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年已豆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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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印蓝心里也疑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长着密密麻麻的菌落，一时头痛，但是和竹青一样,总觉得没有什么地方不对。

舒子卿抿了抿唇，对竹青道：“我不便帮忙，竹师兄是否愿意代替出手,将他身上那些红色东西……削下一部分？”

罗印蓝听见他的话后,明明师兄还没有答应，他心里就产生了巨大如山压来的拒绝和排斥感。

如果刚才他还是觉得没有任何地方不对劲的话，这个时候罗印蓝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不符合自己理智的地方。

只是削下一块皮，虽然他不愿意,但是也不至于抗拒……以至于心中有些畏惧排斥到这样的程度。

竹青听了舒子卿的话，脸上也露出几分奇怪的颜色，似乎不太愿意。

他说：“我……我觉得，这还是要看师弟的意思，我并不太想伤害他。”

罗印蓝却自己抬起手,抠在腹部的那些菌落上,毫无犹豫地往下一撕。

五指将上面柔软却完全与他融为一体的肉瘤抠裂下来，剧烈的疼痛与一般伤口不同,仿佛直接从脑仁中传来，泛至于四肢指尖，让人几乎难以动弹。

罗印蓝双眼发黑,有些失神,勉强让自己保持清醒,低头看向手上抠下来的那些菌落。

他终于看清楚了这都是些什么恶心的东西，偏偏这个寄生在他的身体大部分地方，如果将全身都袒露,不知道还会又多少。

他开口问：“是这个？”

罗印蓝的声音竟因疼痛而艰涩干哑，难以分辩。

舒子卿看了看他腹部上被抠出来的几道血淋淋的伤痕，点头：“对，就是这个。我当时并没有长遍半身，只是腰后一块。削走以后这段时间并没有再长回，但是这种寄生物被取下后，与身体粘连的伤口并不能按照正常的速度恢复，且伴有持续性的剧痛。”

罗印蓝眼底沉沉地看着手上指缝间混着血的东西，再抬起手拿出指示方向的法器。

这一次清醒了一些，他终于可以稍微看清楚，上面的跳动的指向虽然还是很多时候混乱，不已不再如原本那样完全错误。

罗印蓝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一会儿后，他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竹青：“师兄，我想与你去一边看一看你身上。”

竹青的脸上也变得无比严肃，显然知道了严重性，他对罗印蓝道：“师弟现在刚清醒一点，不如我还是让舒道友帮忙看一看。”

罗印蓝并不愿意让自己还在受伤的师兄与舒子卿单独相处。

即使舒子卿告诉了他们这件事情，他也还没有完全相信他，毕竟当初那个叛徒师姐突然动手的前夕，也明明笑得甜美近人，毫无阴霾。

竹青却安抚地向他看了一眼，留下不情不愿的罗印蓝，和舒子卿一起走向了树林里。

他们两人找到了一棵树后，气氛有些沉寂，竹青主动解开自己的腰带，然后缓缓将缠在腰上渗血的绷带慢慢取下。

空气中实在有些安静，竹青不说话，树林里偶尔刮过的风也消失了。

舒子卿的手指冒出了些微冷汗，某种直觉似乎让他额角跳了一下。

竹青的虹膜颜色很浅淡，这样的眸子如果带着笑看人的时候，会显得十分温和无害。

但是如果表情冷淡下来了，那双眼睛就剔透得有些过于恐怖，仿佛某种食肉的非人的动物。

舒子卿脑子里的一条线绷到了最紧，忽然一断，一瞬间剑出剑鞘。

“铮——”

“哐——！”

竹青的手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的一把刀，抵在他的剑身，直指向舒子卿的腹部。

他盯着舒子卿，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舒子卿想问他为什么敢突然对他动手，这时突然意识到什么。

结界，透明的，金丹以下修士无法察觉到的高级结界。

怪不得刚才就察觉到了几分不对，但是舒子卿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竹青要突然在他面前暴露出来，如果这个结界掩盖能力这么强大，那么在外面的罗印蓝也不可能察觉不到任何异样。

如果罗印蓝因为身上被寄生的那些东西过多，神智被影响，现在即使他清醒几分，在没有恢复完全理智的情况下还是有可能察觉不出这边的不对。

舒子卿一瞬间脑子里将这些全部想完，再抬剑阻挡住了竹青下一次的攻击，虎口震得仿佛要裂开。

竹青完全没有刚才那副病弱的姿态，双眼清透锐利，没有一丝感情地看着舒子卿黑沉无光的双眼，然后微微眯起眸子。

实力的差距让舒子卿难以抗衡，他步步退守，抓着剑柄的手背青筋暴起，眼底泛起红色。

“哦——我终于想起来了，”竹青发现了他的气息变化，挥刀迫近，动作如流水，从攻他要害转向肩胛四肢，“原来是你，云梦山舒子卿，云梦真君的第二个弟子。”

舒子卿心有不好的预感，在对方的威压压制下，额角滑落汗水。

他蓦然想起来之前和小师妹遭遇袭击的那一群魔修，他们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你知道我的身份？”

竹青近身，一刀砍掉了他手中的束心，连带重伤了舒子卿的手腕，一道深刻见骨的伤口裂开，血肉飞溅。

他淡色的眼眸盯着舒子卿那张苍白的脸，缓缓笑：“当然，你的灵根可贵的很，不能随便乱摘。今日能巧遇舒道友，就麻烦你与我走一趟。”

舒子卿漆黑的眼睛中心泛起殷红，一瞬间，背后冒起了强大的黑气。

竹青不防，被魔虬的威压震慑，身体的动作顿住一秒。

一道巨大的蛇尾迎面甩来。

蛇尾带着将世上一切都分尸碎裂的气势，一秒内破开空气，“砰”的一下砸到竹青的脸上。

竹青被迎头砸中，直接砸飞，摔在自己布置的结界上，骨裂肉烂的沉闷响声传来，结界被砸出来一道裂纹。

“劈咔。”

舒子卿下身蛇尾，猩红的眼睛冰冷又疯狂地盯着他，猎人与猎物互换，近身攻向竹青，左手朝他抓来。

竹青一躲，让他的攻击打碎结界，然后一刀刺向他的腰部。

舒子卿另一只手钳住了他的攻击，手臂肌肉绷紧，将天水金刀整个折断。

“崩——”

竹青脸色一白，一下被他掐住了咽喉，利爪陷入皮肉之中，血浆淌下。

“师兄？！”

罗印蓝听见声音，喉咙一紧，冲过去正好看见这样一幕，瞳孔一缩。

舒子卿眼底殷红，瞥了他一眼，回头直接掐烂了手里魔修的脖颈，然后又掏出他的心脏。

“师兄——你做了什么？！”

罗印蓝几乎决眦，眼泪从眼眶掉落，声音绝望而嘶哑。

他死死咬住牙齿，喉间发腥，抓剑冲向舒子卿。

舒子卿眼神阴冷，蛇尾一甩，撞击的闷响声过后，罗印蓝连人带剑被拍飞三十米远，扑在地面晕死过去。

——

夜幕在这片红色的土地上降临，黑暗将血色驱逐，留下一夜诡谲幽邃的清冷，寒意仿佛可以渗入骨髓，冻结脑浆，让人与沉默的森林融为一体。

明黄色的火光点亮了周围三尺，噼里啪啦的爆声打破了夜晚的死寂，留下了一些生命的温度。

舒子卿坐在火堆旁边，用树枝挑开一根柴火，然后慢慢换掉手上的被血渗透的绷带。

他身上被菌落寄生的位置恢复到现在，已经不再流血，上面愈合生出了粉色的新皮。

即使身上没再找到其他寄生的肉瘤，受伤后愈合的速度还是有影响，虽然不至于恢复极度缓慢，但是和自己原本该有的恢复速度也相去甚远。

罗印蓝在极度的干渴中醒了过来，他的双脚冰凉，几乎失去知觉，上半身还是有感觉到温暖的，但是那一点温度实在不够。

“咳咳咳咳！”

舒子卿将水囊丢到他的面前，看着他贪婪地抱住水囊灌入口中，呵了一声。

“你就不担心我在里面放什么东西？”

罗印蓝闻言，动作瞬间顿住，然后丢开水囊在跪在地上，手指抠着舌根，呕出刚刚喝下的水。

火光印在舒子卿的漆黑的眼中，他静静地看着罗印蓝将水全部呕完，抬手丢了一个东西在他旁边。

罗印蓝面前出现了一块肉，上面的皮烙着一块黑色的魔印图腾，是专门用于压制修为的阵法。他瞳孔一缩，肩膀连带着身体都开始剧烈地发抖。

“看清楚，”舒子卿对他说，“你的竹师兄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这个该死的魔修！”罗印蓝眼底通红，激动地说。

舒子卿并不担心他突然袭击自己，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足够他对罗印蓝做很多控制要挟对方的手脚。

“你师兄才是魔修，”舒子卿冷然道，“你自己看清楚，我到底是道修还是魔修。”

“你们魔修都是虚伪又恶心的存在，就算你现在没有魔气，也更改不了你内在龌龊的事实！虚伪的骗子！”

舒子卿的心情很差，他手按在束心的剑鞘上，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

然后失败了。

舒子卿阴着脸站起来，一脚将他踢开几尺远，毫不顾忌对方身上的伤。

他冷笑：“随意，既然你这么厌恶我，那么就自己上路回去吧。祝你好运，当然——如果你有将我的身份告知于人的打算，没关系，你身上的咒印可以让你知道爆体而亡的体验是什么感觉。”

“果然，你这虚伪的魔修！”

舒子卿抬剑，捅进他的脑袋上的土壤里，将罗印蓝玉冠插碎，砍掉了他一截头发。

罗印蓝后背冒出冷汗，但还是绷着脸，倔强地瞪着他。

“我说了，我不是魔修。”

舒子卿从上往下，森森地俯视着他，开口吐出：“愚蠢的废物。”

“你说什么？！”

“如果你没这么愚蠢，也不会被那卧底当做饵带着走了一路都没有发现异样，还以为对方真的是那个关怀你的师兄，甚至还要我来救。”

罗印蓝脸上涨红。

“你身上已有一半被寄生了，神智灵识基本被这片树林掌控。如果还想活下去，你知道该怎么选择吗？”

舒子卿半张脸未印火光，另外半张脸在黑暗中明灭，如同魔鬼。

——

日光从东面升起，充满红色的树林里恢复了白日的一点生气，藏于角落中的一些日行灵兽们终于出来活动。

皮肤白净，眉心生红痣的少年盘坐在石头上，将手里的两只灵芝掰开，分为几份，然后将指甲大小的一块放入口中。

他微微拧了一下眉，见手腕上面的红色完全消下，舒展眉心，继续提着自己的玉笛往回走。

他没有走多久，就在天上看见了一道飞过去的素色身影。

“居然还有人？”

芮彦倒是有些惊奇了。

但是能够坚持到现在甚至离开方向还没有错的人，身份实在有一些可疑。

大部分人察觉到异常以后就早已离开了，只有他这种还能靠着灵芝继续在树林里活动。

他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追上对方。

——

少女在水底睁开双眼。

暗红的日光透过暗流混乱的潭水，印入那双浅色如晶的眼睛中，仿佛一对没于水中的血琥珀，又似最珍贵的灵晶圣石。

周围的护体灵气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她闭了闭眼，念诀用术，操控水流成旋，引导围着的食人鱼在自己的身体边旋转。

今天下午这一轮，和两年多前相比已经多了太久。

现在梦瑶的护体灵气凝实度和控制力几乎熟练到可以不用过脑就瞬发瞬收，身体里储存的灵力量也大大增加。

“师兄！”

她冒出水面，努力在自己的灵力都耗光前穿过这些食人鱼游到岸边，爬上来后踢掉脚上咬着的人鱼，艰难地跪在石头上面喘气。

申屠舟从静坐调息的状态中脱离，睁开双眼看向自己的小师妹，眼眸平静。

“戌时了。”

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但是也差不多了，竹林成了密密层层的黑影，如同一副浓墨重彩的水墨画。

梦瑶现在刚过十二，身形已经初现窈窕，有了豆蔻少女的身姿和形貌。

她坐在石头上，默念着诀将身上的衣服都弄干爽，然后甩甩袖子站起来。

还好还好，仙气飘飘的嫩粉色弟子服·裙装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明天我不修炼了，师兄，我找师姐下山玩哦。”

申屠舟应了声，只叮嘱：“别花太多灵石。”

梦瑶挥挥手，拿出自己的小月琴，侧坐在上面飞去前院。

云梦山第一次扩招弟子在一年多前就结束了，现在习峰和藏峰都被开辟出来，两个山头都热闹得很，那边人多，需要吃饭的修士也多，还专门有两条街用出来做云梦山内部交易的集市。

五行峰的职能被去了两个，倒是比以前要冷清不少，那里只有一些专注修炼的老不死和跟着他们的内门弟子，平时除了藏峰需要出交任务，基本上没有什么人过去。

这几年梦瑶和尧月都养成了时不时就过去习峰那边蹭课听，然后顺便去逛街吃美食的习惯。

“师妹，你看那个师弟，他是这次外门弟子试炼中得了第一的人。”

尧月抱着快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梦瑶的肩膀，躲在高处，指着前面那一身云白弟子服的少年。

梦瑶看了那外门弟子一眼，只觉得那面瘫的侧脸带着些熟悉的感觉。

“师妹，你看，他是不是好可爱！！”

尧月脸颊泛粉，激动地抱住师妹，和她贴贴脸。

梦瑶被贴得歪了歪脑袋，沉默了一下，试探地问她：“……师姐，你是不是想荀练师兄了？”

尧月愣住，然后脸蛋爆红。

“我才没有，你在说什么啊，笨蛋梦瑶！”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三更，么么哒！