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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庐一如上回来时那般静谧,然而因了久无人打理,生出一股破败的味道。

再三确认药庐内确实没有钟闻的气息,云遥才推开篱笆门。

她来的路上便有些后悔,待到药庐篱笆门前,她悔得肠子都青了——得承认,她偏要过来,有大半的缘由是和姐姐赌气。然而等真的到了这里,她又开始担心起来。

担心自己仍旧能被钟闻碾成虾米,担心自己护不了身侧的人。

云遥暗暗咬了咬牙,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怎么就脑子一抽,把他带进龙潭虎穴了呢?

然而这些她当然不会表现出来,打架不能输了气势。

而最幸运的是,那人不在。

药庐干干净净,除了堆得满屋的医书与尚未整理的药材,便是他抄摹的文章。

云遥终于见到了奚映的牌位。

她直接上手拿过,仔仔细细对着人家的牌位研究半晌,作势看出个花来。

这动作无礼,白玉堂转身看见,便皱起了眉,方要开口,就见她又将其放回了原处,抱着胳膊沉思起来。

也不知她在想什么,但见她神情严肃,便知她想的不是轻松的事。

白玉堂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打扰她,继续在小屋里没头没尾地摸索。

其实云遥眼下什么也没想……

她方才看见奚映的牌位,便自然而然想起了阿盈,又想到那夜钟闻与阿盈见面,两人脸上都不似作伪的陌生,再想到凭钟闻的本事,他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去世妻子的魂根本离他不远。

想到这里,她的思绪飘的更远,一时之间自己也抓不住线索,索性就这么放空起来……

直到一声机关响,云遥才回过神。

白玉堂不知碰到了哪里,她身前三步远的地面蓦地陷进去一块。走近才发现,原是一条地道。

她正踌躇着进不进去,身侧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眼前一亮,二话不说便跳了下去。

“……”

云遥愣了一瞬,无奈地跟在他身后,也跳了下去。

从地道下来,走了□□步的距离,眼前豁然开朗——那竟然是一间由冰制成的屋子。

屋子正中放着一口晶棺,云遥哆嗦着披上白玉堂扔给她的外袍,一边绕着冰棺瞧。

那躺着的人,哦不,尸体,不是阿盈又是谁?

阿盈说自己死了很多年。

而钟闻将奚映的肉身完好无损的保存了这么多年。

阿盈说自己不想投胎。

云遥此时终于琢磨过味儿来,也许不是阿盈不想投胎,而是她根本就没法投胎。她推开棺盖,侧身挡开白玉堂的视线,轻轻撩起奚映的衣服。

她面色青灰——死人本也不该有什么好面色。然而她却不同,周身黑气缭绕,泛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云遥朝冰棺伸手的那一刻,她感觉到这些黑气作势要凝成一团攻击她,可被她给化了开去。

但奚映就不同了。

她一介肉体凡胎,哪能化开煞气?

于是云遥撩开她的衣服,果不其然,见到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

这些伤不知有多久了,即便被封在这样的冰室中,有些已经腐烂,有些正在腐烂,全身的皮肉几乎没有几块好的。

云遥倏然想起阿盈先前说的“看我的模样没有很惨,约莫前世死得不痛苦”,她突然就有些心疼阿盈。

而她也恍惚间,似乎明白钟闻为何要那么做了。

“你们做什么?”一声厉喝响在身后,伴着力道汹涌的掌风,劈头盖脸朝他们砸来。

白玉堂飞身拉过仍在出神的她,险险避过那一掌,被掌风撩到的冰棺一角骤然四分五裂,碎成了渣。

钟闻那一下用了不小的力,他自己本就所剩不多的元气散了一半,登时按住胸口,膝盖猛然触地,咳出一口血。

他随手用袖子抹了一把,踉踉跄跄地去查看奚映的尸身。

他手一顿,瞳孔皱缩,冰室里妖气霎时大盛。

云遥察觉危险时已经晚了一步。

攒心钉当年在姐夫手里可斩金仙,在她手里虽是发挥不了那样的功力,可斩一只妖怪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她先前也是料到钟闻必定大不如前,却没想过钟闻此时被满腔怒气一激,竟然隐隐有了走火入魔之兆。

他眼睛通红,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的话:“你居然敢动她?”

这不是问句,是以他话音刚落,周身煞气大涨,宛若风里夹了刀子似的,割得她皮肉生疼。

云遥慌忙间扯开结界,正要反驳“我没有”,却不经意看到了奚映的尸身——不知何时,她原本完好无伤的面庞多了几道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

她这才反应过来。

难道她方才打开棺盖,是破了钟闻的结界?

这样一想,顿时如冷水一股脑的浇下来,给她冰了个透心凉。她手上动作一停,风刃便朝她的脸割了过来。

白玉堂方才一见两位斗法,便自觉的站到了一旁,虽是插不上手,可他却是蓄势待发着。

没想到云遥居然又傻了——自来到药庐,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她竟然走神了三次。他却没空多想,几乎是下意识地拔刀迎上风刃。

削铁如泥的钢刀头一回体验了一把“被削如泥”,只听当啷一声,钢刀甫触到风刃,便碎成了无数截。

他俯身避开,而后脚下凝力,当机立断旋身朝密道飞去。

风刃割开衣袍的猎猎声犹在耳畔,白玉堂将云遥护在怀里,堪堪躲开一刃,脚一触及地面,便朝药庐外飞驰。

身后猛兽怒极嘶吼之声响彻整片云霄,云遥被他喊回了神,正要祭出攒心钉,方回过头,她的手便僵住了——她看见了一条赤色巨蛇。

而她怕蛇!

白玉堂察觉到臂间的人骤然僵成石头,暗暗叹了一口气。索性他轻功过人,一时在没头没尾乱撞的巨蛇面前,倒也没落了下风。

药庐在巨蛇的冲撞间轰然四分五裂。

云遥抖着手,扯住白玉堂的衣襟,在嗓子眼徘徊许久的叫声终于冲破了喉咙。

白玉堂被她喊得眼前一花,脚步微微顿了顿,便被巨蛇的尾巴尖给扫了一下。

喉间瞬时涌上腥甜。

他堪堪将喉间那口血咽了回去,苦笑着道:“原来你才是五爷最该防备的。”

云遥害怕之至居然还不忘了和他扯皮:“我这是……这是多年的病,我也没办法。”

“哦?什么病?”白玉堂百忙之中回了她一句。

“恐腿症。”云遥脸不红气不喘,“便是,害怕腿长太多的,也怕没长腿的。”说着她还兀自为世间万物的形象发愁,“唉,好好的长两条腿不好么?三条四条也挺好,怎么偏偏就不长,要么长个百八十条呢?”

“……”白玉堂一时没忍住,咳出了一口血。

“哎呀!你还好么?”云遥关切地问。

“你别说话,我就好了。”白玉堂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

他被尾巴尖扫的那一下,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却足以使他脚下微滞。然而这不是最令他担心的,他最怕的是万一这蛇横冲直撞朝城中过去,那便糟了。

便在这时,响起了一阵空灵的笛声。

云遥骤然间松了一口气:“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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