了指其中一块蛋糕：“这块可以吗？”

“啊？”姚妩歆没明白——什么可不可以的？当然可以啦。

于是她愣愣地点了点头。

韩霈就夹起那只蛋糕，放到了她的盘子里。

姚妩歆又愣怔了一秒钟，才恍然回魂，忙不迭道起谢来：“麻烦您了，谢谢谢谢！”

韩霈洒然一笑，夹起另一块蛋糕放在自己盘子里，又偏过头来看着她：“你是新来的管理培训生？”

姚妩歆忙点头。

他又往前挪了一步。姚妩歆也忘了拿到蛋糕就可以迅速撤退这一茬，傻傻地跟着他也挪了一步。

他忽然说：“还认识我吗，小师妹？”

姚妩歆陡然慌张，然后又从心到脸都阳光万丈起来。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时的她笑容满面，弯弯的眼睛却大大地睁着，赫然一副逃也逃不掉的惊喜神情：“当然，师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