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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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

苏意可眼睛睁不开，全身仿佛被什么东西层层绑缚住，勒得紧紧的，让她挣脱不开，动一下就分筋错骨一样的疼。她努力想要找回自己的手和脚，于是试图动动手指脚趾，然而这样的举动除了让她身上的痛感更明显以外，丝毫没有用处。

苏意可忍不住想，她该不会是被鬼压床了吧？鬼压床这种东西，她以前只在网上看过别人的经历，从来没有自己体验过。她从出生到现在活了二十年，唯一可以说是上天厚爱给予她的天赋就是睡眠质量奇好，从不做梦，就连高三备考压力大的时候也是夜夜好眠，每天早晨醒来神清气爽，令人羡慕。

苏意可听说，鬼压床的时候努力把眼睛睁开，就能摆脱压制。但她试了好几次，最后宣告失败，认命地屈服于这种令人窒息的紧缚感。

没想到，这紧缚感就像正处于青春期的叛逆少年，主要目的就是和她作对似的，就在苏意可放弃挣脱之后，它自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苏意可终于能够顺利睁开眼睛，入目的景象却和闭着眼睛时没什么区别——除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什么都没有。

苏意可活动了一下被困得酸麻的手臂和腿，双肘撑住身下的地面，慢慢地起了身。她向四周转头看了看，四周是没有区别的黑暗，唯一的光源只有从她自己的身体里散发出的一点微弱的光晕。

苏意可站起身，忍不住抱住了自己光裸的手臂，现在是夏天，她睡觉的时候只穿了薄薄的吊带和短裤，可这里却像是冰窖一样，寒气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仿佛要刺入她的骨头里，冻得她手臂的皮肤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但是，虽然很冷，却奇异地对苏意可的身体机能没什么影响。她一只手摩挲着自己的手臂想要获得一些热度，另一只手向周围摸索着。伸出去的手接触到的只有空气，苏意可脚磨蹭着地面，试探性地向前走了几步，没遇到什么阻碍，又大起胆子把步子迈大了一些。

缓缓地走了一段路，苏意可只觉得周围越来越冷，阵阵冷风扑面而来，空气里静得吓人，让她突然觉得这并不是普通的寒冷，而是电视剧或小说里都提到过的，在鬼即将出现前的阴森感。苏意可有点害怕，在原地站住了脚步，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一些。

然而，仿佛在引诱她前进似的，她刚站住，不远处就出现了一丝微弱的亮光。理智告诉苏意可不能过去，但是脑海中却响起了一个声音。

“去吧……”

这声音听不出是男是女，像蛛丝一样黏腻纤细，拧成股织成网，盘旋在苏意可的耳朵里，让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方的光源挨近。那光源看着不远，但是走了很久都走不到它跟前，一直和苏意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苏意可的双腿就像长出了自己的意识，脚步不停，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那光源倏然消失。

脚步也骤然顿住。

周围森森的冷风刹那间停止，有好听的男声低语般响起，从四面八方将苏意可罩住。

“终于找到你了。”

***

苏意可从梦中惊醒，胸口起伏，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她愣愣地盯了几分钟天花板才缓过神来，伸手在床头柜上摸到手机，点亮屏幕，突然的亮光刺得苏意可双眼眯了一下，看清了屏幕上的时间。

才凌晨三点钟。

房间里的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掉了，七月份暑气浓重，窗户只压了一条小缝，室内空气不太流通，热得让人发燥，苏意可摸了一把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后背心里也窝着黏腻的汗水，她却不觉得热，甚至手臂上还残留着细小的鸡皮疙瘩。

苏意可打开床头灯，打算下床去浴室冲个澡。她一起身，窝在床侧的猫咪万万听见动静，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喵喵喵”地跑到苏意可跟前蹭她的腿。苏意可把万万领到食盆前，给了它几颗猫粮堵它的嘴，怕它的叫声把一向浅眠的母亲吵醒。

冲过澡，苏意可重新打开房间的空调，躺回床上，翻了几次身，睡意却怎么也回不来。空调风冷，万万挪到苏意可身边躺下，毛茸茸暖烘烘地充满她整个臂弯，她手里摸着猫咪的脑袋，听着猫咪有规律的呼噜声酝酿睡意，一直到天边亮起来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门外响起苏母江雯敲门的声音：“可可，起来了没？”

“起了。”苏意可嘴里应着声，眼睛还是闭着的，躺在床上懒得动。万万见苏意可醒了，哒哒哒地从她身上踩过去，坐在她脸边，喵喵叫着要吃的。苏意可被它吵得没办法，只能从床上坐起来，去洗漱顺便给万万放猫粮吃。

早饭是清淡的粥和小菜，热腾腾地摆在桌子上，筷子支好放在碗边。苏意可长这么大第一次没睡好，浑身都难受，吃饭也没有胃口，只喝了小半碗粥就吃不下了。江雯从没见过她这样，一边收拾桌子一边问：“你昨天晚上偷地雷去了？”

苏意可打着哈欠摇头，江雯见了，又说她不注意形象，没个女孩子的样子。江雯把脏碗放进水池，对着门口的镜子涂了个口红，一边换鞋一边对苏意可说话：“我上班去了，你把碗洗了，太困了就睡一会儿，但不要睡太久，对身体不好。”

话说完，江雯看了一眼表，发现今天上班有些迟了，又嘱咐苏意可把门关好，拎起包匆匆忙忙地走了。

苏意可洗完碗，躺在沙发上开着电视玩手机。电视里放着早间新闻，主播的声音四平八稳，听得苏意可昏昏欲睡，过了还没十分钟，就攥着手机睡着了。

***

苏意可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那片黑暗之中。这次她胆子大了很多，知道这里除了她什么都没有，就放开脚步向前走，果不其然又看到了那片亮光。她循着亮光走，这次的亮光不像上次那样逗弄人，距离她越来越近，直到她终于走进了光明之中。

周围光很亮，乍一走进去，苏意可不由得用手遮了一下眼睛。这里和刚才的黑暗截然相反，到处都是光，映得身上暖洋洋的，苏意可光着的脚踩在地上，感觉到连地面都是暖的。有了光，她终于有了安全感，好奇地一边走一边到处看。

走着走着，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站住。”

这个声音很耳熟，和苏意可之前梦醒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很像。她转过身，看到一个人慢慢向她走来，身影从一片光芒中浮现出来，逐渐清晰。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年纪看上去比苏意可大不了多少，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一头长发漆黑如墨，柔顺地披散在身后，肤色雪白，在黑发的衬托下显得有些透明，五官线条干净利落，硬朗的眉眼被有些尖的下巴中和，带着些许冷冽的少年气。

是我喜欢的长相。看到他，苏意可心中暗想。他走近苏意可，在她身前停下，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你变得让我有些不认识了。”

“啊？”苏意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人没有回应她，说完话就径直越过她向前走去，带些凉意的嗓音被他丢在身后，传进苏意可的耳朵里：“跟上。”

苏意可跟在他身后，悄悄地打量他的背影，他走路的姿势极为优美，背脊挺直，身姿挺拔，长发的末端在腰间漾出浅浅的波纹。苏意可羡慕他的发质，正想伸手摸一摸，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苏意可以为自己的意图被发现了，连忙缩回手藏在身后，那人斜眼看了她一眼，下巴尖向旁边指了指：“到了。”

听了他的话，苏意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见。他伸手轻轻一推，前面的光就凭空多出了一扇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隐隐约约露出里面的内容，苏意可好奇地探头往里看，被他使力一推，跌了进去。

苏意可本来想抱怨他为什么要推自己，却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惊讶地闭了嘴。她现在身处一个巨大的房间，房间里密密麻麻摆放着各种本册，摞得很高，把地上的空间堆得满满当当，只留出一条通往桌案的小路来。苏意可转头看向那人，那人伸手一指，示意苏意可沿着小路去桌案那边。

苏意可一步三回头，有些犹豫地走过去坐下，那人跟在她身后慢慢地走过来，在她身旁站定，手一伸，手心里凭空多出一根笔来，反手“啪”的一声把笔拍在她面前的桌面上。

苏意可看了看这支笔，抬头一脸不解地盯着他。

那人也低头盯着苏意可，长长的睫毛微微挡住晶亮的双眸，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开口：“从今天起，你便是这冥府的判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