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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娘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踉踉跄跄地倒在了榻上,顺便带翻了榻边一个圆凳,发出“咣”的一声巨响。

她只来得及虚弱地说了声:“凳子倒了……别……”

萧岳压在她身上,一手扳着她的肩,一手把着她的腰。他没有穿外氅,隔着轻而软的锦袍,春娘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的筋骨肌肉轮廓鲜明。这是一个自幼习武的年轻男子的身体,健壮硬实,偏又匀称修长,腰是腰腿是腿,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丝赘肉。

他身上有富贵人家年轻男子清冽的气息,混合了淡淡的酒香,和赵二那一身痴肥又臭烘烘的感觉有如天壤之别,让同样醺然半醉的春娘有些意乱情迷。

他毫无征兆地吻在了她的唇上,一点也没有拖泥带水,仿佛已经演练过很多次。

春娘完全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她躺在榻上,厚厚的褥子上还有他身体的余温。她昏头涨脑,脑子里一片空白,浑身发了疟疾似的哆嗦个不停。她不能呼吸,胸膛几欲炸裂,可是稍微的闪避就换来那人愈发变本加厉的索取。

明明已经怕得魂飞魄散了,浑身筛糠般颤栗着,可周身上下又热血沸腾,这忽冷忽热的感觉陌生而奇异,想推开他又舍不得,让她简直不知道该怎样才好。

这个吻长得仿佛永远都不会结束了,唇齿间的热烈缠绵混合着半醉的酒意渐渐化开了了身体的僵硬。春娘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被放进蒸笼里的生馒头胚子,灶膛里的火越烧越旺,渐渐的水汽蒸腾,僵硬的生胚子抵抗不住那汹涌的热力,一分一分热烘烘地膨胀湿润了起来。

春娘觉得周身上下触手火烫,渐渐瘫软了下去,软成了一滩泥。她闭了眼睛,不由自主伸出胳膊,软软地勾住了萧岳的脖子,口中喃喃地发出了两声轻微模糊的嘤咛。

萧岳的呼吸顿时粗重了几分,热热地拂过她的眼皮和耳朵。她在颤栗中感觉胸口一凉,衣服已经从肩膀上滑落了下来。

春娘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紧紧地闭着眼睛。四周静悄悄的,静得让人窒息。她知道他在盯着她看,她分明能感觉到那两道炽烈的目光像烙铁一样从她裸露的肌肤上一分一分缓缓地碾了过去,所过之处皆留下烧灼的印子,从面颊到脖颈,从肩膀,再到胸口。

空气胶着着不再流动,时间也停止了。萧岳却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似是要把她这衣衫不整的狼狈样子刻进脑海里一样。

可究竟……有什么好看呢……?!时间悠长得似是过去了三生三世,春娘又羞又气又怕,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他却按着她的肩膀,令她根本动不得分毫;她虚弱地想拉起被子遮住身子,又被他一把扯了下来,扔到一旁。

春娘羞臊欲死,几乎要哭了起来。就在这当口,萧岳温暖修长的的手一下子覆在了她绵软的胸口上,密不透风地包裹住了。春娘如遭雷击,浑身掠过一层密密的颤栗,脱口又是一声虚弱的嘤咛。

远远的,不知从哪间屋子里依稀传来几声说笑,夹杂着行令之声,“五魁首啊八匹马呀……”有人输了,大约被罚了酒,又是一阵哄笑。

而在多宝阁后这个狭小隐秘的世界里,一场疾风暴雨尚未开始,春娘已经像是一团被揉得熟透了的面团,被那新任县丞抚弄得面泛桃花娇喘微微,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往外冒着热气。

县太爷家的也不知是什么酒,喝起来醇厚香甜,后劲儿却大。春娘原本就晕得厉害,现被抱在萧岳怀里一番折腾,只觉得骨软筋酸,连抬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萧岳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怀里的小妇人像是棉花和水做成的,无处不柔软,无处不乖顺。她的挣扎在他眼里自是如孩童一般不堪一击;那双醉酒后的杏眼朦朦胧胧的,似喜还嗔,还微带了一点委屈的泪光,简直令他把持不住。

他素来自恃还是有定力的,但今日饮多了酒,当她的胳膊软软地搂住自己脖子的一刹那间,她口中克制不住发出的那两声嘤咛令他瞬间血脉贲张,他再也控制不住,只想将怀里这个柔弱无力的小妇人狠狠地挫磨一番,再连肉带骨地吞下肚去。

春娘在意乱情迷之中忽然被萧岳腾空抱了起来。他身上的锦袍已经不见了,再被他压倒在榻上的时候,她发现那袍子已经平整地垫在了她的身下。

门外忽然转来青云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询问:“春娘子您还好吧……您没事吧?”

那个倒下的圆凳到底还是引来了兢兢业业的忠仆。

春娘激灵一下子酒醒了大半,一睁眼就看到萧岳裸,露着强健的麦色胸膛紧紧压在自己同样裸,露的白花花的胸口上。

她臊得满面飞红,结结巴巴地道:“啊,是我刚才,不小心踢翻了……”

萧岳一把捂住她的嘴,声音比平时略多了两分粗重,闷声冲门外道:“没事,你去吧,我想歇个午觉。”

青云显然起了些疑心,但还是恭恭敬敬的道了声:“是。”

四周重新静了下来。春娘受了惊吓,又疑心青云根本就没走,此时大约就隐匿在房门外听壁角呢,浑身的燥热登时凉了大半,当下便慌慌张张的一心想找衣服穿了好赶紧出去。

萧岳正吊在半空里,正是情热难禁的当口,哪里肯就这么算了。可看春娘胆战心惊的样子显然心思已不在这里了,似乎也没有理由不让她出去;但眼睁睁的让她就这么走了,更是百般的舍不得。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得将她强压在身下,近似耍赖般蛮横地低语了一声:“不许穿衣服,不准走!”

春娘将衣服奋力地抓到手里,可怜巴巴地低声央求道:“大白天的,让人知道了多不好。反正我迟早……改日再……好不好……?”

萧岳摇头不允,借着酒盖了脸,厚着脸皮低声下气道:“别走,好吗?我……就想今天。”

他语声低哑,双颧潮红,灿若星辰的双眸里不见了素日的淡定自若,多了几分从不曾见过的小意哀。那种被逼无奈的狼狈里居然平添了几分让人脸红心跳的俊气。

春娘拒绝的心本就不甚坚定,见了他这个样子,不觉心里一软。可听着那边屋子里的划拳声,只怕他们不一时便要寻了萧岳来,心里如何不怕?当下硬起心肠,轻轻说了声“改天吧”,便将小衣飞快地从头上往下一套。

萧岳哪里容得她穿上衣服去,一把扣住她的双腕拧到背后,在她耳边哑声道:“哪里等得到改天?顾不了那么多了,就是今天罢!”

春娘的头还蒙在小衣里,眼前一片昏黑,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又一次昏头胀脑地倒在了榻上。

叫是不敢叫的,被蒙住双眼的身体偏偏又变得如花蕾般敏感得要命。春娘死死地咬住被角,无数次冲上云端的快乐是她这辈子从不曾体验过的奇异,简直无法承受。她觉得自己大约是要死了。

有两个衙役也被赏了酒,喝得如醉猫一般,果然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砸门,大着舌头放肆地高声笑道:“萧大人?萧大人哪里去了,喝了几杯就躲起来了么?来来来兄弟们都要敬您几杯呢!快快出来罢,不开门就是瞧不起咱们兄弟们!”

又是一阵咣咣咣地砸门声。

春娘吓得把头扎在萧岳怀里,浑身瑟瑟发抖,大气儿也不敢出。萧岳单臂紧紧地搂着她,又用被子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了,另一只手替她将散乱的长发温柔地拢在了一起,眼皮都不抬一下地冲门外吼了一声:“滚!”

外面几个人吓得不轻,嗫嗫嚅嚅地告着罪,赶紧滚了。四周又安静了下来。

春娘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蹙了眉,低低地埋怨道:“我肯定要被人编排死了,都怪你……你这个……”

萧岳托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笑道:“怪我什么,白日宣淫?你是我的人,谁会笑这个。”

他的心情看起来极好,眉梢眼角神采飞扬,完全没有了一个时辰前醉酒时的模样。

“你觉得……如何?”他忽然捧了她的脸,唇边带着一丝笑意,似是不经意又似是极认真地问道。

“什么如何?”春娘一时没有领会意思,怔怔地望着她。

“就刚才。你觉得刚才怎么样?好不好?”萧岳抬手在春娘嫣红的面颊上轻轻拧了一下,低低笑道:“快如实招来,别装憨。”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唇角的笑容又矜持又匪气。

春娘乍然醒悟,羞得无地自容,想要挣脱萧岳的怀抱起身走开,却被他用双臂更紧地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他把嘴唇贴在她的耳朵上,低低道:“我觉得好,特别好。你呢?”

热热的气息拂进耳内,他的声音温柔而淳厚,春娘像是被催眠了一般似乎走入了一个甜美的梦境里,只觉得周身安稳舒泰,由不得也点了点头,羞涩地低语道:“我也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得了她的回应,萧岳的眼睛里像是点燃了两簇光芒,熠熠生辉,灼热而明亮。“我也是,从来没有过……好奇怪!”

他挑起春娘的一绺长发,在自己修长的手指上慢慢缠绕着,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她的脸,可不知为何忽然又沉默了下来,似是想起了重重的心事。

春娘没有注意到他的沉思。她一味地沉浸在一种奇异而单纯的快乐里------啊,

他居然和她一样呢!她听见他亲口这么说的!

在遇到萧岳之前,她从不知道这竟是如此美妙的一件事。即使已为人妇,可和赵二的每一次,都是痛苦不堪的噩梦。

莫非萧岳他……也是如此么?

春娘偷偷觑了萧岳一眼,这个俊秀的男人忽然间又不笑了,满脸严肃的样子让她有点慌张,有点患得患失。明明刚才他还是那么开心的,这是怎么了呢?不是因为她吧?

她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想下床去倒一杯茶来给他喝------一个时辰之前他就渴了,到现在都还没喝上一口呢。

手在榻上忽然触到一个什么东西,拿起来一看,是个荷包。藏青的底子,用金丝银线绣着层峦叠嶂连绵不绝。

春娘愣住了。这个荷包,她见过的呀!

别人家的荷包,女孩子家精细些也无非是绣朵花,绣个草虫燕子什么的;那些糙汉们就更别说了,装散碎银子的荷包都是脏兮兮的,能凑合着使就不错了,还绣个啥。

所以她那日在雪地里捡到了这个荷包,做工材质且不说都是好的,上面绣的巍峨山川是她从不曾见过的纹样,那样繁复的绣工,没有个把月是根本完不成的。不过是一个荷包而已……

而且,这样精致的荷包竟然是从一个干苦力的轿夫身上掉下来的,她当时就觉得不可思议,所以愈发过目难忘。

轿夫……?

春娘低头看着手里的荷包,再抬眼疑惑地打量着萧岳,眼睛眨了眨,似乎就明白了什么。

岳,就是高高的山。她再没读过书,也知道三山五岳吧。

“这不是那个刘升的。这是你的东西,对吗?”她眉头微蹙,很严肃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呢?”

萧岳有点心虚。

他劈手抢过荷包揣进怀里,含混道:“什么刘升的?你看错了……走吧,不早了,咱们该出去跟高县令告辞了……”

春娘扑过去要把荷包抢过来,嘴里不依道:“你甭想蒙混过关!岳就是高山,我知道,那就是你的!你为什么让刘升掉个荷包给我捡?有什么鬼花样快说清楚……”

萧岳左躲右闪不肯再让她拿到荷包,嘴上死不肯承认。春娘急起来,便扑到他身上在他腋下和肋间一顿乱咯吱。

萧岳最捱不得痒,当下便软了,呵呵地笑着讨饶:“我说我说,别挠了……确实是我让刘升故意把银子丢给你的,因为我当时想退了你……”

春娘顿时坐在那里不动了。“你……那天见过我了?你没有看上我,是吧?”

她垂下眼皮讷讷说着,下意识地抠着手指头,神色间有些难堪,有点失落。

“也不是……”萧岳一时之间颇费踌躇,不知该如何才能确切表达。“但是我后来看见你把银子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我就……就……”

他重新拥她入怀,在她鼻尖上点了点,唇角向上勾出两道温柔的弧线,在她耳边低缓道:“就忍不住,心里一动。”

春娘怔在了那里。她抬眼瞅着萧岳,萧岳也同样瞅着她。春娘的耳边不知怎的又回响起傅三娘唱的那几句戏文:

“小尼姑年方二八,

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

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

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

他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

他与咱,咱共他,两下里多牵挂。

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

死在阎王殿前由他。

把那碾来舂,锯来解,把磨来挨,

放在油锅里去炸,啊呀,由他!

则见那活人受罪,哪曾见死鬼带枷?

…………”

迂回缭绕,经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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