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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天师娶亲
破院子里杂草丛生,近乎都有人高而不知名,其间被走出了一条不宽的小路。沿着小路再往里面,房间多数坍塌倒毁,朽木废砖生出了青苔藤蔓,时见蚊虫,只有一间东向屋子还勉强保持着完整,大致能做到遮蔽阳光,却难遮风雨,这便是龙文章的居所了。
“这些杂草都快比人高了,你怎么也不清理一下,好歹也是住这里的。”任天音指着屋前的杂草如是问道。
龙文章笑道:“毕竟也是生命嘛,虽不是动物,但我也不能随意地剥夺它们活着的权利。我一个人住这里,没什么人陪伴,但一想到至少还有这这些花花草草和其间的虫子在身周附近,也就不是那么的孤独了吧。”
任天音皱眉沉思,没有回应,实在是被这般强行苦中作乐的精神给震惊到了。
“哇,哥哥你看,有蝴蝶耶!”小白抬着小手兴奋地给任天音看,她手指上落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花蝶。而后蝴蝶飞走,小白和小黑也跟着在杂草里乱窜追逐,倒是刻意地没有踩伤那些花花草草。
“你们应该是看不起我这种人,这种处境的才对。”龙文章顿了顿,正色道:“又为何要帮我?”
任天音笑道:“这你倒是说错了,若不是之前你屈膝为我们求得宽恕,可能我们已经遭遇不测了吧?所以是你帮了我们,而不是我们帮了你,实际上我们也没帮你什么。”
又道:“虽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一无是处,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但你若真不相信奇迹,不相信未来,不想改变点什么的话,又怎么会苟活至今?”
龙文章低头不语。
“可以说说你的故事吗?”任天音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道:“虽然我这样问你是冒昧了些,但有些事憋在心里太久,可不是一件好事,你需要发泄,也需要做出一些改变,说不定,我就能真的帮到你呢。”
龙文章苦涩一笑,他自然不会奢求任天音二人能帮到他什么,但又诚如任天音所说的那样,有的事憋在心中太久了,不会是一件好事。
………………
龙家,是沙溪镇的一大户家庭,而因龙家家主偏爱其夫人,纵有万贯家私,却终身只娶一人。又因家主不愿夫人再次承受生子之痛,龙文章便成了龙家唯一的子嗣。
陈家,也是沙溪镇一大户之家,陈敏则是与龙文章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这段本该是一段门当户对,天作之合的姻缘却因近三年之前的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案而改变。
那一夜,星辰明月隐于乌云,似是不愿目睹这一惨事。有一人立于半空,身姿高大,他凭空摄去了九十九名不足一岁的男婴,可怜那些男婴大多都被劲风给生生割碎,鲜血肉碎满天飞舞。
无数的居民冲出家来,想要夺回自己的孩子,可是没修为的凡人只能做到哭天抢地,有修为的人更不敢与之敌对,无他,仙凡两别。
………………
“所以。”任天音皱眉道:“这跟改变你们的婚姻和处境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任天音本是想问一句“那你的父母是怎么避孕的?”来活跃活跃气氛。
可这种冒失而煞.笔的话一旦说出来,不仅不会显得幽默风趣而细心,反而会很是得罪人。
龙文章怅然道:“那九十九名男婴之中,有一个就是陈家的子嗣,陈敏的亲弟弟。”
………………
有一大能怒发冲冠,却被那神秘人一剑钉死于地。
至此,外界修士多不敢踏足沙溪镇,而小镇的人表面上也似乎是选择接受了这个现实,口头上不敢再提起半个字来。
但是那丧子丧孙之痛还是逼疯逼死了太多太多的人,令得沙溪镇一度变成了一座瘆人的死城。
而从那以后,小镇上几乎每个人都对修为实力有了极度的渴望和崇拜。但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修真,整个沙溪镇近三十万人都没有一个人算得上是修真奇才,甚至绝大多数连修真的资格都没有——不具灵根,这其中就包括了龙文章。
一年前,李昌生意外来到了小镇,他凭借灵九境界的修为碾压全镇,也因此受到了镇上近乎所有人的拥护和追捧。
再后来,李昌生看上了容貌出众的陈敏,陈家为了维护和拉近与李昌生的关系,一纸书信单方面取消了与龙家的婚事。
得知此事的龙家家主一口气没顺上来,本有身疾的当场他吐血而亡,血溅纸书。那龙家夫人于哀嚎中决绝撞柱,随着爱了他一生的人去了,唯留下少年的龙文章一人在世。
墙倒众人推,虽然龙家一向待人宽厚,时常对街坊邻居也都施以恩惠,口碑上佳。奈何人去茶凉,加上李昌生方面的原因,龙家留下的丰厚家产在半日之内被家仆侍女以及本镇之人哄抢一空,甚至连府宅都被生生占去。
无所依无所靠的龙文章在草草埋葬父母之后,心灰意冷的他有想过要离开这个小镇,但是他放不下心中的执念,也不知道出去了能去哪里。
没人施舍,也没人接济,冷眼相待与嘲讽之中,龙文章睡过雨街,也和流浪狗抢过吃的。
………………
“所以啊,像我这样的一个小人,蝼蚁。”龙文章咬着牙,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他哽咽道:“最好最好最好不要得志。”
任天音刚想要纠正他的这个偏激的观点,但他忽而想起一句话——不经人之苦,莫劝人良善。
家破人亡,世态炎凉,或许换作任何人来,在这种情况之下都会有这种思想和观念的吧?
“其实我们真的很像。”
“你是指什么?”
“没,就是单纯地认为,至少我们都还是人。”任天音抿着嘴,终是没有提起自己的经历,而是换了句令人费解的回答。
………………
这一日,沙溪小镇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十里红妆,嫁娶盛事。
“一拜天地!”
陈府内,人山人海,礼财堆天。
李昌生胸口别着大红花,与身侧蒙着盖头的女子朝向天地深深一拜。
“二拜高堂!”
两人应声起身转身,又跪在蒲团之上向着高堂之上的陈家家主与其夫人深深一拜。
“夫妻对拜!”
这一声之后,对向的两人并没有对拜下去,女子紧捏着手指揉搓,似是并不愿意。
“我说过的,他不会来。”李昌生以只有陈敏能听到的声音道:“就算来了,又能怎样?你的坚持,你的执着,究竟又有何意义?”
高堂之上的家主二人以及在场的人见此都很纳闷意外,渐渐地响起了零碎的交谈声。
司仪清了清嗓子,又高声唱了句:“夫妻对拜!”
“等一下!”
正当两位新人就要行对拜之礼时,一声呵斥之声响彻大堂内外,正是姗姗来迟的龙文章。
陈敏将盖头掀开一角,她脸红心颤而心生愧疚,眼中的光亮也只一瞬即逝。纵有千般无奈与不愿,她一个弱女子也不过只是一枚被人握在手中的棋子罢了。
“哟,没想到你真的会来,不过,怎么就你一人,你的帮手呢?”李昌生笑道。
龙文章不顾众人的指指点点,衣衫褴褛的他大步走到了新娘面前,皱眉道:“其他人我都不管,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的想法。”
“我没有想法,你打扰到我拜堂成亲了。”陈敏低着头,语气冷漠而决绝。
“所以。”龙文章假笑道:“你跟他们是一样的,对吗?”
“你一个废物,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指点点?你滚,滚啊!!”陈敏声嘶力竭,虽仰着头,但红盖头还是遮住了她通红的双眸。
“若不是我今日大婚心情好,你怕是都不能活着走出这道门了,恨也好,怨也罢,你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小喽啰,又能改变些什么呢?不过,既然你都胆敢来了,那就乖乖看下去吧。”李昌生在龙文章耳边轻语笑道,语毕又转身负手而立,呵道:“来人,将他给我按在一旁观看婚礼进行,司仪,继续!”
那司仪被这一声赫得退了两步,回过神来的他连忙整顿好自身,继而高声唱道:“三、三,不……夫妻对拜!”
………………
“我和小白就不陪你去了,这颗糖果里有我为你准备的一份惊喜,在你想做出改变之时,若是信得过我,就将它吃下。不管你最后的选择是什么,我和小白都在这里等你回来。”
………………
“礼成,送入洞房!”司仪高声唱着。在场之人皆拍手称好,高堂之上的陈家家主二人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众人簇拥着两位新人而行,狼狈的龙文章被一个又一个的人无情地踩踏着,没人关注他的状况,也没人在乎他的生死。
人生,不就是这样吗?
龙文章趴在地上,忍受着一个又一个的人从他的身上踩过,他似笑犹哭,手指颤抖地从怀中拿出那一颗任天音赠与他的小糖果,他不知道所谓的惊喜是什么,更不奢望真的能改变什么,只是此刻,那无处安放的内心需要一份慰藉,哪怕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总有人要赢,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
“天音哥哥,你说的那个惊喜是什么啊?”小白依偎在任天音的怀里,仰头问道。
“那颗糖果里有我的一滴精血。”任天音笑了笑。
“精血?那有什么用啊?”小白轻轻扯了扯小黑毛绒绒的耳朵,甚是不解。
任天音曾经请公子无封印过他的血,令凡俗之物不可吸收,但这并不包括精血。龙文章执念与邪念都太深太深,但无灵根的他根本就做不到堕魔,而有了任天音的一滴精血之后,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当然,这些东西,任天音不会去跟小白详说和解释,即使说了,她也听不懂。
任天音一挥衣袖,将小白和小黑都小心地护在了怀中,他笑道:“你看,天变起风了。”
小白看得惊惧,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心惊肉跳的她将头深深地埋在了任天音怀中,也将小黑搂得更紧了些,“这风,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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