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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用过早膳,云遥便收拾行装打算随白玉堂一同出发。临行前,听丁兆兰再三嘱咐白玉堂,“此次治理水患务必多加小心,不可任性妄为,你水性本就不好。”

白玉堂挑了挑眉,笑得意味深长:“自那年闹过东京,被你们着手阴了一把,五爷如今水性不可同日而语,虽比不得四哥,倒是不会再被淹死在家门口。”

虽是明白他的关心,但架不住恶趣味上来,明里暗里把他挤兑一遍,看丁兆兰窘然无话,白五爷满意地上了马。

走前云遥对敖景颐告别:“你每日闷在丁府多无趣,这回真的不随我一道去洪泽湖走走么?处理水患,你们龙族是最擅长的吧。”

敖景颐似乎有些心动,但她思忖半晌,还是摇头:“罢了,老太太最近身体不大好,我还是好好陪在她身边吧。”

云遥问她:“那你打算在这里多久?总占着丁小姐的身份也不是办法,若有一日她回来了……”

敖景颐又摇头,打断她:“她回不来了。”

“好吧,”云遥迈出门,“你自己多保重。”

“你也是,若有需要我帮忙的,给我托梦便好。”敖景颐小声嘱咐。

看云遥与丁月华依依不舍的样子,白玉堂觉着好笑,他将云遥抱上另一匹马,把缰绳塞到她手里:“这么舍不得?你们俩昨夜不是又打了一场?”

“有些感情就是打出来的。”云遥怅然,忽将话题引回白玉堂身上,“你与展昭的感情不就是打出来的吗?我可听丁月华说了,当年展昭耀武楼封御猫,你追着人家去挑衅,还在陷空岛被水给淹了。”

隐约听到身后马车里的憋笑声,白玉堂眉头抽了抽,压低声音:“谁还没个年少轻狂不懂事的时候?你以前,不懂事那会儿,不也四处去打架么?”

“我不一样,”云遥一脸坦然,“我现在也四处去打架。”

白玉堂深深被她的脸皮震惊折服,并且感到脑壳痛。

他此生做的最错的两件事。

其一,十七岁之前未好好锻炼水性,被展昭着丁氏双侠联手阴了一把;其二,便是眼下,与这姑娘比谁更能说。

他面无表情,一扬马鞭,只听骏马长嘶,扬蹄而去,一骑绝尘。

颜查散听白玉堂仿佛走远,撩起车帘,对云遥笑道:“云姑娘,别来无恙,不若与我们一道坐吧。”

云遥早已不记得颜查散是谁,但她认得公孙策,于是从善如流地下了马。与男子共乘一马车,于寻常女子而言着实不太符合礼数,不过车里三人,包括云遥自己,谁也不觉着云遥需要以寻常眼光来看。

闲话二三,云遥逐渐记起了颜查散,几年未见,他眼下早已成了圣上面前的红人,这回官任巡按,公孙策与白玉堂便是协助他处理水患。

想到与颜查散那段路见不平的过往,便不由自主想起了开封,她问公孙策:“我许久未回酒坊,也不知阿盈怎样了。”

“张龙偶尔会去买酒,”公孙策回忆道,“说阿盈姑娘过得不错,似乎还有了心上人,总能见一青年男子与她一起忙活。”

她第一反应便是钟闻,可又想钟闻修为尽失,两三年的时光未必能让他修成人身。

她私心不想让阿盈与钟闻多做纠缠,钟闻是恶贯满盈的妖,身上背了数以万计的命,纵然并非他所愿,可天谴已然降下了。

但感情的事谁又能说得准?若有机会,定要回开封看一看的。

展昭先行一步已经到了洪泽湖,他们路上收到了展昭的来信,大致介绍了一些状况,寥寥数语,字里行间充斥着“棘手”跟“难办”。

一路车马不歇,紧赶慢赶,终于在数日后到达了泗水城。知府邹嘉带着属下前来迎接,愁眉苦脸地跟公孙策哭诉——公孙策脾气佳好说话的名声在外,知府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知府,懂得看人脸色,颜巡按眉头紧皱,他不敢太磨叽颜大人。

“展昭呢?”白玉堂环顾四周,没看到展昭,不由询问。

知府忙道:“就在诸位大人到的前一刻,展大人前脚刚去赤堤墩查探灾情。”

知府话音未落,白玉堂腾地站起身,皱眉道:“情况未明,猫儿心躁了。诸位,我先去一步。”

“我与你一道。”云遥忙喝口茶,急急忙忙跟上他的脚步。

门外有三三两两的难民,神色憔悴,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无比可怜的样子。见他们从官府府衙出来,下意识朝他们走两步,却看这两位衣服一个比一个白,面上一个比一个冷,不禁不敢说话,也不敢动了。

本来见白玉堂担心展昭,茶都没喝一口便匆忙出来,云遥想打趣他几句,一见这些可怜的人,顿时没了心情,忍不住忧心地问:“你们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难民见白衣小姑娘开了口,身侧那凶巴巴的俊美青年也停下了脚步,便挪过来点,噗通一下跪下,哭丧个脸道:“大人救命!赤堤墩一带不知冲撞了什么,连年遭水灾,种什么不得什么,已食不果腹不算。近日里又遭了水怪,时常现行伤人。还拆毁房屋,抢掠东西,有不少女子孩儿皆被卷入了水中,再不得生还。先前来的那位大人已经去看过了,却没什么眉目,前些日子还与水怪交了手,大人身手高强也降服不了它们,我们实在是迫不得已,才来官府这里求助的。”

“水怪?”白玉堂与云遥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彼此眼里的吃惊。

水怪这种东西,其实听起来可怕,若真叫人碰上,倒是不打紧。他们通常不会害人性命,顶多卷个旋涡翻艘船,找些食物而已。

而且自从当年斗战胜佛一行人保护三藏法师西天取经,一路上斩妖除魔,许多作恶多端的河妖已经被灭的差不多了。

“带我们过去。”白玉堂道。

到赤堤墩先要翻过一座山,此山名为西虚,被云雾环绕着,草木稀疏,光秃秃的,远看尽是白茫茫一片。

他们跟在难民身后,云遥悄悄拉住白玉堂的袖口,踮脚在他耳边说:“此山,无神。”

简而言之,没有土地神,亦没有山神。

白玉堂讶然:“这座也没有?”

上一座无神的山,是雾月山庄后边那座。间接致使歹人行凶,无法无天。

但那座山好歹还有个土地。

待翻过山头,愈发靠近赤堤湾,云遥面容愈发凝重。

她掩在袖中的手偷偷牵住白玉堂,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地写:“有妖气。”

白玉堂眸光犀利,眉头紧锁,暗自握紧了鸣鸿。

赤堤湾浩浩荡荡,顺流而下,所及之处一片狼藉,房屋树木倾倒,周遭四处是水迹。目前还在赤堤墩生活的百姓皆是老弱妇孺,成年健壮的男子早已离开此地,自谋生路去了。

他们在山脚下简易地搭了棚子,命名为“舍命村”,此时炊烟正起,狼藉之间,竟有些心酸的温馨。

云遥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自人群里传来:“既然情形如此恶劣,官府一时也没办法,你们为何不搬去山外的横塘?”

白玉堂应声而去,见到了坐在木板凳上,为一个汉子包扎伤口的展昭。

展昭似有所感应,回过头来,见是他二人,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被难民打断:“大人有所不知,横塘路途虽是不远,可翻过西虚山,对年迈体弱的人来讲,也不是一件轻易的事。唉,若真的有生路,谁会在这里等死呢?”

展昭默然,话语一时梗在喉间,垂头继续为他上药包扎。

“我今日在府衙边见到了新来的大人们,许是这回有法子了呢!”带云遥他们过来的难民听闻老乡说这样的话,心里一酸,却又不得不在新来的大人面前做做样子,“这两位便是我请来的大人,大人,您先坐。”

“不必了,我去河边看看。”白玉堂摆手,转身往河边走。

赤堤湾水势并不算汹涌,此时倒也称得上是“风平浪静”,水面一丝波澜都无。

白玉堂的鸣鸿刀一直在隐隐嗡鸣,瞟了眼云遥,见她没反应,不由得暗自感叹,果真是上古名刀。

“云遥,你看呢?”他观察水面半晌,问她。“鸣鸿一直在嗡鸣,你听得到吗?”

“它在响?”云遥细细听,“听不到。凤君说鸣鸿认机缘,许是认了你吧。”她四下看,“我感受得到妖气,但是感受不到妖气具体在哪里。你不知,即便是神仙,也是各司其职,水里有水里的王,地面有地面的神,我们这些天上来的散仙,其实一般都不得插手的。毕竟一百年一算功德,事关升官飞升,谁愿意自己的功劳被别人占去。”

她突然后悔没带敖景颐过来。

平静的水面似乎酝酿着什么大风暴,云遥蹲着捧起一捧水,细细闻了闻,摇头:“水无碍,我去看看水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危险。”白玉堂拉住她,说着要解自己的外袍,“我去。”

云遥好笑地制止住他的手:“我听说了,你以前是个旱耗子,即便眼下再会水,也不如我这个生在水里长在水里的吧。”见他面色一沉,她忙说软话,“岸上那么多村民等着你们安抚呢,展大人不善言语,你不去,他肯定应付不来。你们商讨一下对策,看看怎么捉水怪。我去去便回,你相信我。”

这厮吃软不吃硬,心里却有数。灵异神怪这一方面,云遥的确比他懂。白玉堂摸摸她的头:“你都如此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务必小心,若真遇到什么,立刻抽身,不得硬抗。”

“我明白。”随着尾音下落,云遥轻飘飘地跃到了水里,水面上仅仅起了一丝涟漪,又很快散去了。

白玉堂觉着身边有人靠近,头也没回,直接问道:“怎么样?”

“不怎么样。”展昭道,“我与‘水怪’交了次手,没分胜负,让它跑了,那东西狡诈得很,看身影倒像是人。”

白玉堂皱眉:“究竟是怪,还是人装怪?云遥说感受到了妖气。”

“云姑娘下水了?”展昭往水里望去,望不到半点踪影,“水里危险……”

“相信云遥吧。”白玉堂回身,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展昭听,“她心里有数,定会安全回来的。”

“眼下我们最该担心的是水怪。”他问,“水怪可有什么特征?”

展昭道:“声息极轻,脚步几乎没有,动手时宛若无骨。那夜他们来了大概有十只,我甫与一只交了手,其余立刻散去,堪称训练有素。我又在这里守了两夜,他们再也没来过了。”

“它不来,我们便在这里等。若从此再也不来便好,若来,”白玉堂道,“你我联手,想必怎么也能拿住一只。”

“我正有此意。”

云遥在水下游了很远,沿途一只鱼虾都没看到。远处有一簇茂密水草,蔫蔫的,云遥游过去,宛若不速之客,那簇茂密水草立刻警觉起来。

“喂,问你们。”云遥蹲在水底,“这水里真的有水怪么?”

“我们不知道。”有草悄声回答,得到了其余水草的一致“嗯嗯嗯”,云遥觉得奇怪,接着问,“堤岸的百姓苦不堪言,说是有水怪烧杀抢掠,你们一点也不知?”

“我们不知道。”说话的还是刚才的草。

“嗯嗯嗯!”其余草赶紧附和。

“那你们知道什么?”云遥不耐烦,抿紧了唇。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哦?真的?”云遥随手握住一缕水草,作势要向上拔,那簇草吓得发抖,哭着说,“我们每日在水底沉睡,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胁迫一簇水草,着实有失仙格,云遥顿时觉得没趣,在这里简直是浪费生命。

她直截了当地问:“河神呢?”

“北海内乱,南海外患,稍有些修为的全被征去了,这河里早就没了神。”水草道,“赤堤湾向来水静,先前从未有过精怪作祟,仙子与其思考是水怪,不若想想,是不是他们人族自己吓自己。”

云遥下来一趟,一无所获,游上去便没个好脸色。

白玉堂看她,满心满眼都是可爱,便笑着拂落她头顶的水草叶,直截了当道:“没得到消息?”

“没有。”云遥闷闷。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白玉堂道,“且等晚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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