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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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渐细,两人撑伞下台阶，踩着满地落花，离开绿蔓桥。

一边走着,赵庭梧平静地告诉她：“这次回来，其实我曾想过恢复本姓，认祖归宗。”

意儿闻言诧异：“真的？们……我记得你亲生父亲很早去世了，你母亲找过你吗？”

“嗯。”赵庭梧轻轻答着：“我初入翰林那年便有人来找，什么舅舅、姨母、姑妈、堂哥，全是素昧谋的亲戚，不从哪儿冒出来的,每年都会上门秋风,我生母曾千里迢迢赴京，对着我忏悔，声泪俱下。”

“那你……”

“都被我发走了。”

意儿轻叹：“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向来此。四叔你身居高位,若今日当真要从赵家族谱削名，府里必然大乱,那些个长辈都会出劝说的。”

赵庭梧笑了笑：“我倒不怕麻烦。”

意儿垂下帘：“认祖归宗是人之常情，四叔既然这么想，便照着自己的心意去做……我记得你本家姓郑？”

“我不是指这个。”：“我六岁入赵府，与郑家早已断了情分,太爷待我视己出，我受恩养，岂敢忘本。”

意儿不解：“那你方才说……”

赵庭梧侧过脸来看她,两人同在一把伞下，伞外微雨缥缈，花树摇曳，景色尤为清艳，于是目光变得温柔缱绻：“不过是我的痴想罢了，意儿你可，我曾经有痛恨做你的叔叔。”

她微怔，维持缄默，没有急着说什么。有的话藏在心里太久，藏尽千山万水，封在吼内，开口有难，她能体谅，愿意听。

赵庭梧没想到这一刻此平静，停下脚步，与她相对而立，轻声问：“你愿意从此不把我当做长辈吗？”

意儿起唇：“我……”

在等。

意儿抿了抿嘴，缓缓深吸一口气：“果不把你看做长辈，而直接喊你的名字，方才我想过，好像叫不出口。”

“没关系。”语态温和且慢：“不改口，不必勉强，我只怕你厌恶这份情意，唯恐避之不及。”

意儿：“我哪有这么不识好歹，四叔你的真心难能可贵，我视若珍宝，怎么敢亵渎呢。”她说：“以前我和阿照的哥哥在一起，体会过遭人背弃的觉，后来和宏煜情投意合，却始终舍不下功名，不能长相厮守，以后不是个什么结果。四叔你一样，我们都不是把男女之情放在第一位的人，而我一直相信有的情比男欢女爱更长久，更刻骨，比高山流水，比管鲍之交。我对四叔亦是此。你的情意我都揣在心里，只要想到四叔，便这世上有人真心待我，就算即刻死了值了。”

赵庭梧听完这番剖白，沉默良久，继而摇头轻笑：“你把我放在己的位置，这方式拒绝，我是没想到的。”

意儿些微脸红：“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淡淡的：“我说心里话，己的名头太高尚，我想和你做的，没那么高尚。”

意儿尴尬，摸摸鼻子，转开话题：“你究竟要恢复本姓吗？”

莞尔自嘲：“脱离赵家，我和你连亲戚的名分的没有了，早晚形同陌路。”

“怎么会？”

“怎么不会？”赵庭梧数落她：“你忘了两年前在京城，你考中进士，来我府中要钱，当时有客套？”

意儿大惊，争辩：“分明是你先对我客套的。”

“我有吗？”

“你有。”她万分肯定地头。

赵庭梧想了想：“好吧，那是为你从来没有我过一封信，到了京城迟迟不来见我的缘故。”

意儿好笑：“你没有我信呀。”

看着她：“以后我你，你回吗？”

意儿愣了愣：“嗯，那是自然。”

赵庭梧头，眉目舒展：“这是你说的，别忘了。”

此两人渐渐没了话语，沉默地走着，雨彻底停了，收起伞，夜空显出半轮残月，昏昏黄黄，纤细的树梢上立着一只大鸟，悠悠荡荡。

意儿告诉：“回来待了大半个月，我和敏姐阿照准备这两日动身，该去庄宁县赴任了。”

赵庭梧顿住：“这么快？你的省亲假没休完吧？”

“我想早过去，离开衙门这些天，总觉闲得慌。”

低眉默了会儿：“庄宁县乃宛州府首县，与府台衙门只隔了一条街，你在上司皮子底下做事，比一般州县更难。不过，宛州府庞建安乃长公主门生，我已过招呼，不会为难你。”

听到此话，意儿脸色逐渐有些冷淡。

赵庭梧：“我的意思，并非让你加入党争……”

“四叔。”她平静地断：“既此，你不必跟谁招呼，不必和我说这些。”

默了会儿，轻轻“嗯”一声，不再谈论此事，转而：“对了，前些天我着人定做了一个小物件，今日做成，周升已送到燕燕馆，你待会儿回去应该能看到。”

“是什么？”

赵庭梧只：“聊供清赏之物罢了。”

意儿见说得随意，没放在心上，回到房内，却见敏姐和阿照凑在桌前津津有味地聊着什么，她走近一瞧：“这是？”

“你四叔送来的。”

一座珠宝玉石盆景。

“好精致的东西，我从未见过这巧思！”阿照啧啧称赞。

意儿落座细看，此盆栽乃雕漆海棠式圆盆，主景是一棵柿子树，沉香木雕树干，蜜蜡为果，翠叶，辅景是一棵梧桐树，其叶以翡翠雕成，精巧华美，栩栩生。

“你娘你的柿子树不是被砍了吗，”阿照：“这盆倒好，宝石做的，当真成了不死之树，周升送来的时候说，寓意小姐福泽绵长，事事意，可见你四叔的心。”

意儿托着下巴，手指轻碰蜜蜡小柿子，不在想什么。

阿照冲她挑眉，笑着调侃：“动心了吗？”

意儿瞥一：“盆景很美。”

“我是说人，不动心吗？我觉得比宏煜好了。”

“是谁？”

“你别装蒜。”

意儿皮笑肉不笑：“在我里没有比宏煜更好的男子。至于你嘛，春心荡漾，情窦大开，我看该是时候安排相亲了。”

阿照轻哼：“趁早消这个念头，我的情郎自己挑，不准你安排。”

宋敏笑：“你姐逗你呢，她最讨厌相亲这老把式，否则当年不会逃婚了。”

提起此事阿照便觉得好玩：“结果呢，是没逃出宏煜的手掌心，诶，你们说，若当年你和宏煜安安分分的成亲，现在当何？孩子都会跑了吧？”

意儿挑眉：“果当年和成亲，就没有机会认识敏姐和林显，更被说你了，下咱们在哪儿都不呢。”

宋敏微叹：“是啊，这样想来，你是不嫁比较好。”

阿照头赞同。

意儿失笑：“你们两个真讨厌。”

三人说说谈谈，聊至深夜，各自洗漱，熄灯睡下。

而今晚有许人无法入眠。

烟箩把哥儿留在自己房里，哄睡了，盘腿坐在旁边看着。赵玺轻手轻脚上床，夫妻人相顾无言。

“我以为再见不到阿瞻了。”烟箩轻抚儿子的背，容憔悴：“你妹妹很厉害，凭邻居几句话便把我爹的尸骨挖了出来，她就那么讨厌我们，甚至不惜掘地三尺。”

赵玺眸低垂：“她习惯查案，追寻真相是本能，不是讨厌你们，没有她，霍康会说出来。”

烟箩：“没有她，我找人做掉霍康，我娘不会被下狱。”

赵玺略蹙眉：“你不明白吗，从杀人的那刻起，这个漏洞就填不上了，找人除掉霍康，果那个人变成第个霍康呢？你要一直杀下去吗？”

烟箩嘴唇微颤，目光闪躲：“不，不是我……”

赵玺深深地看着她：“做母亲的为女儿顶罪，心良苦，其情可悯，我理解，意儿一样。”

烟箩垂头缄默许久，脸色苍白，忍耐了一会儿：“是么，可她做官的，不是最看重真相吗？”

“所以朝廷有回避制度，今日坐在公堂上的不是她。”赵玺：“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提除掉谁这话，尤其当着孩子的。”

烟箩泪直往下掉，双肩发抖：“君媚恨死我了，我恨死我自己，娘她……”

赵玺握住妻子的手：“四叔和意儿会她求情，家里在想办法，我们请最好的讼师，无论何，尽力而为，你放心。”

烟箩埋下去，把额头抵着的胳膊，缓缓闭上了湿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